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舊的空調機送著徐徐的暖風。在十一月底的北方城市卻只人覺著徒勞。

一陣寒風拂起厚的半明門簾，坐在桌旁的夏鳶蝶驀地一慄，醒過神，像是在風裡嗅到了點凜冬將至的雪意。

夏鳶蝶想起來了，昨天週六，節氣“小雪”。

大概是小狐貍的一激靈把遊烈從回憶裡拽了出來，他上微微往後一靠，長眸半，從桌上到桌下睨過孩那一絨長。

停了幾秒，他側開： "像只城裡小狐貍了。"

前一秒還在小心觀察他此刻緒狀態的夏鳶蝶： "……""?"

察覺到小狐貍那點細微抑著的不爽，遊烈抄著兜靠在椅裡，低眸笑了笑： “不是挑釁你。之前沒注意到。"

“那你可能眼神不太好，我被你從拍攝區裡拽出來的時候就這樣穿著了。”夏鳶蝶沒表。

"那時候太氣，後來太暈。"遊烈勾回眸，語氣輕慢，像隨意又認真： “漂亮的。”

"……"

夏鳶蝶臉頰莫名升溫。

藏在桌下的手在長上握了握，聲音仍沒什麼起伏的： “是不是看起來不像我了。”"爲什麼，”遊烈撐桌，起，像隨口一句，“你在我眼裡一直這樣，又沒變過。"

"___"

小狐貍了驚似的，眼睫一，拎起來向對面看。

走出去兩步，那道清拔背影似乎也反應過來什麼，從散漫不經心到微微撐直，停了幾秒，深藍衛兜帽前的黑碎髮低了低，像是逸出聲極輕的笑。

"沒別的意思，"遊烈往店裡走， "在我眼裡，一直是隻狐貍。"

夏鳶蝶："……"

剛剛在什麼。

夏鳶蝶沒緒地舀著粥，目送遊烈走到店鋪最裡面。到盡頭他停下，擡手在人家通後院的門上叩了叩，探說了什麼。

坐在這裡聽不分明，只能看見男生側倚在門旁，帶點笑，姿勢也著倦懶鬆弛。似乎是和這家老闆相。

沒一會兒，裡面門拉開一隙，一個在這十一月的初寒裡也只穿著運薄外套的年輕人探出來，靠在門裡對著遊烈笑得明漂亮，登時這家不太顯眼的老店也平鍍上了一層似的。

夏鳶蝶舀粥的手指停了下，沒再看，平靜地垂下眼。

一兩分鐘後。

黑衛也裹得修長的長回到桌旁，遊烈低睨過孩面前的粥碗： "不好吃?"

“中午吃多了，吃不下。”夏鳶蝶安靜說完，擡頭。

正見著遊烈將一件印著大字母logo的棒球服外套拿在手裡，在旁一提， “穿上吧。”"……"

夏鳶蝶停頓，下意識朝遊烈來的店裡面擡頭。

那位老闆正在櫃檯前著電腦，長卷的發被隨手往後一，白皙的鎖骨線就晃了夏鳶蝶一下。

見孩沒反應，遊烈淡淡挑眉： “剛剛還在打哆嗦，現在又不冷了?”

夏鳶蝶落回眼。

被遊烈拎在手裡的外套看著就肩線寬，實在不像是那位老闆的，而更像….

“我的。”遊烈似乎看穿了的沉默。

“你怎麼會有服在…這裡?”夏鳶蝶神微妙。

遊烈停頓，低眸睨了幾秒，他啞聲像氣笑： "不要胡思想，只是經常過來。""經常跑來這家店?"夏鳶蝶眼神更古怪了。

"天文館。"

遊烈笑意淡了淡，朝門簾外一擡下頜： "那是我媽以前工作的地方。"夏鳶蝶一怔。

"不過這家店也常來。我小時候，遊懷瑾基本不回家吃飯，我媽經常帶我過來。走了以後，我就自己一個人來。這家店我吃了很多年，習慣了，”遊烈落回眼，"現在店已經從老兩口那兒傳給他們兒了……還記得的人，好像也越來越了。"

是遊烈那個自嘲低下去的尾音，還是他那一刻悵然眼神。夏鳶蝶莫名得鼻子一酸。

等回過神，下一秒孩就有些倉皇地起， “對不起”被說得輕且快，同時就把遊烈手裡的服抱了過去.

敏捷得很

遊烈反應過來時手裡已經空了，緒跟著潰散，他不由低頭笑了聲： “你有什麼好對不起的，你又不認識。"

夏鳶蝶猶豫了下，還是誠實答了： “我之前聽你說總過來，還以爲是你和這裡的老闆有什麼。”

"?"

遊烈一頓，啞聲失笑， “老闆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了。狐貍，你造我謠沒關係，可別破壞人家家庭。"

小狐貍理虧得憋氣。

"外套穿上吧，"遊烈也沒再玩笑， "要一起去天文館裡參觀嗎?"

"……好。"

兩人到天文館外的時候，離著這週日的閉館時間已經不遠了。

遊覽口半封閉，旁邊立著指示牌，寫明這個週日下午四點後提前閉館，各館做資料整理、維護和清潔工作。

夏鳶蝶給遊烈示意："還能買票嗎?""嗯，等我會兒。"

遊烈走去安保室旁，靠在窗前說了什麼，夏鳶蝶隔著窗玻璃看到裡面的人似乎撥了通電話。

電話沒撥完，對方臉上的表已經從猶疑轉爲謙恭了。話筒還很快就被遞到遊烈手裡。

夏鳶蝶正奇怪著，見兩個工作人員打扮的從館出來，正結伴往外走。其中一個邊走邊回頭看著窗旁。

"厲害啊，直接給館長辦公室撥的電話，那年輕人是什麼人啊?"

“他你都不知道?噢也是，那會你還沒調過來呢。他媽媽是館裡老人了，十幾年前在天文臺工作過的，在那會是小有名氣的青年天文學家。還是老館長的親傳學生的，家裡背景可了不得……"

"那個年代的天文學家，難怪呢。他媽媽現在還在天文臺嗎?"

"噢喲，他媽媽早去世了!十幾年前了吧，當時有個觀測隊去阿塔卡瑪沙漠做天文觀測，遇上沙塵暴，失蹤後半個多月才找到人呢，早就——"

"咳!!"

一直回著頭看的人慌忙轉過來，快步將同行同伴拉走。

夏鳶蝶神複雜地回過頭。果然就見遊烈轉回來，手裡拿著兩張遊覽票，他走回面前，將票遞給一張： “買好了，進

吧?"

".嗯。"

夏鳶蝶想說什麼，最後還是了回去。點頭跟在遊烈後。

夏鳶蝶是第一次進天文館這樣的地方，換了平時，大概已經忍不住新奇地到跑跑看看和張了。

但今天，或許因爲遊烈的話和在外面聽到的那兩個天文館工作人員的談，心裡像是一直墜著塊石頭似的，腳腕都有點沉得擡不起來。

夏鳶蝶正想著，遊烈領邁進一個新的展館，就看見了一排形狀各異的石頭出現在了展櫃裡。

每一個玻璃展櫃旁，都立著分門別類的詳細介紹。

“這裡是隕石館。”遊烈走在後，等著面前小姑娘在每個展櫃前停留，又一會兒玻璃櫃裡可不可即的石頭。

夏鳶蝶連著看了幾展櫃，眼睛都亮起來了些： “那我最喜歡這個展館。”

"……"

抄著口袋站在旁邊的男生兀地一停。幾秒後，他眼神有些奇異地旁落過來： "爲什麼。"

夏鳶蝶目不轉睛地盯著面前的展櫃： “雖然只是一塊石頭，但它可能在來之前已經在宇宙中轉過了幾千萬年，然後穿過了人類一生都無法企及的多年的距離，纔出現在這裡。人的一生只有幾十年，卻能在幾十年裡的某一刻和它遇見，這就像一場……"

展櫃前的孩頓住，似乎想要找個準確的詞。蹙著眉直回腰，在某一刻眼睛忽亮，轉頭朝遊烈： "就像一場奇——"

"奇蹟。"

遊烈銜過的話音。

目相接，夏鳶蝶怔在那雙漆黑又純粹的眸裡。

等回神，慌忙轉頭，走向下一個展櫃。而後的人也不不慢地跟了上來： “既然這麼喜歡，那隻能看著是不是很憾?想一下嗎?"

"?"

夏鳶蝶木著臉回給他一個你瘋了吧的表： "哥哥你收斂點，我可不想每年去牢裡給你送飯。"

遊烈嗤聲笑了： “你能不能想我點好。”

“你都膽大妄爲到想撬開展櫃了，還——”

話未說完。

一隻冷白修長的手到眼皮底下，指骨微屈，夾在指節間的黑薄圓石輕輕一轉，便落進他乾淨的掌心。

這石頭，夏鳶蝶自然認得。

——所有認識這位大爺的人都知道，遊烈從不離。想到某種可能，夏鳶蝶眼神一驚，仰頭： "它是…隕石?"

“隕石碎片，”遊烈朝擡了下手， "看。"

夏鳶蝶僵著指尖拿過去。和普通石頭差不多，只是這塊的顆粒似乎更明顯，也更糙些。

夏鳶蝶又瞄了眼玻璃展櫃裡看起來價值連城似的它的同伴，原本一隻手拈著，頓了下，換做兩隻手捧起來。

遊烈被弄笑了： “摔不碎。”

“萬一呢。”孩沒表。"那也不會讓你賠的。"

"良心會負債累累。"不爲所。"是麼。"

頭頂那人嗓聲帶點低啞撥地笑了起來： "原來狐貍還有良心呢?"

夏鳶蝶：".…手。"

夏鳶蝶不跟他計較，將那塊石頭放回他掌心間，這才鬆了口氣。然後想到什麼： “這個是阿姨送你的嗎?"

"嗯。"

"那你對航空類的東西很興趣，也是因爲阿姨?"

"……"

遊烈似乎意外地起眼。

就見面前小狐貍難得有點不自在，別開了臉： “我之前有看到家裡擺著很多，這種外文書，還有看到你在看相關的科技節目。"

遊烈收起石頭，低頭笑了：“是。”

“我小時候跟我說過，人死之後，只是去了另一個很遠很遠的星球，可能在太系外。人類無法到達，就以爲它並不存在。"

"新世界，嗎?"

“大概吧。”遊烈擡手，扶上展櫃，他著裡面不知道來自多年外的石頭，又好像穿過了它， "可能是騙我的，也可能就這樣相信。不管是哪種，我還是想去研究一個航天，讓它代替人類飛得更遠，去看看世界盡頭之外，到底有沒有說的那樣一個新世界。"

"…會有的。"

遊烈停了下，回眸。

孩認真得眼角都矜起，琥珀眸子清澈見底： "就算有生之年不能抵達，人類歷史上也一定會有那樣一天。在那一天前，你至可以幫它走得更遠一點，離那個世界盡頭之外的世界還有那個世界裡的阿姨更近一點。"

"……"

遊烈怔在夏鳶蝶那個眼神前，怔到夏鳶蝶反應過來，有點不自在地挪開眼。淡淡的緋紅爬上孩的耳垂。

夏鳶蝶抿了下脣，忍住了沒走： “我，胡說的。”"…嗯，"遊烈回神，結輕滾了下，他含笑清了清嗓子， "是胡說的。"

夏鳶蝶： "?"

"比如你剛剛說的航空類，它和航天是兩個概念。”遊烈隨手指了下天花板， “我們頭頂上有一道看不見的分界線，Karman line,音譯過來就是卡門線，它在地表100公里，代表大氣的邊緣。一般來說，在國，只有高於卡門線的區域才航天。"

"Karman line……"

夏鳶蝶慢慢咀嚼似的重複了遍，好奇心立刻取代惱怒，跟到了他旁： "那航空呢?"

"一般把大氣層以稱爲航空，但也有更準確的劃分，定義作二十公里以。二十公里到一百公里的地方，更多被作臨近空間。"

遊烈漫不經心說著，回過， "至於你說的新世界，太系之外，國作宇航。"夏鳶蝶一怔： "可是我記得書上寫的，國外的都是宇航員，他們也沒有到太系之外啊。"

"這跟中國當年錯過了太空競賽有關。國的航天事業開啓很晚，兩彈一星裡的衛星算是標誌點，加上外方打，國基本自行研究，就建立了一套比較獨立的航天系，定義稱呼上也因此有所差別…"

"……"

夏鳶蝶發現了。

平日裡這位多數時候寡言冷淡，偶爾開麥也多是嘲諷的大爺，只要一談起航天相關，似乎就是如數家珍。

尤其聽著一個接一個的中英混雜的專業詞彙從他口中吐出，就好像這人背後就是茫茫星海里，一顆顆七彩斑斕的星球在黑暗的宇宙裡，在他指間撥轉，隨意，散漫，又神得讓人挪不開眼。果然學識能夠爲人加冕。

等離開天文館後，回程的車裡，夏鳶蝶想起了一個困已久的問題。

"所以，家裡那些航天相關的外文書籍，確實都是你在看的吧?"夏鳶蝶扭頭，問窗邊的男生。遊烈懶支起眼： “嗯。”

"連那種都能看懂，而且上週在籃球館裡，我聽你和外教流也很流暢，"小狐貍輕瞇了下眼尖， "那你上次月考的英語爲什麼只有103?"

“低了麼。”遊烈隨口說完，脣角忽勾了下。他撐著下頜回眸，似笑非笑地睨著， "我覺著不低了吧，英語不及格的年級前十同學?"

夏鳶蝶："……"

這人好煩。

小狐貍扭臉向窗外。

遊烈低聲笑了起來：“彆氣了，和你開玩笑的。”

夏鳶蝶對著天邊將雲染得斑斕的晚霞了幾秒，才慢吞吞轉回來： "所以你的英語績，是假的吧。"

"嗯。"

"那其他科呢，我記得你績很平均，全都是及格線上下。"遊烈停頓，忽然像是答非所問： "你還記得我跟你說，航天系統工程的工程化概念是什麼?"

小狐貍輕瞇起眼，"數學進行定量描述，理表達關係，化學研究能量消耗和效率。"遊烈沒說話，眼尾像曳著淡淡的笑。

夏鳶蝶卻已經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

這人真的好煩。

小狐貍磨著牙，徹底不想理他了。

偏偏遊烈還歪了歪上，靠到扶手箱上，聲音低低地勾： "按你的習慣，我們換條件?""?"小狐貍不信任地瞥他。

遊烈："你替我保守。"

"哦，那你呢。"

"我?"

遊烈低著聲線笑了， "給你半死不活的英語績，做一下心肺復甦和人工呼吸?"夏鳶蝶： "…………"

夏鳶蝶覺著，如果這一天到此結束的話，那應該是認識遊烈以來，他最鬆弛、最溫和，也笑得最多的一天。

本來應該是很好的一天。

可命運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跟你開一個並不好笑的玩笑——

別墅玄關的門在兩人後關上。

夏鳶蝶走在前，正踏著在外玄關換上的拖鞋往裡，就見了腳步匆忙的冒出來的趙阿姨。對方神裡有明顯的不安，尤其是在看見遊烈以後。

"?"

夏鳶蝶不解轉。

遊烈剛踏過玄關，影卻忽停了下來。他偏頭看側。

一雙紅得豔麗的士短靴，就放在門邊的牆角。"__"

空氣裡彷彿有一無形的弦驟然繃。

夏鳶蝶看得清晰。

玄關前，那張清雋面孔上的緒一瞬就褪得乾乾淨淨。他緩擡回眸，眸一點點暈最深冷的漆黑。

"誰讓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