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蕭弈崢又回來了。他還同往常一樣，換了睡就想躺在我邊。

    可他剛挨過來，我就開始發抖——那晚，他紅著眼睛對我施暴的記憶像冰冷的水漫湧上來，瞬間將我吞沒。

    “爰爰……”蕭弈崢側過子，想抱我。

    “不要我！你走開！”

    我如驚弓之鳥，拚命推開他。

    蕭弈崢頓了頓，然後竟真規規矩矩下了床。

    “好，你不讓我睡床，我就睡地上。”

    說著，他真將被褥鋪在了地上，然後躺了上去。

    雖說春日天氣已然轉暖，但北地畢竟冰雪初融，夜裏還是很冷的。他就這麽在地上睡一宿，肯定是要著涼的。

    “偌大個西院，帥去哪裏睡不是高床枕？幹嘛非要在我這睡涼地？”我沒好氣地道。

    蕭弈崢卻“嘿嘿”笑了兩聲，道：“夫人睡在哪裏，我便睡在哪裏。夫人若是心疼我，便讓我上床吧！”

    我汗。這還是那個麵冷心，殺伐決斷的蕭帥？怎麽我開始不再對他做小伏低，曲意迎合，他的畫風也變了呢？

    “誰心疼你？你睡地上，便由你去！”

    話一出口，我又驚住了。我這口氣，怎麽也跟個賭氣撒的小媳婦一般模樣？

    不對，不對！這事態走向，越來越不對勁了！

    正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床下的蕭弈崢又開口了。

    “我今日已下令，解了白蓁蓁的圈。可以在西院隨意走。但，畢竟是否心懷不軌還未可知。所以，為了你的安全起見，我依舊止踏靜園。”

    我愣了一會兒，忽然就明白了。許是我高燒那幾日真的迷迷糊糊說起過白蓁蓁，被蕭弈崢聽到了。所以，他給了小部分的自由。

    但他依舊不想我與白蓁蓁見麵，應該還是害怕白蓁蓁告訴我雲家滅門的真相。

    嗬，帥還是原來的帥。他給我所有的耐心與溫，都是建立在不及底線的基礎上的。

    我的心一點點冷了下來。腦海中浮現了白蓁蓁畫的那幅籠中鳥。

    “所以不過是換個大一點的籠子，繼續關著……”我譏諷道，隨即也不悲從中來，“就同我一樣……”

    是啊，白蓁蓁畫的，又何嚐不是我呢？

    “怎麽能同你一樣呢？”蕭弈崢翻了個，坐了起來。

    我也坐了起來，瞪著蕭弈崢道：“我自嫁了你，隻出過一次督軍府，還是被送進醫院。我同白蓁蓁有什麽區別？都是被帥關起來的玩！”

    “你……”蕭弈崢瞪大了眼睛，像是要發作，可馬上又深吸一口氣，緩和了一下語氣，道，“好，原本是想給你個驚喜。不妨現在就告訴你吧。明日，我帶你出去逛逛。你在園子裏是憋悶壞了，該出去散散心了。”

    出去？我不哆嗦了一下，恐懼像條又冷又的蛇順著我的脊背一直往上竄——他終於要帶我去見那個把我變傀儡的人了……

    所以，我醒來後，他對我的種種容忍，還有他說的那番幾乎讓我的話，都是假的。他在欺哄我放鬆警惕，然後乖乖就範……

    這一夜，我在腦子裏演繹了所有出逃的方法，可又都被自己否定了。經過上一次，蕭弈崢肯定對我嚴加看管，本不會給我逃走的機會。

    既然逃不了，那就死吧！不能離開他，起碼靈魂可以離開。

    最後，我打定了一個主意——在去西醫院的路上，跳車。汽車行駛的速度那麽快。我跳下去肯定會摔死的。那樣，我就徹底解了。

    蕭弈崢，我死也不做你的傀儡！

    第二天，蕭弈崢一早就出去了。翠柳在園子裏逛了一圈後，喜滋滋地折回了幾枝帶著水的桃花。

    “夫人，你看，這桃花開得多好！”翠柳一邊將桃花到瓶子裏，一邊逗我開心，“嗯，但依我看，這桃花再好看，也不如夫人好看！”

    我著鏡子裏那張大病初愈的憔悴的臉，不由得苦笑：“你這丫頭，那我打趣了。我這病懨懨的，哪裏好看？”

    翠柳依舊笑嘻嘻地道：“我呀，一會兒便將剩下的桃花搗碎，給夫人做胭脂。塗上了胭脂，氣就好了！到時候，夫人就是人比花！”

    翠柳這丫頭有個拿手的手藝，便是用各種花卉做胭脂。所以，我從不用外麵買來的胭脂，隻用做的。

    既然，我已決心赴死，那便再勞煩一次，用新製的桃花胭脂送我上路吧……

    我著花的翠柳和灑掃灰塵的荷香，眼淚忽然就湧了上來。原來，這世上還是有我舍不得的，那便是同姐妹的們。

    那就讓我珍惜同們在一起最後的時吧。

    這一日，我興致極好，跟翠柳和荷香到園子裏逛了一大圈。我們采了花，互相往頭上戴。回來，我們又一起吃點心，描花樣子，做胭脂。我們笑著，鬧著，仿佛沒有一點煩惱。

    我真希時間能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可到了傍晚，該來的還是來了。

    蕭弈崢來接我，說是車子已經停在了靜園門口。

    荷香和翠柳送我到院門口，又囑咐我風大，把服裹好。我趁機輕輕抱了抱們。本想再說幾句話，但又怕蕭弈崢起疑心，隻得作罷。

    車子啟了，不一會兒便出了督軍府。

    此時，正是家家起灶做晚飯的時候。我仿佛嗅到了那久違的煙火氣。我閉上眼——就讓這萬家燈火，炊煙嫋嫋，送我上路吧……

    正出神，一隻大手摟住了我的肩膀。我皺了皺眉，掙了他的錮。

    蕭弈崢也不勉強我，隻對開車的沈衡輕聲道了句：“沈副，去戲院。”

    戲院？我一怔，可隨即便知道自己定是聽錯了——他說的應該是“西醫院”。

    “今晚可是俞芝蘭俞老板的《遊園驚夢》，夫人有耳福了。”

    沈衡的一句話，徹底讓我懵了。

    “真的，是去戲院？”我不可置信地看向蕭弈崢。

    蕭弈崢淺淺一笑，道：“是啊，俞老板可是好不容易到寧城，據說是一票難求呢！”

    “不是……不是去醫院？”我再次求證。

    蕭弈崢和沈衡都笑了起來。

    蕭弈崢寵溺地了我的頭，道：“看來，我是該多帶你出來逛逛。不然，你會一直以為出了督軍府，就是去醫院呢！”

    我瞪大眼睛看著他。車窗外的燈火在他線條分明的側臉上搖曳出一道道變幻莫測的影。

    我實在看不清他的表，更讀不懂他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