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1檢查結果出來，一切正常。

孟瓊總算能徹底放心下來。

宋姨怕沈母擔心，今天這事就沒和說。

但剛出醫院，沈母的電話就打過來了，詢問怎麽還不到家，隻被宋姨三兩句應付了過去：“今天小爺臉上不小心劃了下，但沒見，先生剛帶著我們檢查完，醫生也說沒問題，現在就準備回去了。”

沈母聽後心疼得不得了，讓他們趕回來。

車子緩緩停到天璽臺公寓樓下，孟瓊下車，臨走前還是先和佑佑道了個別：“媽媽明天就來接你，今天晚上要乖乖聽話好嗎？”

佑佑很乖巧點頭，一句話也沒多說。

等孟瓊的影走到公寓，再也看不見一丁點後，沈逢西才重新啟汽車，駛了道路中。

車很安靜，佑佑忽然問出了聲：“宋，為什麽媽媽不跟咱們一起回家呀？為什麽要自己一個人去新家？為什麽之前爸爸不和我們一起去新家？”

一連串好幾個問題。

宋姨遲疑了好幾秒也沒想到該從何作答。

“是不是因為爸爸惹媽媽生氣了？”佑佑突然又冒出一個問題。

宋姨被這個大膽的疑問給嚇了一跳，小心翼翼看了眼駕駛位的男人，剛想著隨便應付過去，就聽見車前排那個男人很低很低地應了一聲。

“嗯。”

“是。”

宋姨愣住了。

佑佑一副“我就知道”的小表，噘著哼了一路，一點沒給自己爸爸好臉看。

臨到沈宅門外，沈逢西仿若漫不經意問了句：“今天和沈俞佑打鬧的小孩，是誰家的？”

“好像是……瞿家老大那位的兒子。”

瞿家老大兒子？

那就是小瞿總的侄子。

沈逢西眸微沉，沒再說話。

將宋姨和佑佑送回沈宅後，沈逢西坐在駕駛位上，靜靜點了煙，微弱的猩火在黑夜中被點亮。

陳知易的電話又打了過來，語氣極度不客氣：“如果你再這樣不配合，你是生是死我也不管了。”

沈逢西閉眼緩了兩秒，避而不答：“去喝酒？”

“……”陳知易是真服氣，“你知道你在對一個醫生說什麽嗎？這種時候你還想喝酒，你是真覺得兩隻手太多餘用不上是吧？”

沈逢西沒再給他說話的機會，掛斷電話，回了別墅。

半個小時後，陳知易黑著臉來了。

他當然沒拿酒，隻背著個醫藥箱。

沈逢西的傷口原本不嚴重，但因為同時發著燒，發炎又不重視，導致現在炎癥一加重，燒也退不了，傷口也好不了。

他靠在沙發上，一手大剌剌搭在沙發背上，角那煙燃了快一半，眉眼半斂，冒出的縷縷煙霧將他大半張臉下，氣很低。

陳知易給他理手上的傷，全程兩人都沒聊一句。

繃帶纏好，帶來的輸瓶紮上。

陳知易的視線落在沙發旁那白淨的花瓶上，他不過是多掃了一眼，某人就占有很強地冷冷道：“別。”

他倒也沒打算。

在醫院忙了一整天，好心好意過來幫忙，還得被教訓一頓，礙於這位還是個病患，陳知易沒和他計較。

隻是故意往他心口捅刀子，淡淡說：“孟瓊走之後，你就把自己過這樣？”

沈逢西麵無表抬起頭，看他，沒說話。

陳知易繼續刀：“怎麽？別告訴我說你現在後悔了。”

沉默幾秒。

沈逢西輕闔上眼，結滾。

過去的印象重現。

七年前，他和孟瓊在悉尼相遇，得很深。

那時候沈逢西原以為這輩子就是了，因為和沈家鬧掰，手裏沒一分錢，為了讓孟瓊過上更好的生活，他不惜更賣力更拚命地打拳，贏錢，後來的第三年，他們之間出了很多問題，零散的，細碎的問題。

那些日子鬧得很僵，不知道吵過多次，似乎就是這麽磨沒的，吵到最後疲力竭相互沉默著，又忽然覺得對方很陌生，自己也很陌生。

孟瓊沒一點力氣，聲音都棉了，和他說自己隻是想要一個安安穩穩的家，但覺得沈逢西給不了。

那是沈逢西人生中第一次到慌。

地上拳錢不好掙，於是，他就去了地下，挨辛苦拳，吃辛苦錢。站在那當靶子，次次被打得頭暈眼花，鼻青臉腫，一場下來渾是傷，那段時間沈逢西過得渾渾噩噩，分不清白天與黑夜，但他隻是在想，有家了，孟瓊就不會走了。

可無論他有多努力，在一個再平常不過的下午，孟瓊還是走了，不告而別，離開了悉尼。

連句話也沒留下。

恨嗎？

自然是恨的。

孟瓊剛走那段時間，其實這個名字都不能提，誰提就跟誰急，到後來都了一種默契，再沒人說過這個名字，別人都隻知道他有個白月，不過甩了他走了。

後來回國當上了沈總，酒局上，朋友罵罵咧咧說這人肯定會後悔，保不齊在家裏正哭呢。

他依舊保持著那個作沒，在嘈雜的包間中吞雲吐霧沉默了許久，眼睛閉著，結輕滾。

會後悔嗎？

孟瓊。

其實，後悔也行。

以至於後來在北城再次看見，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那晚上孟瓊被合作商灌了不酒，還在背地裏謀著怎麽把帶走，如果他沒出現，後果不敢想象。抑多年的緒織，兩人從走廊糾纏到床上，是醉了，但他還有點理智，問要不要做。

暈暈乎乎點頭。

所以，也就有了這段失敗的婚姻。

沈逢西還記得昨天秦簡罵他的那些話，說哪怕這些年他是在故意報複孟瓊，可這三年裏他做的混賬事，也足以將這筆賬還清了。

沈逢西緘默不言，緩緩吐出一口煙。

是，他是混蛋的。

這三年裏沒做到一個丈夫和父親應有的責任。

在孟瓊最脆弱的時候也沒能保護在邊，甚至為了在眾人麵前做戲，不惜三番兩次當著的麵維護起許晚。

真混蛋。

沈逢西麵無表著太，手指骨節微微泛白。

“就算是真後悔了，也是你活該。”陳知易的聲音將他拽回現實，冷冷道，“悉尼那些事我不做評價，但這三年裏你的確做的不夠到位，孟瓊是個好姑娘，你們既然已經離婚了，就別再去打擾人家，也別耽誤人家向前看。”

陳知易說的話其實中肯的了。

就是不怎麽耐聽，也不好聽。

沈逢西依舊沉默。

“咯噔”一聲，別墅門被從外打開。

宋姨拉著佑佑進來，看見沈逢西手上的吊瓶後，愣了下：“先生……”

“你們怎麽來了？”

“小爺說想來找您給他講繪本，老夫人就讓我把他送來了。”宋姨疑，剛才在醫院注意力都放在佑佑上，再加上天又黑，本沒看見沈逢西傷了，“您的手沒事吧？”

“沒事，蹭了點皮。”

沈逢西淡淡，招手要沈俞佑過來。

宋姨沒再多說話，朝兩人道別後關上別墅的大門，回沈宅去了。

佑佑先是乖巧了聲“陳叔叔好”，這才背著自己的小書包，顛顛跑到爸爸麵前。

“怎麽突然回來了？”

佑佑撇撇：“佑佑可困了，但一直說一直說，說的佑佑更困了也不讓佑佑睡覺。”

一回家，沈母心疼，抱著孫子說個沒完沒了。

祝黛起先還以為沈母是擔心佑佑，沒想到走近剛要勸，卻聽見沈母哀歎連連，跟個唐僧一樣幾句話來回說：“哎喲，我這大孫子長得這麽帥，臉上要是落了疤以後找不著媳婦可怎麽辦？還得給你相親，你爹我就了一輩子的心，這老了老了也得著你的心，我命苦的啊。”

“……”

於是，佑佑被煩得沒辦法，就找了個借口從那邊跑出來。

沈逢西點頭：“上樓睡覺去吧。”

佑佑卻盯著他輸的手背看：“爸爸，你怎麽傷了呀？”不知想起什麽，小眉頭一皺起來，又問：“還要輸，爸爸你不會死吧？”

“……”

沈逢西看著自己這位“大孝子”，臉很沉。

也難怪小家夥會如此言無忌，小小年紀在醫院重癥監護室住了很久，印象就是輸都是患了重病的人，他的小模樣看起來是真的擔心自己爸爸會死。

“死倒是死不了。”陳知易在一旁淡淡補刀，“但耐不住你爸自己喜歡作死。”

沈逢西真想把這倆一腦全都扔出去。

但沒辦法，有一個是自己親生的。

所以他冷冷剜一眼陳知易：“陳醫生貴人多事，就不送你了，慢走。”

陳知易也懶得和他再廢話，將醫藥箱收拾好，臨走前還不忘冷嘲熱諷一句：“針自己拔吧，反正你自己也很會拔不是嗎？”

沈逢西臉黑了又黑。

大概輸了一個多小時的，佑佑原本是坐在一邊認真盯著輸管，生怕上麵的輸完，但到後來榻瞇著眼睛，困得快要睜不開了。

不知過了多久，聽見爸爸的聲音響起：“上樓再睡。”

佑佑一睜開眼，看見自家老爸已經輸完了。

他費力強撐著意識，晃著腦袋點點頭，慢吞吞走上二樓。

媽媽出差那兩個月，和爸爸單獨相過，所以佑佑現在也並沒有很生疏，拖著個比他自己還大的小毯子，拱著小屁嫻爬上床。

小家夥上一甜膩的香，沈逢西剛坐下，眉頭就微不可查皺了皺。

“爸爸。”佑佑直接了上來，抱著他的手臂，把憋了一下午的話說出來，“你是怎麽惹媽媽生氣了呀？媽媽都好久沒有回家了，天天住在新家。”

沈逢西沉默了兩秒，低頭看這個小家夥，淡聲問：“那你呢，喜歡新家還是這裏？”

佑佑打了個哈欠，認真思考了好一會兒：“新家裏有孫，孫對我可好了，還會帶我去菜場場，佑佑喜歡的，但是……爸爸不在新家，不好，佑佑還是更喜歡有爸爸媽媽的家。”

沈逢西聞言，很長一段時間都沒了作。

唯有左臂上那個暖和的小家夥像個樹袋熊一樣，整個攀在他上。

“媽媽說過，人都會犯錯誤的，知錯能改就是好孩子。”佑佑已經開始犯困了，小音迷迷糊糊，小還在無意識往他懷裏鑽，“你……你要是惹媽媽不高興，你道歉，這樣媽媽就會原諒你了。”

沉默半晌。

“如果犯的錯很嚴重怎麽辦？”

小家夥沒回答他，呼吸聲逐漸變穩，看起來睡得很香。

小臉圓墩墩的。

該減了，沈逢西心裏想。

他將手臂了出來，將小家夥上的小毯子蓋好，剛要起，就聽見小家夥在夢裏迷蒙說了句：“那我和媽媽就不要你了，媽媽是孩子，你不能讓傷心，你每次都不回家，媽媽已經很委屈了……”

在黑暗，沈逢西站了許久。

也未曾有靜。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將門關上，轉走去客廳臺。

煙灰落到腳邊，這三年的點點滴滴在腦海中快速閃過，循環播放，他固執地活在過去，一次次逃避，一次次不敢麵對，換來的卻是孟瓊這三年裏的一場錐心蝕骨的失敗婚姻。

連這麽點小孩子都知道，不要惹孩子傷心，可他卻不知道。

這三年裏，孟瓊也真的把佑佑養得很好。

沒有他，們也可以過得很好。

相比而言，他好像才是那個多餘的人，在這場婚姻中，在教導佑佑的過程中，扮演著一個可有可無的角，一個不負責且不稱職的邊緣角。

最終，腦海中的畫麵停在孟瓊眼睫那滴掉未掉的淚上。

他心口一，連帶著意，手中的煙都抖了下。

沈逢西轉。

突然很想去看看客廳裏那瓶花。但這二月的北城寒氣太重，凝結的霧氣趴在玻璃門上，客廳裏的畫麵像是被蒙上了一層模糊的影，隻有幾霧珠蜿蜒流下，約看到了裏麵清麗的花。

依舊生長得很好。

隻是離他很遠很遠。

一莫名的恐慌再次湧上心頭，沈逢西輕閉了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