喜歡的便是這種路邊的小茶肆，隻需三文錢便能喝上一盞置放在井裏冰冰涼涼的茶水，喝盞茶，歇口氣，再繼續趕路。

    薛雁將盞中茶水飲盡，放了三文錢在桌上，說道：“收，怎麽不收！那錢掌櫃可明著呢，不收他會起疑心。”

    見福寶似懂非懂，薛雁解釋道：“今日我名義上是替姐姐取首飾，實則是奉祖母之命前來巡鋪子。這珍寶閣開在這般熱鬧繁華的地段，首飾的定價高出市麵三，但何以每年隻有八千兩銀子的進賬？除去掌櫃夥計的工錢，這間頗名氣的珍寶閣，竟然隻有五千兩銀子的盈利。”

    薛雁用指尖沾了茶水，在桌上寫了“以次充好”幾個字，接著道：“還有這稀罕的南珠頭麵，錢掌櫃又從何尋得這般的稀世珍寶，這都著不尋常，我方才並不拆穿錢掌櫃，是不願打草驚蛇。祖母讓我來巡鋪子，我猜已有所懷疑，卻苦於沒有證據揭發他罷了。”

    福寶終於明白，點了點頭，“多虧小姐這雙慧眼能識珠玉，當初跟著許老爺走難闖北，煉就了火眼金，一眼便能分辨出那翡翠和鎏金鐲子並非上品。可那錢掌櫃謹慎，小姐隻多看了那翡翠簪和鐲子幾眼，他便從庫房拿了別的首飾換了。這樣一來，咱們也沒了證據。”

    福寶氣憤道：“那錢掌櫃可真狡猾。”

    薛雁笑道：“不急，我自有辦法。”

    說著，便放下茶盞起，“咱們去那間大雅琴行看看。”

    福寶跟在薛雁的後追問，“二小姐就告訴奴婢吧！二小姐到底有什麽辦法拿到那錢掌櫃吞了銀子的證據？”

    薛雁卻笑而不答，“待會你就知道了。現在咱們去挑琴。”

    福寶突然明白過來，拍掌大笑，“我知道了，明日是武德候府謝二公子的生辰，二小姐慕謝二公子已久，特意去琴行為二公子挑選生辰禮，奴婢猜對嗎？”

    薛雁驚得一把捂住福寶的，紅著臉，低聲道：“你在瞎說什麽？二表哥和姐姐是青梅竹馬，他們郎才貌，又如此般配，二表哥今後要娶的也隻會是姐姐。”

    薛雁在心中輕輕歎了口氣，心想若是先認識二表哥的是自己，而不是姐姐，表哥會不會也待自己不同呢。

    突聞一陣琴音傳來，琴音婉轉，似潺潺流水，甚是好聽。

    想起了二表哥琴的模樣，一襲白，於日落黃昏時分獨坐亭中悠然琴，舉止優雅，仿佛將周圍的一切視若無。直到夜幕降臨，一皎月掛上樹梢，世間一切仿佛都靜止了，白公子，風姿綽約，令天地萬都黯然失。

    薛雁心想二表哥博學多才，琴棋書畫樣樣通，驚才絕豔，而自己除了認得幾個字，懂些做生意的門道，看得懂賬本，除此之外，琴棋書畫樣樣不通，若表哥和自己討論曲譜和棋道，隻怕也是對牛談琴，說不上半句。

    觀二表哥彈琴之時，也隻覺得那畫麵太過好，若謫仙臨世，不為表哥那超凡塵的儒雅氣度所吸引，但至於表哥彈的是什麽曲子，曲中有何意境深意，卻是一竅不通。

    “唉……”薛雁長歎一口氣，終究是癡心妄想，配不上二表哥。

    福寶見薛雁麵沮喪，對耳語道：“昨日，奴婢在曲殤閣聽到慧兒和夫人邊丫頭絮果說話，聽說大小姐和趙尚書家的小姐同為寧王妃的人選，若是大小姐嫁給寧王，那二小姐和謝二公子不就……一對了？”

    福寶比劃著將雙手食指相，將這兩手指比做薛雁和謝玉卿，挨在一，薛雁也不心神漾，幻想著和表哥相的場景，心馳神往。

    “所以，二小姐一定要把握時機，贏得謝二公子的心。”

    薛雁在福寶不停的鼓勵下，心中既張又激，倘若姐姐當真要嫁寧王，那和二表哥便還有機會，畢竟將謝玉卿放在心中整整四年，平日隻能躲在角落裏暗暗關注著二表哥和姐姐，將心思藏起來，不教旁人知曉半分。

    就像是樹蔭底下那青石板隙裏生出的青苔，日裏不得，但未必不想生長在下。

    說著，腳步輕快邁進了大雅琴行，薛雁見到了那琴的男子，男子也穿一白，手指輕輕撥弄著琴弦，一副飄逸灑的姿態。

    那男子聽到有客人來，緩慢抬首，整理袍起，笑道：“鄙人姓言，是這間琴行的掌櫃，請問這位貴客想挑一張什麽樣的琴？”

    薛雁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是笑道：“我先看看。”

    言觀捋了捋臉側垂下的一縷長發，“那姑娘這邊請。”

    薛雁見那言老板著打扮覺得很眼，尤其是那綰發的白玉簪，總覺得在哪裏見過，又見他言行舉止說不出的古怪，便細細打量了一番。猛然想起來，二表哥也曾做此打扮，二表哥有個玉麵潘郎的雅號，便是因為他時常穿白，素喜月下琴，又因生得麵若冠玉，容貌清雋秀，故得此譽。

    可眼前這人也著一白，但卻生得闊鼻大耳，眼小而細長，和俊實在不沾邊，而那刻意效仿的舉更是故意做作，隻會讓人覺得他是在東施效顰。

    薛雁忍不住想笑。

    見買琴的年輕姑娘在看自己，以為看中了他手裏的琴，言觀覺得有機會促這樁生意，“姑娘覺得這張琴如何？這琴名焦葉，是本店最好的一張琴，但凡通音律之人，隻要聽了此琴的琴音，定會稱讚不絕，姑娘你聽！”

    他手指快速撥弄琴弦，琴聲時而和緩，時而激昂高，似在故意賣弄。

    薛雁回過神來，也覺得盯著人家看實在無禮，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不知這琴要多銀子？”

    男子豎起了三手指。

    薛雁眉頭一皺，口而出，“竟要三十兩。”

    一張琴而已，竟然要三十兩銀子，這琴既不能用來飽腹，又不能生銀子，竟賣得如此之貴。

    言觀卻道：“非也，非也，這張琴要三千兩銀子。”

    “商。”薛雁不口而出，那張看似平平無奇，且看上去有些年代久遠的琴，竟然要價三千兩銀子，“如此高價，你怎麽不去搶。”

    這時從裏間傳來一陣男子的笑聲。

    原來，霍鈺得知那南珠頭麵到了薛家長的手中，又聽說來了琴行為武德候之子挑選禮，便想來會會這薛家長。

    “確實很貴！”霍鈺對旁的辛榮說道。不過他倒是覺得這姑娘甚是直爽有趣，不笑出聲來。

    薛雁臉一紅，意識到自己太過激，竟將心裏話說了出來，不好意思地了手，低聲問道：“還有其他客人在啊？”

    這間琴行並不在臨街的位置，方才進門，見除了言老板之外，也並不見旁人，方才傳來的男子笑聲，應是這室雅間還有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