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巨石終於不堪重負，被積雪裹挾著砸下來，嘩啦啦的巨響響徹山穀，帶著山崩地裂的晃。

山坡，人仰馬翻。

電火石之間，蘭汀將青塵璧護在下。

為母則剛，蘭汀從來沒有這麽敏捷過

“娘——”

那一聲，撕心裂肺。

回音吞噎，歸於寧靜，隻餘狂風怒號。

蘭汀和青塵璧被掩埋在漫灌的沸雪之下。

“娘，娘你有沒有事？”

仄空間裏的音，雕鏤出年的恐慌。

“沒事。”自己的自己知道，蘭汀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反倒冷靜下來。

青塵璧呼出口氣，“兒子現在就救你出去。”

斷裂的馬車頂板帶著冰雪的痕，他向上頂了頂，窸窣之聲傳來，暴雪猛地從隙裏灌。

蘭汀用撐起的這一方空間，有坍塌的跡象。

蒼白了幾分，角溢出一鮮紅，滴落在白雪上，殷紅如綻放的梅花。

“娘，你怎麽了？”青塵璧慌了，手足無措起來。

蘭汀的氣息很弱，喚他“璧兒”。

“娘我在，我在。”

“兒，你一定要活下去，你還這麽年輕，沒會過結婚生子，娘不忍心你白來一趟。”

蘭汀的聲音很輕，青塵璧幾乎是屏住呼吸去聽娘說話。

“娘，你撐住，你會看著我娶妻，看著我子孫繞膝，你還要教我和卿卿的孩子讀書認字，若是兒，還要教紅，娘，你不能丟下我和爹！”

想到青安康，蘭汀心中萬般不舍，如鈍刀子割一樣，絞得生疼。

那個男人，該多傷心啊……

投注到青塵璧上的目，繾綣留，又似乎過他，在看別人的影子。

“夫君……兒子，你告訴他，我蘭汀……從來……沒有後悔……嫁……他…….”

蘭汀的聲音向下墜落，幾乎是用最後的生命在對風雪宣誓。

“娘！娘……不要！”

垮落的冰渣砸在青塵璧的裏，將他的低吼、咆哮碾落泥。

泣不聲……

葉可卿縱著馬，驚險地躲過落石。

“青塵璧！”

“蘭姨！”

大喊，風雪灌進咽。

見大雪橫斷的甬道，勒馬跳下。

“青！”

“我在……”

那一聲微弱聲音猶如天籟。

葉可卿幾乎是撲了過去，“青，你和蘭姨還好嗎？”

“娘……娘……”

葉可卿等了半晌，沒了回應。

心頭一跳，悲愴然而涕下。

“不……”

用雙手去搬石塊和雪泥，眼裏開始模糊。

蘭姨，那個從一開始就對釋放善意的子，那個把自己的眼珠子給的子……

那麽好，怎麽可能會有事？

葉可卿不服！

不服！

葉可卿的赤手空拳和冰封三尺短兵相接，全盤不顧手指刨出了紅腫的傷口。

隻有一個念頭——都要救回來！

雪下得太大，便了雪災。

這災難，好無……

葉可卿撲在地上，手指上的被磨去，模糊，森森見骨。

葉天帶著人來了。

他見到葉可卿癲狂的模樣，鼻子一酸，熱淚直往上湧，都不住。

在葉可卿暈倒之際衝上去扶住。

懷裏的小姑娘攤著淋淋的雙手，目落在被刨出的坑上，疲力盡。

“爹，求你救……救們！”

*

連著下了幾日的大雪，有了緩和的架勢。

送葬的隊伍敲敲打打，嗩吶從山坳裏吹響，漫天的紙錢撒在冰天雪地裏。

山上的墳堆凹凹凸凸，鋪陳為蒼白的悲涼。

青塵璧披麻戴孝地跪在墳前，匍匐磕頭。

“兒子不孝……”

“娘親，您的言……我沒能帶給爹爹。”

接二連三的噩耗，讓他瘦得讓人心疼，就像是一銳利的釘子，釘在生與死的那一頁。

那日他被救回，衙門又傳來了消息。

衙門的差說，他爹抓捕流寇的時候，被仇家所殺，死不見。

他在失去了母親的同時，又失去了爹。

爹那麽娘親，或許冥冥之中，注定了不能獨活。

如此，也好。

爹爹不會因為娘的死悲傷心痛，而爹娘，從來也沒有分開過……

他想著，這份疼痛，就讓他一個人著就好了。

衡王一素，披著白氅，負手在樹下，眼睛向那隊素縞的送葬人。

“何耿，你當真不是故意的？”

何耿跪在後，“王爺，屬下辦事不力。”

“要殺的人沒殺死，不該殺的人死了，你這真是……”

衡王轉過，一腳把何耿踹翻。

何耿爬了回來道：“王爺，這是天意！屬下隻是想把蘭夫人支出京城，如何能料到天災？”

衡王眉心的川字紋蹙，歎息道：“罷了，屁幹淨。”

“那青安康那邊還要追嗎？”

“往後不要再跟我提起與蘭汀有關的事。”

何耿自然不想把力放在追殺無關要的人上，聞言點了點頭。

“給塑個金，貢在王妃的佛堂。”

“啊？”

不是，您得不到，給塑個金自己睹思人就算了，這讓王妃每日替別的人誦經算什麽事？

葉可卿自那日昏迷以後，間歇地發燒，再也沒有醒來。

如此已過了七日。

“若是今天再醒不來，恐怕就……”

這是太醫的最後通牒。

這些日子，杜相，周也都暗地裏來吊唁過。

老夫人那邊也為此想把青塵璧接回去，就等著葉可卿落氣。

青塵璧突逢巨變，變得沉默寡言。

聽了太醫的話也沒有吭聲，就坐在床邊，看著葉可卿，不知道在想什麽。

馮妤來了很多次，每次來都帶許多東西。

“塵璧兄，你節哀。”馮妤示意丫鬟把東西放下，站在葉可卿的床邊。

青塵璧依然沒有吭聲，像一樁枯死的石像。

馮妤很糾結。

既想要礙眼的葉可卿死，又擔心死了以後，自己永遠比不過死人。

探出手放在青塵璧的肩膀，以示安。

“滾。”

涼薄的話從青塵璧的口裏吐出，帶著久未開口的幹啞糙礪。

馮妤愣了一瞬，君子如玉的年郎從來不曾如此蠻橫無禮過。

穩了穩心神，蜷著手指收回手。

死了親人不能沾油葷，特意命人跑到寺廟去買來飯菜。

“你心不好，我能理解，隻是好歹吃點東西，我命人買了齋食，吃一點吧。”

青塵璧沒有理。

馮妤沒了耐心，心裏升起火氣。

“你以為你守著就能醒過來？你當你比郎中還厲害？為了區區一個賤民，你範得著作踐自己嗎？”

青塵璧轉了過來，那眸子極冷。

“你說什麽？”

馮妤被凍住了呼吸，空氣得稀薄，這樣陌生的青塵璧讓有些發怵。

但看他為了別人這樣對待自己，心裏更加不舒服。

“我說賤民，是個賤民！”

青塵璧的手指收攏，脖子青筋暴起，帶著極度的忍耐，咬牙道：“我不打子，滾出去。”

馮妤一片癡心被人，指著床上的葉可卿，尖利地吼：“你居然為了想打我？”

這賤人怎麽能跟相提並論？

眼睛泛紅起來。

“你連……一個手指都比不上。”

青塵璧溫和了目去看葉可卿包裹起來的十指，紗布裏麵，十手指的被磨得見骨，算是廢了。

他隻看一眼，都忍不住心尖刺疼。

馮妤好歹是衡王的掌上明珠，何時被人貶低過，大哭著跑走了。

青塵璧將馮妤帶來的東西扔出了院子，自行走進廚房。

他不能再有事，若他倒下了，誰來照顧葉可卿？

他抓來米熬粥，又在爐子上熬藥。

那日回來以後，他看到了葉可卿做的一鍋羊湯和羊，聽葉天說，葉可卿找酒樓討來做法，準備為們回家接風洗塵。

青塵璧一想到他的卿卿在廚房兵荒馬的模樣，他的心越發疼。

他了，微微仰頭睜眼，避免淚水落在粥裏。

“爹……娘……求你們保佑卿卿過來……”

他從不信鬼神之說，如今沒了算，走投無路。

失去至親至的痛，他——

再也承不住了。

守到半夜裏，葉可卿又開始發燒。

葉天安青塵璧：“你別太難過，十幾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話音一落，被一道帶著殺氣的冷眼扼住了嚨。

他訕笑兩下，著頭皮又道：“你不覺得也姓葉很巧嗎？說不定下輩子投胎做我兒呢，到時候你做我婿好了。”

青塵璧閉了閉眼。

“閉。”

葉可卿的頭很疼，暈暈沉沉。

子仿佛在往下沉，好像是在魚塘，恍惚中看到了陸懷濃。

他出手來抓。

不，不要回去。

不能這個時候回去！

手腕用力，掙開了陸懷濃的手，任由自己下沉。

“咳……水……”

葉可卿的嗓子如刀片刮過，幹難，撐開沉重的眼皮，模模糊糊看到許多人影在忙碌。

“醒了……醒了！”

“青……”

“我在……”

太醫給葉可卿把完脈，大呼“奇跡”。

“姑娘現在沒有大礙，隻是手指經脈盡斷，恐怕是廢了。”

葉可卿沒有去看手，隻朝青塵璧投去安的眼神。

“我不疼。”

筋脈都斷了，怎麽會不疼？

青塵璧眼睛有些，配合地笑了笑，“那便好。”

“青大叔呢？”葉可卿問。

青塵璧沉了沉眸，哽咽道：“爹……還在出任務，沒有回來。”

太醫開了藥，囑咐了青塵璧幾句便離開，這下終於不用被杜相罵了。

葉天知道兩人恐怕有話說，也關門出去。

青塵璧端起藥碗，吹了吹，“來，喝藥。”

葉可卿張張，盡數吞下。

屋掛著白布，地上散落著紙錢香灰，葉可卿的眸一暗，嚨咽了咽，淚水積在眼裏打轉。

蘭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