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霖沒想到，時隔十一年再見到孟皎皎，已經是一個十歲孩子的媽了。

他今天難得有一個空閑的下午，被長兄支使來一小接侄子放學，路上遇到一樁小車禍，等他到達學校時教室裏隻剩下封奕一個學生。

他沒解釋遲到的原因，接到人後就領著人往車停的位置走，封奕卻不得抱怨，吐槽他不講信用沒有時間觀念雲雲。

封霖是生意人，教訓下屬時經常提的一句就是“結果導向”，不管過程怎樣，他的確是遲到了，他垂眸瞥向個子已長到自己胳膊的封奕，蹙著眉頭：“那你想怎樣？”

封奕碎碎念一路，口幹舌燥就為了等這一句，十來歲的男孩子還抓著他的手撒：“小叔，我們去喝綠豆湯吧！校門口的綠豆湯好喝！”

然後他就跟著小學生進了這家所謂綠豆湯很好喝的麵館。

“除了綠豆湯，麵也很好吃的，小叔你嚐嚐！”

封奕指著牆上張的菜單盤算著等會要吃什麽，不忘給同行的人推薦。

封霖的目落在那張菜單上，的確有綠豆湯，兩塊錢一碗，除了主營業務，還兼賣幾種粥。

小學放學早，還沒到晚飯的點，店裏沒其他客人，封奕把書包放在一把椅子上，張四周都沒見到人，高喊了一聲：“桐桐！你在家嘛！”

十來歲的男孩，正是調皮的年紀，嗓門也很洪亮，樓上傳來一個的聲音：“封奕，我媽媽在幫我換服！”

嗓音清脆，帶著孩的糯，封霖腹誹了句胚子。

這小學生哪裏是來喝綠豆湯，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來釣馬子的。

在榕城，大部分做小本生意的都會把門麵隔兩層，下麵做店鋪上麵自住，既節省了房租又能隨時看店。

約一分鍾後，狹窄的木製樓梯走下來兩個人，一大一小，小的上穿著一蓬蓬的白紗織，剛走下樓梯又喊了聲封奕。

陳桐本就生得明豔可，穿上紗織耀眼得更像城堡裏出走的靈了，封奕兩眼都在放，臉通紅：“桐桐，你好漂亮呀。”

小孩拎著擺轉了一圈，開心地炫耀：“我媽媽給我買的新子。”

這一來一回的，再大個兩歲，早跑不了，沒機會早的封霖決定稍後給兄長反映下他寶貝兒子在學校的狀況。

他往封奕放書包的桌邊坐下，冷聲提醒：“還喝不喝你的綠豆湯了，不喝回家。”

“喝喝喝，小叔你別催嘛，你遲到我也沒催你。”

除了吃東西，其實他還想和陳桐玩一會，但封霖催了，封奕隻好點餐，他朗聲喊一直沒吭聲的店主：“阿姨我要喝一碗綠豆湯。”

“嗯，好。”

答封奕的話，目卻定在他上。

不是沒被陌生人注視過，但看得太久了，封霖漸漸不耐蹙起眉。

許是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失禮，對方些許別過臉去，低聲客氣地道了聲“你好”。

封霖敷衍地點頭，他本就沒有看路人的習慣，加上過久的注視又給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是以態度非常冷淡，隻想盡快離開。

“你喝快點，我等會兒還有事。”

店主已經進了後廚去盛綠豆湯，封霖催促麵前的侄子。

自高中畢業後，他就沒再進過這樣的街邊小店吃東西，這次也一樣不打算點餐，打算等封奕喝完綠豆湯就把人拎走。

如果封奕沒出聲，他是這麽打算的。

“小叔你嚐一嚐嘛，皎皎阿姨煮的東西真的很好吃的。”

“對啊對啊，我媽媽做的食可好吃了。”

兩個小孩子圍著他力勸，封霖卻晃了神。

jiaojiao阿姨。

封霖不知道他念的是哪個jiao，但首先竄進他腦海的，是那句，明月何皎皎。

皎皎。

他將這兩個字在舌頭邊打轉默念一遍，不自覺向開放式的廚房，從他的角度看過去，離得有五米左右的距離，隻能看到的側臉，胳膊掌著長柄的大鐵勺盛湯，白瓷碗裝上滿滿一碗，怕撒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端過來放到封奕的桌前。

他這侄子還算懂禮，說了句謝謝皎皎阿姨。

在自己白的襯衫邊角了十指，才了封奕的頭，說道：“不客氣，阿姨才要謝謝你，在學校教桐桐寫作業。”

模仿小孩的語調說話，看得出特別喜歡小孩，封霖不作聲，隻是盯著的眼角。

十一年，時間隔得太久，那張臉在腦海裏的印記已經很模糊了，即便方才的幾秒瞧見了的正臉，他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是，有一點是記得的，的眼角，有一顆淚痣。

隻是隨著荏苒，無法確定是在左邊還是右邊。

這下，盯著別人看的人變了封霖。

大概也注意到他的視線，轉過臉來，臉上是生意人的客套笑容：“封先生，你要不要也吃點什麽？”

封霖終於想起來，是在左邊。

那顆淚痣，在左眼角的下方。

他沒有多餘的念頭，隻是想確認一下對方是不是那個“皎皎”而已，此刻得到答案，表並未有什麽起伏變化。

畢竟他跟連同學都算不上，撐死了就是個隔壁班的校友。

見還在等自己的回答，封霖極淡的口吻說：“一碗綠豆湯吧。”

“桐桐”的小孩就坐在封奕旁邊，兩人在聊課後作業，聽聞他們都點了綠豆湯，跟在他後麵也接了句：“媽媽，我也要綠豆湯。”

這一聲“媽媽”，震得他的頭腦有剎那的昏聵。

“好。”

在小孩的頭頂了，轉回了後廚。

此時此刻，封霖沒來由地生出一難堪，同時慶幸一同進來的還有個封奕，他跟封奕長得有三分像，不知的人應該都會以為兩人是父子。

有了兒，他也有了兒子，勢均力敵，氣場沒被比下去。

這個想法在腦海裏閃過，封霖一邊嘲笑自己稚，一邊就聽到他侄子介紹：“皎皎阿姨，這就是我小叔啦！”

笑了笑，道：“嗯，猜到了，跟你爸爸長得很像。”

這樣的口吻，無疑已經知道他不是封奕的爸爸。

所以，就連他的暗中較勁，也像是一個笑話。

鬥敗的封霖拿起調羹，若無其事地開始喝綠豆湯。

真夠無聊的。

回去的路上，封霖問副駕駛的侄子：“你那個同學幾歲了？”

語氣稀鬆平常，純純一個在關心晚輩的好叔叔，封奕不疑有他，答：“桐桐跟我一個班啊，十歲。”

當初也跟他一個年級，封霖在心裏換算了一下，二十九歲當一個孩子的媽，十九歲生下來，再減去懷孕的七個月。

嗬，厲害了，高考完就生小孩。

封霖沉默半晌，八婆上忍不住又問了句：“你那個同學姓什麽？”

“桐桐姓陳啊，陳桐。”

果然。

封霖對這號人還有些印象，他高中那會會注意到孟皎皎，除了時不時把他下全校第一的位置，就是經常在校門口看到上一個混混的托車，彼時實驗高中的學生們私底下都用“托哥”來戲稱那個混混。

封霖有幸圍觀托哥進學校揍人的狠樣，聽到喊他“陳今”。

耳東陳，今天的今，是告訴他的。

孟皎皎真是瘋了，就為個虛無縹緲的放棄大好前途，竟然真的栽到一個不學無的混混手裏，看今天這模樣，怕是為了養孩子大學都沒去上，白白浪費了當年的高考分數。

想到這些，封霖除了慨，心中並無多大起伏，畢竟都過去這麽多年的事。

很久很久以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