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了，窗戶上映出一層幽藍的暈。

今日無需去請安，早膳過后，大嫂子周氏帶著霖兒來了濯纓館，是為昨兒個陸瑾沒有等和陸玨一道歸來，特意前來看的。

周氏子極為和善，同府里每一個人都相的很好，婉婉也對很有好。

霖兒如今已有半歲多了，咿咿呀呀地說不出什麼，婉婉同周氏說話時，他就在榻上由娘照看著爬來爬去。

忽然有個娘笑著哎呀了聲，婉婉側目看去，才見霖兒上門給送了份大禮。

周氏趕忙起去將孩子抱起來，一番收拾后不便多留，臨走時，婉婉教臨月去取了一罐釀酸杏，給了周氏。

“先前請安時聽嫂子說胃口不佳，我得空做了這個，嫂子先吃著試試看吧。”

東西一點兒都不名貴，可周氏念細心，面上也欣然笑起來，“府里再沒有誰能比你更了，快歇著吧，改天腳傷好了去我院子里坐坐。”

婉婉含笑應下了。

送走周氏后，屋里沉星和臨月正忙著收拾榻上的狼藉。

婉婉在窗邊的藤椅上坐了會兒，忽然起跟云茵說：“姐姐，你陪我往佛堂去一趟吧。”

云茵一聽就知道是因為昨晚的夢，心里生了些念想。

腳上那一點點口子，倒也不算太礙事，但這日子天寒，出門前云茵給婉婉肩上多披了件大氅防風，扶著一路送進小佛堂，就自行退了出來。

誰知這廂才邁出祠堂外的大門，云茵一抬眼卻見茂華跟在陸玨后，正提步踏上臺階來。

“見過世子爺。”

陸玨目掃了一眼垂首立在一旁的云茵，并未曾多問，吩咐茂華就在門前止步，便徑直提步獨自邁進了門檻里。

作者有話要說：

第18章

陸家的祠堂落上百年了。

祠堂四面回廊皆用黑的沉水木圍攏，縱深幽闊，抬頭只見頭頂方寸天空，沉沉下來一莊嚴肅穆之氣。

時下天風冷，陸玨緩步踏進耳門，才走了兩步，卻聽頭頂回廊梁木上，忽然傳來一聲極輕極細的貓聲。

橫梁木上偎了只藍眼睛白貓兒，就是濯纓館養的那只。

見陸玨側目過來，那貓兒又懶懶輕喚了一聲，從橫梁木上跳下來，繞著他腳邊打轉，用額頭來蹭他的。

這小東西是不知道記仇的。

幾年前在花園里沖陸玨齜牙咧，被他掐著脖子制得服服帖帖，此后倒時不時就往淳如館跑，只他回來后這一年，就已遣人往濯纓館送回過不次了。

陸玨提步往前，一時未予理睬。

這小東西卻撒起來，在他步子前打了個滾兒，攔住了去路不許他走。

他垂眸看了眼，這才彎腰提著后脖頸將貓兒抱進懷里，往前幾步路過小佛堂門前，就看見了里頭跪在靈牌前的孩兒。

婉婉跪在那兒很久，一不，也半個字都沒說，只是小小的背影攏在大氅里，莫名有些形單影只的落寞。

靈牌上兩個名字于而言應當更像是個。

哪怕自己不記得，也依然代表了的出，而不只是外頭傳言中簡略而過的一句“陸老夫人故之”。

陸玨靜靜瞧了半會兒，沒言語。

后忽然傳來貓兒舒服的呼嚕聲，婉婉低垂著腦袋，回過神兒忙吸了吸鼻子，抹干凈眼淚，回過頭去看。

小佛堂門口卻已空無一人。

雪團兒撅著尾在門檻外了個懶腰，婉婉抬手招呼它過來，把貓兒摟進懷里，呼吸間，才嗅到它上一淺淡的佛偈香氣。

祠堂那邊的門隨即響了一聲，婉婉下意識側耳聽了下，頓時抬手了雪團兒乎乎的腮幫子，“不聽話，又去纏著表哥了……”

陸玨在祠堂中待了小半天，臨到下半晌申時時分才起出來。

他踏出門，抬眸間，便見佛堂門前的石階上，婉婉還沒走，抱著雪團兒攏著大氅正坐在地上。

一人一貓，聽見聲響就齊齊扭頭看過來。

“表哥。”

婉婉眼圈兒里的紅都已經漸漸淡了，見他，便沖他彎起眉眼笑了笑。

雪白的狐裘大氅將整個人裹得嚴嚴實實，天昏暗，在沉黑的背景下，像極了孤絕巖壁上開出的一朵花兒。

陸玨看了片刻，才提步穿過庭院走到臺階前，“地上涼，怎麼在這兒坐著？”

“我在等表哥。”

等他？

陸玨居高臨下，婉婉要仰著臉才能對上他的視線，他眸中仍舊是一貫的波瀾不興。

將懷里的雪團兒放到了地上，撐著一邊膝蓋站起來和他平視，才又笑了:“其實是方才麻了，在這兒歇一會兒。”

“腳傷沒好何必出來。”

陸玨眸靜靜地落在面上。

風吹得久了，把姑娘家的臉頰吹出一層紅，跟涂了胭脂似得，眼尾殘存的一點點淚痕，在風中逶迤出昳麗的。

他原本負手而立，卻忽然抬手，用微涼的指腹了的眼尾，“剛在哭什麼，想家了？”

婉婉沒有否認，眨了眨眼睛，羽扇似得長睫就掃在他指尖上。

想了想，委婉地說:“我只是在想，不知道原先靈州的我家院子里，有沒有種一顆漂亮的海棠花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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