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房頓時空一片，婉清不由得愣住，抬起頭來，便見前方遠立著一扇屏風，這時才發現，屏風后面，似乎坐著一個人。

“在下監察司使，奉司主之命前來審理此案。”屏風后面，男子明顯是理過的嗓音響起來，那聲線聽在人耳里，卻留不下任何辨認的痕跡，但每個字音都極為清晰，認真道，“還請姑娘，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聽到這話，婉清瞬間睜大了眼，心跳快起來，聲開口：“你們愿意接案了?”

對方沒有理會，鎮定詢問：“還請姑娘說明，方才您說您父親，是怎麼回事?”

“對方是皇子和刑部尚書，”婉清卻沒有貿然開口，強調了一遍，聲音微，“你們也愿意接案?”

對方沉默。

許久后，他繼續輕聲道：“你父親曲舒販賣私鹽一案，證據確鑿，昨日本應由監察司錄囚，卻于前日畏罪自盡于牢獄，他自盡所用陶片，為監獄食碗，從傷痕看，乃自行割破管，并無外力。”

“他是被人死的!”

婉清立刻開口：“是江言親口對我說的，那塊陶片是他給我爹的，他親自看著我爹自戕，我爹本不是自盡，他是被的!”

“江言為何這麼做?”

“我不知道。但既然證據確鑿，哪怕你們監察司錄囚，再審一遍應當也無區別，為何我爹要畏罪自盡，而不是等秋后問斬?江言為何要提前死我爹?我爹錄囚時可能會說出的話，便是你們監察司該查的事!”

“除此之外，你可有還有其他線索?”

“沒有。”婉清艱開口，隨即又辯解，“可我爹真的不是這樣的人。他當年也是一方游俠，大族座上客卿，跟隨崔氏為國征戰，絕不會為銀兩行販賣私鹽!”

對方沒有說話，死在思考，許久后，他語氣鄭重：“崔氏叛國，你父親曾效忠崔氏之事，日后不必同他人說。”

“可是……”

“今日你當沒見過我，你父親之死你也爛在肚子里，今日你殺的人，司主已讓人理干凈，日后你不必再想其他，按判令安心流放嶺南，你爹的事，監察司會暗查。日后若翻案，再召回東都。”

聽到這話，婉清皺起眉頭：“為何要暗查?”

“你可知，今日我司主但凡多停一步，你便活不過明日?”

“為何?”婉清心中已經明了，卻還是憤怒質問，“監察司連一個普通百姓都保不住?!”

“監察司不是神。”對方語氣淡淡，“今日你殺的，便是李歸玉的人，對方既然留你一命，便沒打算殺你，去嶺南，是你保命最好的法子。”

“然后呢?”聽見‘嶺南’，婉清語氣激起來，“我就在嶺南等著?”

“是。”

“如果我死在嶺南路上呢?”

“稍后我贈你一些救命藥，”對方語氣冷靜，沒有任何起伏，“你和你母親都是大夫，我會讓人盯章程，只要兵按章程押送，你們不會有事。”

“那我要等到什麼時候?”知道對方沒有改變態度的意思，婉清不由得嘲諷笑起來。

“總有一天。”

“總有一天……”婉清笑出聲來，抬頭看了看黑漆漆的房梁，笑道，“大人，有些結果來得太晚，就沒有意義了。”

就像夢里的上一世，或許死后不久江言就死去，但是對于那個夢里的婉清而言，也沒有意義了。

“抱歉。”青年不為所，只道，“但如今的大夏，不會因為一個平民之死，就牽一部尚書乃至皇子。”

“那廣江王呢?!”婉清厲喝，“他侵吞田地，你們監察司不也管了嗎?!”

“那是他擋了監察司的路。”青年說得平靜，“侵吞田地案，只是明面上的由頭，權力之爭，才是這些王侯高傾覆的真正理由。”

這話讓婉清睜大了眼。

對面青年毫不避諱：“如今的監察司，給不了你公正。”

“那大夏，”婉清起拳頭，“會有這個公正嗎?”

“或許吧。”青年似是憾，輕聲一嘆，“煩請小姐，等到那一日。”

婉清沒說話，盯著屏風，眼淚盈在眼眶中，微。

青年見不語，等了一會兒，便起恭敬道：“若無其他，在下告辭。愿日后能與小姐，東都再見。”

“好，”婉清看著那青年影，笑了起來，咬牙開口，“他年他月，我與大人，東都必再相見。”

青年沒有多說，屏風后的人似乎行了個禮，隨后打開刑房大門，踏月離開。

沒有片刻，方才那個獄卒又回來，說了聲“得罪”之后，從旁邊取下鞭子，一鞭子朝著婉清了過來。

皮開綻的疼痛讓婉清瞬間驚出聲，然而疼痛中，卻覺自己從來沒有這麼清醒過。

是錯了。

從一開始，就錯得徹徹底底。

夢里的婉清一直在等江言，一直在期盼江言來救。后來又期盼著有人替天行道，能夠替殺了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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