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慶過後，江城進滾燙的六月，這段日子的室外氣溫一直在35度徘徊，校園裏豔高照，蟬鳴不止，空氣裏若有若無的浮着一層熱浪。

江城小學老師辦公室裏哀聲哉道：“修理師傅還沒來搶救咱們辦公室的空調嗎？真是要熱死了哎。”

辦公室裏的空調年歲已高，開了仿佛沒開，已經向領導報修三天，仍舊無人上門。

“等着吧，起碼下周。”另個人道，“實在不行，你提前去班裏，班裏的空調涼快。”

李老師連忙搖頭：“算了，熱死和吵死，我寧願被熱死。熱我還能給自己扇扇風呢。”

天氣熱得人心浮躁，辦公室裏一時間都是老師們用本子扇風的聲音。

李老師了一下臉側的薄汗，餘瞥到隔壁工位上的人，忍不住問：“溫老師，你不熱嗎？”

溫辭今天穿了一件白開衫，裏面一件青長。雖然是夏日普通打扮，但在這麽炎熱的環境裏，這服仍是顯得有些厚重了，更別說他們辦公室的位置正好被直，劣質的窗簾擋都擋不住。

溫辭卻似乎毫沒有被氣溫影響。低着頭，安靜地批改着學生的作業，低馬尾垂落在脖頸後，出修長白皙的脖子。

上沒有一悶熱的燥意，看一眼都讓人覺得舒服。

被到名字的人毫無反應，李老師又喊了一聲：“溫老師？”

溫辭猛地回神：“嗯？不好意思李老師，剛才在想事，你跟我說什麽了？”

李老師又重複了一遍，溫辭很淡地笑了下：“還好，我好像耐熱的。”

李老師随口關心道：“最近有什麽心事嗎？這幾天覺你總在出神。”

溫辭玩笑道：“沒有，只是懶而已。”

“果然，那句話說的沒錯，心靜的人真的不怕熱。”隔壁老師話，“溫老師，教教我，你平時都是怎麽調節緒的，大家明明上的同一個班，我怎麽每天都過得火冒三丈的。”

李老師搖頭：“這學不來，溫老師天生就脾氣好，我們班那群小孩兒那麽鬧，從來沒對他們發過脾氣。”

“他們只是下課比較鬧，上課時還是很乖的。”溫辭笑了笑，從屜裏拿出一臺電小風扇，“李老師，這個你要嗎？”

李老師眼睛一亮：“這真是救命了，謝謝。”

溫辭想說客氣了，擱在桌上的手機忽然響了一聲，連忙拿起來看。

連自己都沒發現的作太急了，李老師見狀，笑問：“男朋友的消息？”

溫辭手指頓了頓：“不是，我媽的消息。”

“人家小溫沒男朋友。”隔壁桌老師道。

溫辭很淺地笑了一下。

溫母給發了食材的照片，叮囑下午放學早點回家吃飯。

溫辭回了一句好。

上課鈴聲響起，教師辦公室終于安靜下來。溫辭捧着手機沉默了一會兒，退出了和媽媽的微信對話框。

溫母的消息下面，是無數個工作群、家長群，再往下是窦以晴，然後是找聊工作事宜的幾位老師，學生家長，早餐店老板。除了窦以晴，與其他人聊天的最後一條，都是“好的”。

直到翻到薩耶頭像，溫辭才停下來。

自校慶以後，半個月過去，和周霧沒再說過話。

其實這是他們之間的常态，他們本來就不算朋友，在酒店以外的地方沒什麽好聊的。周霧去國那段時間，他們甚至失聯了近三個月。

但那三個月溫辭沒覺得有多難過，睡前醒來都會确認一下有沒有周霧的消息，沒有就會開始期待明天，直到忍不住決定找時間發消息問對方回沒回來時，收到了周霧的房間號。

“期待”本對溫辭來說很寶貴，周霧慷慨地給了很多。

但這半個月，溫辭只覺得漫長。

段薇的婚姻似乎岌岌可危，那次的聊天裏，甚至有“反悔”的念頭。溫辭忽然不确定，周霧還會不會來找。

如果不會再來，那周霧會禮貌地告知，還是就這麽沉默地結束呢？

不知道。對周霧了解太。

溫辭舉了很久的手機，終于點開和周霧的對話框，敲字：最近有空嗎？

盯着這行字看了一會兒，又全删掉。

沒辦法在知道周霧和段薇關系暧昧的況下找周霧上床。

又擔心周霧會趁這次詢問，向發出結束關系的通知。

溫辭關掉聊天框，想了想，點開了段薇的朋友圈，這半個月段薇又更新了三四條态，溫辭翻看所有照片，沒在裏面找到周霧，才微微松一口氣，放下手機。

溫辭低頭看着學生的作業，半晌，終于忍不住放下筆趴到桌上，把臉埋進臂彎裏。

太糟糕了。不論是抱着僥幸逃避，還是去窺探段薇的朋友圈。

-

晚上九點多，溫辭房間亮着燈，正埋頭寫教案，旁邊的手機響了一聲。

想起今天李老師的話，掩耳盜鈴，特意等待了兩秒才拿起來看。

【秦運：溫辭，周六晚上，我的生日派對，到時候過來一起玩兒。】

溫辭一愣。原以為秦運那天只是随口一說，沒想到對方居然真來邀請。

他們之間不算太，加上窦以晴的關系，溫辭自然沒有打算要去。想了想，打字回複。

【溫辭：抱歉，那天我和以晴有約，可能去不了，提前祝你生日快樂^^】

【秦運：約你了嗎？那就對了。】

【秦運：那天就是要來我生日派對啊。】

【溫辭：？】

溫辭立刻給窦以晴打去電話。

對面接的也快：“怎麽了寶兒，我泡澡呢。”

溫辭問：“你要去秦運的生日派對？”

窦以晴起初當然是拒絕了的。

讓去給秦運過生日？瘋了嗎？不咒秦運都算寬宏大量。

偏偏秦運賤得很，聽到拒絕後浮誇地松一口氣：“太好了，那天說完我就後悔了，但沒辦法，我這人說到做到，說邀請你就一定會邀請你。那我先挂了，祝您生活一般，工作不愉快。”

這窦以晴能忍？還就偏要去了。

“正好，最近我又要被我們班那群學生氣死了，我得去找個人罵罵，不然我遲早被氣心梗。”窦以晴道，“他也找你了？你不想去就不去，放心，我一個人可以解決他。”

溫辭怎麽可能放心。

再說的爛借口已經說出口，收不回來了。

只是，秦運生日的話……周霧和段薇應該也在吧。

沒等溫辭想好怎麽辦，秦運的消息就又發了過來：【那就這麽說定了啊，到時候我讓人過去接你。】

溫辭連忙回複：【不用了，我到時候坐以晴的車就可以。】

【秦運：窦以晴不開車，也是我安排人去接，派對地點在山裏，繞的，你們自己開車打車都不安全。沒事兒，你放心，我來安排，你把家裏地址發我一個就行。】

溫辭無法，只好回複：【好，謝謝。】

【秦運：跟老同學還客氣什麽？對了，校服記得給我帶來！！】

沒想到還有這一茬。

溫辭連忙放下筆，踩在床上去翻櫃最裏層。沒多久，翻出了兩件校服上。

一件寫滿了名字，有些名字旁邊還有一行很小的畢業祝福語。

另一件只有一個名字。

溫辭展開服，對着那個名字發了一會呆，才轉去找馬克筆和草稿紙——避免被發現，要把周霧的名字加在另一件校服上。

溫辭小時候學過書法，偶爾也會仿一些名家的字，還算有些經驗。

但這次，模仿着寫了十來個“周霧”，都覺得不太像。

周霧的字潦草随意、龍飛舞，每個筆畫都像在飄，看起來似乎寫得不太用心，卻是好看的。

仿了幾次都不得章法，溫辭靠在椅背上，盯着周霧的名字，思緒忽然有些飄忽。

沒來由地想起周霧簽名時的模樣。

那時，其實已經把這件校服上塞在書包裏近一周了，總找不到拿出來的時機。

周霧終于落單，是在一個周三。

周霧在高考前最後一個月逃了兩天課，被餘斌弘去辦公室，訓到将近傍晚七點。

溫辭那時坐在教室，守着周霧課桌上還沒帶走的卷子，原本還有些憾——再過幾分鐘，上晚自習的同學應該就要到了。

然後周霧就回來了。

周霧當時應該被訓得不輕，溫辭喊他時，他擡頭，臉上還帶着淡淡的煩躁與不爽。

看見，周霧明顯愣了下。

“能不能在這件校服上簽一個名字？”溫辭問，“我想留下全班同學的名字，做個紀念。”

周霧眉宇松開，淡淡答應：“可以。”

溫辭連忙遞出手裏的馬克筆：“用這個簽吧。”

周霧展開服，找了找，發現自己是第一位。他問：“那我随便簽了？”

“好。”

周霧唰唰兩筆，簽完以後，突然撲哧笑出聲。

他擡眼看，眼裏帶着輕淡笑意：“完了，好像簽大了……我明天買件新的賠你，重新給你簽一個。”

溫辭着他的眼睛，沉默地發怔。

直到對方等待許久，疑地挑眉，才連忙回神。

“不，不用了。這樣好的，不會太大。”

溫辭把服抱回來，沒敢再看他，“謝謝你，周霧。”

……

第二十七次，溫辭終于模仿得像樣了。

拿起那件寫滿了名字的服，認真仔細地寫上周霧的名字。

溫辭舉起服，左右比對了許久，嘆氣——還是有一點差別。

好在是很難看出來的程度，應該可以蒙混過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