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驚慌醒來，才知適間不過是一場黃粱夢罷了。將將要舒一口氣，卻察覺那泉眼依然向外淌著。

突然意識到那是什麼。

是。

太悉了。

腦中隨即轟然一聲響。

把那潔癖公子的臥榻弄臟了，上的廣袖曲裾定也被浸染了。

知道自己有多傷，但那從未流。

母親故去得極早，從來無人教導子這一生都將會發生些什麼，因而什麼都不知道。

暗沉沉的影遮住了眼前的，抬頭見許瞻一皎玉里袍正負手立在榻前，那漆黑如點墨的眸子神不定，里的緒人辨不分明。

小七心中惴惴，在他面前越發覺得自己骯臟污穢，一時手足無措起來，下意識地扯來錦衾將自己裹住。

偏偏那人命道，“下來。”

小七雙頰發白，卻不敢逆他，踟躕著坐起來，又遲遲再不肯一下，瑟瑟著那人，益發不過氣來。

但凡起離了榻，那人立刻便會發現下的污。

他潔癖甚重，見此定怫然不悅。

那人嗤笑一聲，長眉一挑，“怎麼，想留下過夜？”

小七的臉頰乍然紅了起來，的驚惶不安在他居高臨下的打量下無遁形。

不怕許瞻賜死，但懼怕他的折辱。

心中栗栗危懼，不由得屏氣斂聲，聲音低得只有自己才聽得清，“公子恕罪”

“嗯？”

那人眸一沉，果然沒有聽清。

小七駭得眼底沁淚，垂下眸去求道，“公子恕罪”

那人凝眉，“你有何罪？”

見不答，又

不，他失了耐心，一把拽起的手臂便將拽下了臥榻。

所幸拽得不是傷。

小七輕一聲，顧不上疼，忙垂頭跪穩了，“公子恕罪！”

室一時寂無人聲。

只聽得見自己的心似金鼓喧闐，又如銀瓶乍破，幾乎要從腔之中迸將出來。

去瞧許瞻。

那人著茵褥上那一小灘殷紅怔了片刻，待緩過神來眉眼瞬間冷了下去，薄輕抿著，揚起手來便要朝摑下去。

小七驚懼織，想躲又不敢躲，只得閉上眼睛，等那劈頭蓋臉的一掌。

但那人緩緩垂下手去，那一掌并沒有扇下來。

他大概也想不明白，因而只是凝眉問道，“怎會有？”

還在汩汩往外涌著，小七深埋著頭，不知道，猜自己一定是要死了，也許中了毒，也許傷發作，只是喃喃回道，“公子恕罪，奴不知”

那人神冷肅，“那便醫來看。”

小七于啟齒，又不敢被人知道，頭愈發地低了下去，“奴沒有事，奴給公子清洗干凈，公子不要召醫！”

他愈發疑，眉梢蹙，似乎還要說什麼，忽聽有細碎的腳步聲走來，很快有寺人在外稟道，“公子，陸大人來了。”

那人冷肅的眼眸從上掠過，繼而命道，“他進來。”

寺人一怔，茶室是許瞻獨的地方，多年都不

許旁人進來，尋常軍師來，亦都是在正堂議事。

寺人忙恭敬應了，不久陸九卿推開木紗門，解履進了茶室，躬施了禮，“公子”

正要說話，卻瞥見室尚有旁人，忙止住了口。

許瞻尚在室立著，隨口問道，“何事？”

“是王叔的事。”

許瞻這才回過神來，將將要轉出去，卻又忽地頓了下來，“九卿，你來。”

陸九卿忙應了，上前幾步進了室。

“流了許多，不肯見醫。你懂些醫理，看看怎麼回事。”

小七的臉唰得一紅。

沒想到許瞻竟陸九卿來看。

陸九卿應了一聲俯便要把脈，小七慌得往后一退，“大人！”

陸九卿溫和笑道，“把脈，姑娘不必害怕。”

的雙手掩在廣袖里絞著，指甲嵌了掌心卻渾然不覺，著聲道，“小七無事。”

許瞻便朝榻上揚了揚下，陸九卿循著他的眸看去，很快便了然笑道，“公子不必擔心，是子癸水。”

許瞻眼眸微瞇，“什麼癸水？”

想來他從不曾過子，自然不知癸水是什麼東西。

小七也不知道什麼是癸水。

陸九卿便引許瞻離開室，低聲道，“《壽世保元》中寫了，‘室婦十四歲,經脈初,名曰天癸水至。’公子勿憂，姑娘這是人了。”

小七愈發臉紅，過木紗門往茶室瞥去，陸九卿的聲音亦是愈發低了，“公子不如放回去，該怎麼做，槿娘自會教。”

便見許瞻轉頭朝來，一雙丹眼里溢著幾分若有若無的笑意，小七慌忙垂下眉來，長長的睫似小香扇般將那人若有所思的目擋了回去。

料定此時羅定然了，分明是如芒在背，卻一都不敢，便垂著頭窘迫地跪坐原。

好一會兒過去，竟見陸九卿進了門，繼而一張大氅裹在了上。

小七訝然抬眸，沒想到陸九卿如此細心。

他還溫聲說道，“姑娘先回去罷。”

小七心中十分激，一雙素手抓大氅起了，屈施了一禮，卻又不敢再去看他，只是細語道，“多謝大人。”

陸九卿含笑點頭。

小七倉皇往外逃去，亦不敢再看茶室里的人，連履都忘記穿上，穿過木廊便要往住奔逃。

及至一雙腳落進冰涼的雪地，才想起來履尚留在木廊上。

這履僅有兩雙。

寺人只發放了兩雙，來時穿的全都被丟棄了，說是進了蘭臺便不許再穿外頭的破東西。

倒也是，這里頭就連寺人婢子的袍鞋履都是這輩子也買不起的云錦華緞。

丟不得。

小七悄悄轉頭往茶室看去，室那兩人正兀自說話，腆著臉溜了回去，在木紗門后躡手躡腳地將履拖了回來。

拖得很慢。

不過一點點的沙沙聲。

敢保證自己藏得很好，連腦袋都沒有出來，室的人不會發現。

但聽里頭的人敘話聲一頓，繼而笑道，“命人洗干凈了，再收起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