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燙著了？”

“嗯，這藥太燙了。”

葉可卿的淚從臉上劃了下來，瞬間如水注，一滴滴地打在棉被上，越來越快。

青塵璧見哭得洶湧，心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他張開手，把摁進懷裏。

葉可卿依靠在年單薄的懷裏，悲從中來，抑製不住地放聲哀嚎。

這嚎咷引得青塵璧流幹了的淚意，又湧上心頭。

他咬住，痛哭失聲。

……

這些日子，越發的寒冷。

以前熱熱鬧鬧的一家人，隻剩下葉可卿和青塵璧兩個人，外加一條黃狗。

清冷、寒愴。

那悲意繞在兩個人心頭，沒了笑容。

葉天倒是來得勤，總給兩人提些保暖寒的東西，順道說說他跟爺爺生意場上的趣事。

葉可卿配合地扯扯角，青塵璧則總是走神。

“我想出去走走。”

葉可卿被關了半個月，想出去轉轉，但青塵璧自那次以後，下了“足令”。

許是他杯弓蛇影起來，就怕葉可卿出門有個閃失。

隻能渣爹幫。

葉天有些為難，撓了撓頭道：“你家那個小郎君發起火來，我可招架不住。”

“爹……爹爹。”葉可卿帶著親昵地喊他。

葉天沒來由地臉紅，“好了好了別喊了，既然你都爹了，那還能不幫你嗎？”

這個時辰，青塵璧在學。

葉可卿穿得很暖和，戴上了葉天送來的帽子，全副武裝以後踏出了小院。

外麵天寒地凍，有小孩堆雪人，有老漢擔著柴賣的，還有人在湖上冰釣。

葉天指了指外麵一圈，道：“好了，外麵沒什麽好看的，跟我回去吧。”

“爹，你不要有事。”葉可卿說。

“啥啊？又要說我英年早逝？”

“爹，你是個好爹爹，你一定要當心，不要死好不好？”葉可卿仰著頭，眼裏都是擔憂。

“你爹我怕死得很，行了行了，我多加防範，出門。”

葉可卿這才憂心忡忡地點了點頭。

“你們看，掃把星來了。”

幾名婦人對著葉可卿指指點點。

“那丫頭命真，克死了青捕快兩口子。”

葉天趕人，“你們胡說八道什麽？走走走。”

“外麵都傳遍了，就是青捕快收留了以後才家破人亡，這還不讓人說……”

幾個婦人撇撇離開。

葉可卿大聲嗬斥：“站住！”

婦人走得更快了。

葉可卿轉過問葉天：“怎麽回事？什麽意思？我克死了……”

不忍說下去，哪怕是陳述一遍蘭姨的死，也讓如鯁在。

“還有，兩口子？青大叔……他……他怎麽了？不是說還沒回來嗎？”

有過疑慮，怎麽青大叔這次去這麽久。

當時問了青塵璧，青塵璧告訴“已經派人去通知了”。

葉可卿試圖用包裹的手去搖葉天，“說話啊！”

“你家小郎君不讓你知道。”葉天掙紮了片刻，心想紙包不住火，破口道：“青捕快在執行任務中，被流寇所殺，死不見。”

轟——

葉可卿的腦海裏有大廈傾塌。

往家裏跑，一邊跑一邊用手臂抹去淚水。

葉天想追，被從學回來的青塵璧攔下。

“我跟說。”

葉可卿撲進被窩裏，埋著頭嗚咽。

“蘭姨……大叔……嗚嗚……”

一隻手在的背上輕拍，葉可卿隻當是葉天。

哭到最後，聲音變得嘶啞。

青塵璧將拉了起來，兇狠罵道：“你嗓子還要不要了？”

“青……”葉可卿的眼睛腫得睜不開。

青塵璧把粘在葉可卿臉上的頭發撥開，溫道：“人死不能複生，別哭了，好嗎？”

葉可卿微張著，把嗚咽聲生生下。

麵前的年似破碎的月，多日的勞日漸消瘦，眼裏的悲傷濃化不開的墨。

這些日子，他不哭不鬧，隻冷冷靜靜的悲傷。

他怎麽還能忍著，去安別人？

葉可卿用包著紗布的手挲他的臉頰，他亦微微靠攏。

“疼嗎？”葉可卿問他。

青塵璧沒有說話，就看著，像無家可歸的小狗，眼尾緋紅。

“青……”

心疼他。

好疼好疼。

一個後坐力，葉可卿被推到了床上。

年埋進的腰，褪去堅強，哭得稀裏嘩啦，像個孩子……

明白他的痛，想分擔他的痛。

葉可卿一下下地著他的青，就像曾經蘭姨安青大叔一樣。

兩個人哭著哭著便睡了過去，葉可卿一晚上不是醒了哭，就是哭了醒，如此反反複複到天亮，疲憊不堪。

青塵璧不知道什麽時候走的，半夜裏葉可卿還能找到一片溫暖的火源，應該是天快亮的時候。

葉可卿起，進到廚房，見青塵璧站在鍋旁，拿著木勺攪鍋裏的菜粥。

很溫馨，很有家的味道。

走上去，從背後抱住青塵璧的腰，頭在背脊。

年一僵。

“別鬧。”

葉可卿沒有，閉上眼道：“你瘦了好多，多吃點好不好？”

“好……”

青塵璧盛來兩碗粥，先喂葉可卿喝下。

“今日，洗個澡。”

“嗯？”葉可卿的手還不能沾水，有些不解他話裏的意思。

青塵璧的臉上沾了意，不自在地別過頭，“我會對你負責。”

他難道嫌棄臭了，葉可卿的臉瞬間又黑又青，抬手聞了聞。

明明隻有藥味。

實際上青塵璧隻是想洗掉悲傷帶來的汙垢與塵土，讓神上煥然，他提來熱水，倒進浴桶。

葉可卿就站在一旁，看他在大冬天都忙出了熱汗，聽他喚了聲“過來”，便在他麵前站定，乖乖地抬起胳膊。

見葉可卿這樣配合，青塵璧也坦然許多。

他給自己的眼睛綁上黑布條，先替葉可卿除掉外，再把裏麵的服下。

掉服以後，有些冷，葉可卿進浴桶，把手舉在桶外。

“來吧。”

青塵璧拿起瓢，到葉可卿的頭頂澆水，澆了葉可卿一臉。

“……”

就這麽個條件，也知足了。

好歹未來首輔都沒覺得自降價當了洗澡婢。

接著，青塵璧給葉可卿的青抹上皂角，細細，比葉可卿自己洗還輕許多。

竟然覺還不賴。

“左邊有點，撓撓。”

“舒服……後腦勺也，對對。”

“別走，再會兒。”

“……”青塵璧沒好氣道，“你是長虱子了是嗎？”

葉可卿見好就收，“可以了可以了。”

這頭倒好洗，這子……

葉可卿糾結的時候，見青塵璧從懷裏掏出一把刷子。

“等等……你不會要用這個刷子給我洗吧？”

青塵璧蒙著眼睛，歪了歪頭，“有何不可？我特地給你買的？”

“你這是要洗了殺年豬？”

“嗬。”青塵璧把刷子遞給葉可卿。

了，上麵的並不是想的那麽，反而很，有些——

迫不及待了。

“來吧來吧。”

“……”

青塵璧在刷子上抹好皂角，再在葉可卿上刷洗，雖然有長長的手柄，但是坡陀起伏的軀，勾勒出了的玲瓏有致。

他穩了穩心神。

隨後，便聽到葉可卿的從裏發出的奇怪的聲音，哼哼唧唧。

葉可卿忍不住在心底喟歎：實在是太舒服了。

青塵璧眸一暗，扯起話題：“你怎麽不問，是誰在散布謠言，說你是掃把星？”

葉可卿被吸引了注意力，問道：“是有人針對我？”

還以為是這些人閑的沒事幹，編排。

思忖片刻後，道：“馮妤？”

“也沒那麽傻啊……”青塵璧嗤笑。

葉可卿半天沒吭聲，有些鄭重的問：“那你呢？你會這麽想嗎？”

你會不會覺得，是我克死了蘭姨和青大叔？

青塵璧刷背的作一頓，“這不過是有心人為了挑起矛盾的低劣戰，隻有愚昧者才會相信，你不會還往心裏去吧？”

葉可卿確實有些往心裏去，任誰說你在意的人被你克死了，都是一件難的事。

有些心。

“不要想了，這京城除了我，便隻有你最想要們好好的，若你非要自責，不如責怪我。”

葉可卿大驚：“責怪你？你為什麽這樣說？”

“沒什麽……”青塵璧作為幸存者，很難不產生愧疚，為什麽他沒死？

他沉默地放下刷子，“水涼了，起來。”

意識到青塵璧在逃避，葉可卿也沒有問，“哦”了一聲從水裏出來。

跟著便是。

青塵璧扯來帕子，隔著布遍葉可卿全，偏偏還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倒有些坐懷不的驕矜。

葉可卿的臉早就紅了，偏又說不出口。

好在得潦草，帕子也還厚，多能安到一點。

青塵璧又拿來一抹，紅紅的拿在他手裏，刺眼得很。

他抖了抖，麵無表。

葉可卿想，興許他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

配合地穿好全部服，葉可卿生無可，總算明白他那句會對負責。

什麽子清譽，通通碎了一地。

事畢，得無地自容地。

接近年關，朝中暗流洶湧。

起因是衡王想將修建摘仙臺，遭到了群臣反對。

所謂摘仙臺，據衡王意思是一座比天高的樓，修來貢衡王追求天上的仙子。

葉可卿聽青塵璧說完以後，連評價都懶得說。

這樣不羈放縱的風格果真是衡王做派，勞民傷財，不切實際。

“若衡王執意如此，恐怕民不聊生。”青塵璧憂心道。

話音一落，院子就響起了拍門聲。

青塵璧打開門，一串丫鬟婆子迎著青塵璧的祖母站在門口。

“璧兒，祖母親自來接你回老宅。”

葉可卿看向門口，與老夫人的視線對上，對方淡淡掃過，然後無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