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姨，您又來了。”

礙於孩子在這，孟瓊沒好說太多，隻輕聲朝沈逢西道，“這鞋上次喻來時穿過，應該是沒有多餘的了，你直接進來就可以，總歸等下我們也要拖地。”

聽著的語氣如常，沈逢西眉頭不經意地稍顯舒展，但頃刻就又蹙起，聲音裏似乎繃著線，隻要一句不對付就能輕鬆斷開。

“他經常來？”

“何止啊。”孫姨頗為神氣道，“天天過來幫著倒騰家，眼裏可有活了。再說別看我們先生年紀輕輕，那可是倍有勁，年輕氣壯有朝氣……”

話說到最後是被孟瓊抬手製止住的。

“媽媽？孫是在說叔叔嗎？”就在這時，佑佑頂著天真的大眼問道。

孫姨問：“佑佑喜歡他嗎？”

“喜歡！”小家夥答應得幹脆，“叔叔給佑佑買買，佑佑可喜歡他了……”

佑佑話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弱，他雖然小，但還看得懂臉，爸爸盯著自己看的眼神好嚇人啊。

爸爸臉怎麽也越來越黑呀……

佑佑暗暗咽了口口水，奔著小腳跑到媽媽後。

沈逢西下頜線繃得很，沉默了足有幾秒才強裝著淡定麵無表撤回視線，淡淡撂下一句：“走了。”

孫姨還追問：“您茶不喝了？”

沈逢西一言不發，推開門轉就走。

“您先幫佑佑換件服吧，我去送他。”孟瓊囑咐孫姨，隨手拿了件架上的薄外套，邊走出門邊穿。

沈逢西就正站在電梯口。

看見出來，自上而下掃視了一眼，定在上那件稍顯單薄的長衫上，沉默了一瞬還是淡聲開口：“不用送了。”

“沒關係。”

電梯抵達九樓，梯門一開，兩人一前一後進了電梯。

跳躍的數字下降，氣氛陷沉默。

在數字降到“3”層時，整個電梯廂微微晃了下，沈逢西站在右側的位置，突然道：“帶著個人緒上班並不是一個稱職保姆該有的行為，我會安排人替你找一個更專業的過來。”

他的言外之意是，這個孫姨對他有敵意。

“不用了。”

孟瓊很果斷拒絕。

隨著話音落到尾聲，電梯門也恰好降至一樓，“滴”的一聲，門緩緩打開。

北城的風還真是又冷又寒。

孟瓊走出電梯後，腳步不自覺放慢，沉默了幾秒：“孫姨很好，這間公寓也很好，不需要你再為我做什麽了。”

沈逢西這才明白，孟瓊為什麽要送他下來。

原來，隻是想和他單獨說清楚。

“佑佑過兩天兒園開學的時候，老師可能會要求父母雙方都到場，到時候我會提前和老師協商，如果非不必要，不會打擾你。”

平淡的聲音，隨著一陣風灌進沈逢西的耳中。

“還有，我很謝謝你做的這些事，也明白你都是為了佑佑，但我們已經離婚了，我不能再平白無故接你的東西。”頓了頓，以一種很輕的聲音道，“認識這多麽年，沒求過你什麽，現在隻希你可以給我一些信任，信任我有能力把佑佑照顧好。”

的語氣總是這樣，平靜而有力量。

沈逢西不知怎麽，忽然懷念很久很久以前，孟瓊埋在他肩頸窩溫笑著說會喜歡他一輩子時的模樣。

好像真的過去很久了。

久到足以讓沈逢西覺得這好像是上個世紀發生過的事，甚至有些模糊。

“我沒有不信任你。”他這樣說。

孟瓊的腳步停下，停在與他一米左右的距離，並沒有在這個回答上思考很久，隻是微微點了點頭：“嗯，慢走，路上注意安全。”

沈逢西安靜了一會兒，轉上了車。

打轉方向盤，駛道路中，作一氣嗬。

直到，眼前信號燈變紅——

他腦海中依舊不停響起那句“認識這麽多年”。

這話，還是孟瓊第一次提起。

曾經他們二人都一味地逃避過去，逃避在悉尼的那段時，甚至偶爾聽到了這個地名，都會敏地避而不談。

悉尼那三年就像是長在兩人心底的一道疤痕。

而現在，孟瓊卻以一種輕輕鬆鬆的方式提起，以一句“認識了這麽多年”簡簡單單將那些年概括進去，就這麽結束。

好像真的不在乎，真的無所謂了。

一種無力自上而下蔓延，沈逢西輕闔上眼，連帶著半條手臂上的神經都麻了。

——

到了晚上。

佑佑有些不適應，在床上哼哼著不想睡覺，孟瓊就隨手拿了本繪本讓他看。

小家夥趴在床上，小手撐著嘟嘟的臉，皺了皺眉。

“爸爸給我讀過了。”

孟瓊一愣，有些不可思議地輕聲問了一遍：“是爸爸給你讀的嗎？”

佑佑點頭：“爸爸讀了好多呢，但佑佑都沒聽完。”

隻可惜沈逢西讀繪本時沒什麽，生還不會斷句，本不會像孟瓊這樣放輕聲音，聲並茂地去讀，導致佑佑一聽就困，不出兩分鍾必定閉眼呼呼大睡。

孟瓊很難想象沈逢西那副樣子怎麽給小孩子讀繪本，手佑佑的小腦袋瓜，失笑道：“那媽媽重新再給你講一遍好不好？”

“好——”

沒一會兒，小家夥便被給哄睡，睡前還拽著媽媽的服，生怕醒來後又看不到了。

就這麽住了幾天，佑佑逐漸習慣了公寓裏的生活，偶爾還會跟著孫姨去菜市場買菜，看什麽都很新奇，手上還會舉著半菜販爺爺送的黃瓜，啃半天，這黃瓜都還隻是“皮傷”。

起先還怕佑佑會不適應，但小家夥好像樂在其中，沒幾天就和菜市場的小弟弟玩了，還送了好多禮出去。

趁著臺裏不怎麽忙，孟瓊就帶著小家夥空去拍了園照。

佑佑穿著藍的小襯衫，乖巧坐在凳子上，額前的碎發被化妝師打理得服帖，他麵對鏡頭起先還有些赧，但之後很快便和攝像師叔叔識，被逗得咯咯笑起來。

“哢嚓”一聲。

小家夥的園照拍得很好。

照片中稚的小臉帶著嬰兒，出兩排牙齒，角兩個梨渦輕陷，看起來極其討人喜歡。

在這一刻，孟瓊真的覺得兒子長大了。

從那麽小一點在懷裏。

轉瞬就變大了。

兒園是去年就已經選擇好的，在北城來說雖不算上是頂級兒園，但也是中上等裏風評較好的國際雙語兒園，園門檻很高，學費自然也很高。

當時在選擇兒園這個問題上，沈母還數落了。

沈母的意思是自然要給自己孫子最好的學習環境，要上就上頂級兒園，沈家不差錢也不差關係，但孟瓊覺得對於一個即將要啟蒙的孩子來講，過早接太過奢華的環境，或許，會對他的思維方式有影響。

這個兒園教室環境簡潔明亮，學校的教育氛圍也很輕鬆，並沒有什麽“貴族學院、名牌皇室兒園”等浮誇營銷方式，而是真正在踏踏實實做啟蒙兒園，就連園長都會每天親自授課。

園當天，秦簡原本是要跟著來的，但因為LIBERO的蔬菜供應出了點問題，就讓喻開車將們送了過去。

接待孟瓊的老師去年就和見過麵，現在手把小家夥接過來，笑著打招呼：“佑佑媽媽，好久不見。”

孟瓊溫笑：“好久不見。”

佑佑背著小書包，被老師送到了和其他小朋友的隊伍裏排排站。

那隊伍裏有不哭的，聽說原本隻哭了一個，後來都被染，哭了一大窩。

佑佑進去後，疑地看了一圈，不明白他們為什麽要哭，最後也跟著哇哇張假哭了兩聲，可能是嫌累了，接過老師送來的小汽車和另一個沒哭的小男孩玩起來。

老師笑著收回視線：“是這樣的，佑佑媽媽，在每個小朋友園前我們都會和父母單獨開一個短暫的家長會，以便更好地了解孩子，您看佑佑的爸爸方便到場嗎？如果不方便的話，您自己也是沒問題的。”

孟瓊說：“抱歉，他比較忙——”

“我來吧。”

後傳來道幹幹淨淨的男聲。

喻不知從哪突然出現，走到邊朝老師說，“我是孩子的叔叔，如果有什麽需要爸爸做的，我可以來代勞。”

孟瓊一頓：“你還沒走嗎？”

“怕有需要用到我的地方，就在外頭站著等了會兒。”喻隨和笑道。

他停車時注意到這邊來的大多都是父母雙方，就怕萬一有什麽活讓孟瓊自己一個人落單，便在這候著，沒想到還真用得上他。

老師笑了下：“您這弟弟可真心。”

喻聽見這稱呼，頓了下，笑了笑沒說話。

“那兩位跟我進去吧，咱們盡快談完，也不耽誤您二位的工作。”

兩人一前一後，隨著老師走進會議室，遠遠看去，模樣如同一對夫妻。

“佑佑！”

喻走到窗戶邊，朝門外排隊的佑佑擺手打聲招呼，小家夥立馬興地朝他招手，又蹦又跳，裏還不知說了句什麽，惹得幾人都是一笑。

孟瓊也笑了。

眼底似乎有用不完的笑意。

不遠的車，趙助屏息凝神，遲疑了很久也不敢開口。

敏的鼻子嗅到一煙草味，從後視鏡中掃了一眼，車後排的男人下頜線繃得很，眼神仍停留在那個地方沒有變，手中的煙已經記不得是今天第幾了。

趙助從沒見過沈逢西嗜煙到這個地步。

他從來都是克製而又冷靜的。

哪怕從前聽說他剛回國獨攬大權那幾年時，幾乎無所不用其極，挖人撬牆腳，雇人拔電線，什麽下三濫的手段他都做，但即使是這樣。

沈逢西也從沒讓任何人落下把柄。

在業界爬滾打了幾年，就這麽把沈家的基給穩下來了，還越做越大，連那些從前說他閑話的老總也趨之若鶩，跟在他後諂著聊合作。

他單站在那，就是資本。

就是千呼萬捧的中心。

可現在，明明眼前這男人緒沒有一變化，他卻很奇怪地能察覺到他平靜海麵下那些蓄勢待發的洶湧浪，不停蓄攢，隻是不知何時會發。

在這一刻，趙助忽然冒出一個意識。

沈總好像是在意太太的。

不，是很在意。

沈逢西吐出一口煙霧。

“去十三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