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朝立後，雲奕沒卸任河東地區兵馬元帥一職，又在朝堂做正三品刑部尚書，管全國司法和刑獄。

對外掌兵、對握權，李允寧哪怕不懂政治，也知這是皇帝給臣子極大的榮寵。

他派人接，想必已經知道皇兄的事。提到嗓子眼的心，稍稍放下一些。

馬車軲轆輾過泥濘的路麵，李允寧從沒覺得時間過得如此漫長，雲府到皇宮約一炷香的功夫能到，期間掀簾看了幾次，雖然連刑部的影子不到。

到了宮門口，一頂轎等著，坐上一會兒到了地方。

威嚴肅穆的邸，如一隻龐然巨坐落地麵，兩旁的石雕獅子怒目圓睜、獠牙外，仿佛要撲過來咬一口。

李允寧心跳了一下。

自住在皇宮，多在廷玩耍，很來外朝。皇兄說刑部、大理寺這些地方關押審判犯人，腥煞氣重，怕衝撞，不允來。

雲奕卻日日在這裏辦公，一閑適坦然，倒適合他冷無的子。

雲二在前方帶路，暢通無阻地到了雲奕書房。其中遇到一兩個史，低頭斂目與雲二打招呼，謹慎客氣得很。

李允寧心道他下嚴。

進了書房，雲奕一深紫服坐在書案前，聽見聲響，擱下朱筆。

李允寧看見他，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啪嗒”落下。

一邊生氣他騙，皇兄陷生死危機，一邊心裏溢出滿滿的安心，覺天塌了，他也會像巨人一樣在前麵幫頂著。

“凍著了？”雲奕倒了一杯熱水，攬在窗邊小榻上坐下。

李允寧喝了兩口，吸吸鼻子，雲奕說：“那是到了？”目示意幾上的一盤點心。

沒心理會他的取笑，更沒胃口吃東西，嗔怪道：“我明明是擔心！”

雲奕正，手指在幾麵敲了敲，“這事的確難辦。”

李允寧淚花又往外湧，雲奕忙道：“不是不能辦。”

“你有什麽辦法快說嘛！”李允寧被他不不慢的態度急得發躁。

“這事我不好出麵，你可以。”

李允寧腦子更暈了。

亡國後就見過一次新帝，在剛跟他的那回宮宴上，連樣貌沒看太清楚，話更沒說上一句。去求，新帝不會把一起拉去殺了嗎？

雲奕緩緩道：“宜州節度使打著李氏支族的名義叛，你哥哥是個聰明人，已上了請罪書，自述與此事毫無幹係。那接下來全看新帝的心思，鳩殺令一下，很明顯……”

“他不想我皇兄活……”李允寧落淚接口，抓著他的手指，“我該怎麽辦？”

雲奕反手握住的小手，輕輕安，“擔心養虎為患是一方麵，不過逍遙侯府銅牆鐵壁、戒備森嚴……”頓了頓，話鋒一轉，“更重要的是，新帝對那個珍妃如今正在興頭上，你哥哥……”

李允寧陡然想起那天在大街上聽到的議論，“宮裏新封的珍妃，聽說是前朝的貴妃，哪個男人不膈應侯府那位”。

想想，是為和有過婚約的鄭譯，雲奕折騰他倆好幾回。別提珍妃以前是皇兄的人。

自通事以來，發現，男人占有強，位高者大概更甚。

新帝容不下一個和他睡過同個妃子的男人。

李允寧喪氣地回手，捂住頭，“是不是沒救了……”

“生路就是珍妃。”雲奕重新握住的雙手。

“你讓我去求珍妃？”李允寧搖頭道，“一個亡國妃子，雖說跟了新帝，但宮裏嬪妃不，日子可能並不好過……”哪能說得上話。

雲奕如何介意鄭譯，新帝介意皇兄隻怕比他重十倍、百倍，珍妃過去求不是火上澆油，皇兄死得更快？

皇兄是個妹妹的好哥哥，卻不是待人專一的好夫君，珍妃隻是他的後宮之一。

做公主時，與珍妃有過往來，可僅是點頭之。憑什麽人家冒著連累家族、惹怒新帝的風險幫他們兄妹倆？

道理上說不通。

“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不一定是真的。”雲奕若有深意地說。

他沉片刻，提起一樁往事：“你哥哥在位時，是不是為保珍妃和家族，曾將父親貪汙賑災白銀五十萬兩一事下來了？為此，還殺了朝廷巡察史等一幹知人。”

李允寧驚詫，他怎麽知道這件舊事。

那是一年多前，起初不知，後來聽伺候皇兄的小太監說，皇兄有半個月，每天夜裏去奉先殿跪到天明。

奉先殿供著父皇母後、皇祖父皇祖母等好多陳朝祖先的靈位，跪過一次，跑出宮差點被人拐走，皇兄氣得罰跪了半夜。那皇兄是做錯什麽事需要懺悔，竟一連跪上半月？

耐不住磨泡，皇兄把珍妃家裏的事告訴。

那會兒事已至此，不敢直言指責皇兄，隻勸他不要這樣做了，像個昏君……

可如今若向珍妃重提舊事，這不是挾恩圖報，迫去和新帝給皇兄求？

李允寧遲疑地看向雲奕。

雲奕瞧神變化，從容不迫道：“我既說了幫你，肯定前後打探思量過的。”

他點手心，“我可以跟你保證，珍妃的地位和寵不會此事影響。隻要用心求，新帝一定會答應。”

李允寧大奇怪：“為什麽？”他又不是新帝，憑什麽這麽篤定。

“長得啊。”雲奕笑了笑。

確實，珍妃容姿國天香，新帝對多幾分包容無可厚非。

可李允寧還是擔心，能預想到，如果鄭譯落難，出麵求，雲奕非氣得殺了他們這對“夫婦”不可。

“有些事，臣子去說，無論是不是良言，皇帝都會覺得逆耳。”雲奕掐臉頰，“但枕邊風就不一樣了，人撒撒、調調，哄得男人開心了，什麽事辦不。”

“你安我。”李允寧偏過頭，不太信這是枕邊風能辦的。

“我隻是不當麵向皇帝給你哥哥求，不代表我私底下不會運作。”雲奕板正的臉，著剛剛掐得微紅的，“要想保住你哥哥的命，珍妃是第一步棋子。”

原來他還有不後招，李允寧眼睛一亮。

雲奕對崇拜的眼神很用，矜傲一笑：“宜州叛我還得想法子找人平呢。”

“你真好！”李允寧歪頭在他手腕親了下，忽地想到害得皇兄淪落至此的罪魁禍首之一就是他，角的淺笑剎那消散。

不願讓他看出介懷，視線在書房轉了一圈，瞄到他書案上有盤餅。

和昨天買的一樣！

李允寧驚喜地跑過去，“你喜歡吃鴻運樓的餅呀？”左看看，右嗅嗅，這餅怎麽不泛著金黃的澤，沒有一點濃鬱的香，反倒像打了又被人烤過的。

“這該不會是我昨天買的那份吧？”一言難盡，堂堂雲府，竟然窮到這種地步了？

雲奕一本正地走過來，“怎麽，有問題？”

他像個夫子教育：“你沒領過兵、打過仗，不知一米一栗的珍貴。這是我拿來罰下麵員的，哪個差事這兩天沒幹好，就罰他吃。”

李允寧沒聽過這麽稀奇的懲罰方式，眼珠一轉，好奇道：“那你吃過嗎？隔夜浸雨的餅子，別把人吃壞了。”

雲奕眼神飄遠，輕歎道：“征戰數年，艱難時樹皮草都吃過，遑論小小餅。”說著拈起一塊咬了一口。

李允寧自小錦玉食，會不了他的軍旅生活。但打仗，夏暑冬雪，風餐宿，哪有不吃苦罪的，搞不好還會傷丟了命。

可眼前人是亡家國的敵人，說不出同的話，小聲說：“你要喜歡吃，那我下回給你買新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