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辭剛挂電話就後悔了。

不該拒絕這麽快的, 萬一後天就克服了恥呢……

很奇妙。如果是在別人面前出了這麽大的糗，溫辭恐怕這輩子都會盡量避免出現在對方面前。

但這個人是周霧，溫辭在覺得丢臉和尴尬的同時, “想見面”這個念頭仍舊高高地占據上風。

溫辭一邊覺得自己沒救了, 一邊打開周霧的對話框, 輸：抱歉, 我想了想，後天的話好像可以——

等等, 剛挂斷電話又馬上改口, 會不會太明顯了？

溫辭無意識地咬了一下拇指，兀自在自己心裏退讓一步, 又改：抱歉，這周五再見面可以嗎？

周霧回得很快，就三個字：【不可以。】

溫辭重新趴回了桌上，把臉埋進臂彎，手裏還握着手機。

啊……

剛才怎麽這麽快……

趴了一會兒，溫辭慢吞吞擡頭, 又打字：那周六——

門外傳來靜, 幾位去食堂打飯的老師回來了, 其中一個腳步直直朝工位來，溫辭仿佛在謀做壞事的學生，咔地一聲鎖了屏。

等晚上回去再問吧。

一份涼皮被放到溫辭桌上，李老師笑笑：“溫老師，雖然你說不吃，但我還是給你帶了一份, 這天氣熱，沒胃口是正常的, 但不吃下午頂不住呀，你又這麽瘦。”

“你就是想溫老師吃點東西，下午到你班裏講課的時候聲音大點兒。”旁邊的人打趣道。

李老師冤枉：“我可沒有！”

溫辭也聽笑了，把頭發至耳後：“謝謝李老師，我會吃的。”

天氣太熱時人确實容易沒胃口，加上溫辭腦子裏在想事，吃了兩口就有點吃不下了。想到這是李老師專程給帶的，溫辭着頭皮又塞了一點才放下。

馬上就要到上課時間，溫辭收拾了一下桌面後，抱起課本打算先去教室。

剛走出辦公室門，後背猝不及防被人狠狠撞上，溫辭差點沒站穩，還沒反應過來，就先覺到自己後背傳來一甜膩的——

“溫老師！”一道稍顯稚的聲音驚慌失措地道歉，“對不起！！”

溫辭回頭一看，是李老師班級裏其中一個學生，對方手裏握着灑了半杯的茶。

聽見自己學生的聲音，李老師連忙趕到門口，看清況後大罵：“你又把外面的零食帶進學校來！還在走廊上跑這麽快！你看現在怎麽辦？！待會兒放學到我辦公室！上你的家長！！”

那學生眼眶當即就紅了，溫辭趕忙道：“沒事，服了而已。”

“溫老師，你是不知道，他不是第一次了……行了，還站這看呢？趕回教室，馬上上課了！”

把學生訓了一通趕走後，李老師用紙巾幫溫辭仔細了一會兒，擔憂道：“怎麽辦，溫老師，這痕跡還是很明顯。”

溫辭今天穿了一件杏針織開衫，裏面一條白打底，下是輕松方便的牛仔。

茶灑在開衫上，不僅痕跡明顯，味道還重。

“班裏還開了空調，你穿件了的服進去，萬一冒怎麽辦？”李老師琢磨片刻，“這樣吧，你在這等我，我跑去教室宿舍樓給你拿件外套，班裏先讓他們自習十分鐘。”

“不用了李老師。”溫辭想了想，“……我今天還帶了一件外套。”

溫辭猶豫地從包包裏拿出周霧的外套。

反正這幾天還見不着周霧，今天穿了，明天再拿去幹洗，也趕得及還他。

還好，李老師剛才沖出來得及時，幫把的開衫往外拽了拽，裏面的打底沒怎麽淋。

溫辭穿上周霧的外套，拉上拉鏈，把袖微微往上拉了一些，踩着上課鈴聲匆匆趕往教室。

-

溫辭下午滿課，好不容易到了放學，還有一堆學生追着跑出教室。

“溫老師！你就告訴我們嘛！到底什麽時候放暑假啊？”

溫辭腳下飛快：“我不知道呀，這你要去問你們的李老師。”

“李老師小氣死了，才不會告訴我們呢，溫老師求求你了。”

“溫老師！你今天這件外套特別帥特別酷——”

溫辭了說這句話的學生的腦袋，笑道：“謝謝你，但我真的不知道。”

好不容易擺掉學生們，溫辭從學校車棚裏推出自己的單車，長長地松一口氣。

放學時間，學校裏外小孩子比較多，為了安全，溫辭都會走一段路再開始騎車。

“溫辭，你也太那些學生的歡迎了。”同在英語組的老師跟在後，也推着一輛自行車。

這位老師姓楊，名韻霏，是今年和溫辭一起轉正的老師，教四年級，兩人年紀一樣，關系還算不錯。

們家住在同一條路上，偶爾一起下班，就會相約着一起騎車回家。

“哪有。”溫辭笑，“只是我氣場太弱了，他們覺得我比較好下手。”

楊韻霏推了推眼鏡，慨：“不，我理解他們。我上學的時候也特別喜歡長得好看的老師。”

溫辭從來沒覺得自己好看，這些話都當是客氣，笑了笑沒說話。

兩人一起走出校門口。

江城小學畢竟是分校，校門沒隔壁江中的那麽壯闊，就是一個大門口，旁邊兩條小路，擺滿了琳琅滿目的街邊小吃，香味撲鼻。

楊韻霏加快腳步：“溫辭快走！不然我又要被勾引了！”

溫辭跟着加快：“好的。”

“等等。”楊韻霏停住，“那邊怎麽圍了這麽多人？”

溫辭循着的眼神看去，校門前方的榕樹下圍滿了一圈學生，各個探頭探腦，滿臉好奇，叽叽歪歪地不知在讨論什麽。

溫辭微微踮腳探了一眼，什麽也沒看見。

“這麽多小孩兒圍着，絕對是一家特別好吃的新攤子！”楊韻霏斷言，“不行，溫辭，我們去看看。待會兒萬一我又要出手，你記得攔我一下，我在減呢。”

溫辭：“其實不看的話就不會想吃了——”

“人越來越多了！快！溫辭！”

“好的。”

兩位老師推着單車站到了人群外，依舊什麽也看不着。楊韻霏輕咳一聲，練道：“幹嘛呢，放學了都不回家，小心我告訴你們老師聽啊。”

溫辭手本來想拉住，未果，對方已經開了口。

有幾個學生聞言回頭看過來，人群間終于出一條空隙。

溫辭還沒來得及去探究裏面圍了什麽，就聽見一聲清脆的——“汪！”

跟着，一坨巨大的白突然跳出人群，直直朝溫辭沖過來。

溫辭毫無防備，吓了一跳。眼見白巨就要撲到上，好在它上牽了一繩，控制了它的活範圍，“巨”的爪爪在距離幾厘米的地方停下。

溫辭回過神，終于看清楚，是一只薩耶。

這只薩耶一看就被養得很好，被濃有澤，角上翹，微笑眼，狂吐舌頭，此刻正因不到溫辭而着急地低嗚和撲爪子。

可得有些過分了。

溫辭看得心裏的，說來奇怪，明明這個品種的狗狗長得都大差不差，卻莫名覺得這只薩耶有一點點眼。

溫辭很想它，擡眼，想征求一下主人的同意。

薩耶上的綁帶被輕輕拽了一下，它的主人懶懶發話：“乖點，別撲。”

溫辭心跳一頓。

終于知道自己為什麽覺得這只狗眼了。

周霧穿了一件黑砍袖背心，灰工裝，手掌上捆着一圈狗繩，此刻正坐在榕樹下的矮石凳上。

“居然不是小吃攤。”楊韻霏目在周霧流暢有力的胳膊上晃了一圈，默默地吞咽了一下，又往上去看他的臉。

下一刻，扭頭跟溫辭小聲說，“但看起來比小吃攤好吃。”

溫辭：“……”

周霧坐姿懶散，腰背微弓，所以才被人群擋了個幹淨。他把薩耶往回拉了一些後，慢悠悠地擡起眼來。

“溫老師。”看着溫辭呆滞的神，他揚眉，很敷衍地意外了一下，“好巧。”

溫辭：“……”

楊韻霏一愣，左右看了看兩人：“你們認識？”

完全沒想到會在校門口遇見周霧，溫辭腦袋空白，憋了好久才憋出一句：“……嗯。”

周霧起，朝手：“你好。我是溫老師的朋友。”

周霧個子高，一站起來便為人群中最突出的那一位。楊韻霏仰頭深吸一口氣，連忙跟他握手：“你好你好，我是溫辭的同事。”

兩人說話間，那只薩耶還在溫辭跟前左右不停地轉，不斷試圖想要撲在溫辭上。

“怪不得它這麽喜歡溫辭，原來他們認識。”楊韻霏笑道。

周霧松開手，意味不明地嗯一聲：“它認識味道。”

正穿着周霧外套的溫辭：“…………”

“你們是準備去聚餐？”周霧狀似随意地問。

溫辭頭皮一。

完了。

“我們？誰？我和溫辭嗎？怎麽可能，我們正準備回家。”楊韻霏笑道，“誰會在地獄周一去聚餐啊。”

溫辭：“……”

笑不出來。

低頭，試圖在歡的薩耶邊找一條地。

“是嗎。”周霧語氣淡淡，毫不意外。

溫辭無助地張，剛想說點什麽來挽回彌補一下，被旁邊的人截去話頭。

“你是來遛狗的？”楊韻霏熱地邀請他，“也是這條路嗎？一起呀，我和溫辭正好回家。”

“不是，”周霧笑了一下，“我往那邊。”

楊韻霏憾道：“這樣啊，那好吧。”

目送着一人一狗朝另一個方向走遠，楊韻霏收起視線，終于不住聲音裏的激。

“溫辭！那男的是誰啊！這麽帥！！！是你朋友嗎？給我推個微信吧！求求你啦——”

“抱歉。”溫辭回神，握單車手把。

調轉車頭，倉皇道，“韻霏，我突然想起學校裏還有事沒理完，你自己先回去吧。”

“啊？行吧，所以那個男的的微信能不能……哎，溫辭！我話沒說完呢！你怎麽走這麽快！”

看清溫辭去的方向，楊韻霏一愣，“等等，你不是說學校裏有事嗎？你往那邊去幹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