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歸翻著賬冊，因著對品和事項不悉，認得的那幾個字，并不足以支撐連蒙帶猜認出完整來。

 但是銀錢是看得懂的，每一筆都是百兩打底。

 總數額太大，不敢貿然同意。

 因著近來娘家頗得攝政王重之故，又多喝了幾杯，曲笙笙大膽開嗓：“王妃姐姐不會是不認字吧？”

 華檀兒笑斥：“胡說，王妃姐姐詩詞歌賦口而出，文采風流，怎會不認字？”

 馮婉言坐在人靠上，支著腦袋，“有些事是裝不來的，不會就該明言不會，猶猶豫豫拖時間，只會在下人們面前丟人現眼。”

 兩指夾著棋子，滿臉笑容示意道：“王妃姐姐可莫要誤會，妹妹說下棋呢。”

 曲笙笙立刻過去，“君子六藝、子八雅，琴為首，棋次之，我家里有個妹妹，便是一樣不會，卻還能裝得全知全能。”

 “曲家書香世家，你妹妹怎可能一樣不會？”

 “外、妾室所生，娘出生小門小戶，平日只教如何討男人歡心，旁的大抵學了不，詩書禮樂一樣不通。”

 一字不提沈雁歸，字字在說沈雁歸。

 這「旁的」就差明說床笫功夫。

 大家只當聽不懂，隨口附和著，暗暗添把柴。

 桂花酒后勁兒大，曲笙笙這酒喝多了，被大家牽引著，忘了柳青青的教訓。

 “我最是瞧不上那些上桿子著的外室，眼饞別人夫妻恩，偏要橫一腳，容貌姣好又如何？出卑微，也不過就只有被玩弄的份兒。”

 沈雁歸只怪自己不夠努力，好不容易尋到簽字的地方，快速落了名，按了手印。

 曲笙笙看沈雁歸簽了字，上前來將賬冊拿過去。

 “哎呀呀，王妃聽上去學富五車、滿腹經綸，怎麼這字寫出來，這般寒酸？”

 沈雁歸有些窘迫，可說的也是事實，“確實不如妹妹。”

 妹妹？

 酒壯慫人膽，曲笙笙越說膽子越大。

 “王妃姐姐，妹妹有個疑問，一直悶在心里，今日大家同桌飲酒，也算是自家姐妹，妹妹可以問嗎？”

 沈雁歸擱下筆，“你說。”

 “聽說王妃姐姐有個妹妹。”

 “是。”

 “王妃的妹妹今年四歲？”

 “是。”

 沈雁歸微低著頭，左手理著大袖。

 “我聽說王妃姐姐今年都二十三歲了，所以那個妹妹是王妃姐姐十八歲懷上的嗎？”

 沈雁歸料也憋不出好屁，卻沒想到是往死路上去。

 “你想說什麼？”

 “十八歲懷孕，十九歲生，便是未婚有了兒，所以生得這般花容月貌，才沒能嫁出去，對不對？”

 春祺、夏安異口同聲：“放肆！”

 青霜也幾乎同時開口：“你胡說！”

 可是三個人的聲音，也沒能蓋過掌的聲音。

 “啪”一聲。

 曲笙笙話音未落，沈雁歸的右手就扇在臉上。

 玩棋的、弄琴的、煮茶的，瞬間停了手里的事，不約而同看過來。

 “我警告你——”

 沈雁歸揪著曲笙笙的領，環顧四周，臉上沒了平日里的溫怯懦，眼里全是寒。

 宣武將軍沈庭曾在邊疆立下赫赫戰功，能這樣一個殺過無數人的陣前大將軍，到頭疼棘手，甚至害怕的。

 怎可能是任人宰割的小白兔？

 “說我可以，敢再污蔑我阿娘和妹妹一個字，我定要了你狗命！”

 沈雁歸上說著「你」，明顯是同所有人說的。

 熱氣熏了手，齊思容吃痛松開，壺蓋落下。

 回過神來，正想幫著曲笙笙說兩句，卻意外從窗格瞧見攝政王的影。

 另外兩人也看到了。

 沈雁歸并不知道。

 桂花酒，后勁足，酒壯的可不止一個人的膽。

 的手越來越，曲笙笙覺呼吸越來越難。

 馮婉言三人跪下去，故意一副下位者害模樣：“王妃息怒。”

 “住手！”

 墨承影上臺階、亭臺，看到沈雁歸揪住曲笙笙的領，立刻出聲制止。

 聽到攝政王的聲音，沈雁歸的理智一下子就回來了，松了手。

 曲笙笙摔倒在地，咳了兩聲，不等緩過氣來，便開始說話：

 “王爺？妾不知道哪里惹到王妃姐姐，姐姐竟然這般生氣，王爺您莫要怪姐姐，都是妾的不是。”

 一莫名的悉，沈雁歸后背驚出一冷汗。

 這樣的場景遇見過，還不止一回，可每一回，都不是被保護的那個。

 沈雁歸印象最深的是母親懷孕那次。

 那年冬日，母親懷孕，大家都說懷了個男娃，屋里沒有炭火滴水冰。

 沈雁歸為爭一筐銀炭，兼施無果，在家中小宴時，當眾揭發沈林氏，讓落了個苛待的罪名，還因此罰，結果沈林氏懷恨在心，轉頭將怨氣撒在母親上。

 見母親獨自在花園曬太，掐準了沈庭過來的時間，自己扇了自己，摔倒在地，卻誣陷母親。

 半夜里，沈庭闖進偏院，說是沈林氏見紅，母親遇到這種事不會解釋，沈雁歸據理力爭，說沈林氏不可能懷孕，還列舉種種證據。

 結果換來的是沈庭的二十板子。

 那時年紀小，挨了板子暈過去，醒來才曉得母親被沈庭打了兩掌，關進暗室。

 等強行闖進暗室尋母親時，的阿娘躺在泊里。

 孩子沒了，若不是去的及時，的阿娘也會在那個冬季殞命。

 母親沒有手，尚且落得如此下場，方才自己確確實實打了曲笙笙。

 曲笙笙啊，爹才從戶部侍中升為戶部侍郎，戶部管著朝廷錢銀，屬于朝廷極重要衙門。

 非可信之人，攝政王不會將他調如此重要的職位。

 別說自己現在所謂的恩寵，只是替的夢幻泡影。

 便是異位而，自己是攝政王，也會以大局為重，保曲笙笙。

 沈雁歸不敢有任何奢求，只盼沒有牽連，跪下道：“妾有錯，還請王爺……”

 馮婉言搶在前頭開口，“王妃姐姐誤會了，妹妹今日進宮，并未見到王爺，太后娘娘也只是同王爺商議朝政大事，絕不可能如外界傳聞，姐姐就算胡思想，那也不能拿妹妹們撒氣呀。”

 好聰明，先顛倒黑白，直接拿太后來施。

 如此一來，沈雁歸就算如實解釋，事仍然會變自己因為嫉妒太后，不識大，遷怒無辜。

 墨承影看向沈雁歸，“這就是你打的理由？”

 馮婉言聽這話，便曉得攝政王這趟慈安宮沒白去。

 沈雁歸原只是想給們一個教訓，并非真的要殺人。

 自知魯莽，伏地解釋：“王爺，我……”

 墨承影手攔跪下，恰好被躲開。

 馮婉言搶白道：“太后娘娘雖是我的姑母，可王妃姐姐若是不喜歡，妾以后不進宮見是了，還請姐姐不要生氣。”

 曲笙笙立刻跟著磕頭：“都是妾不好，還請王妃姐姐恕罪。”

 “小主們是當奴婢們都死了嗎？”

 春祺夏安開口，想要為自家主子陳，但被墨承影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