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善目在十一尸上一一掃過。

他思忖半晌也沒發現任何疑點。

索不想，直接抄答案。

“了誰？”

“一個男人。”沈棠回答完，又補充了點細節，“一個高約莫七尺四寸的男人。”

“約莫七尺四寸的男人？”祈善喃喃一遍，腦中倏忽閃過一道靈。

他知道沈棠說的是誰了！

“是了，的確了這麼一個人。”

這人或許還活著！

祈善將目鎖定在十一尸的手部。

這些尸的手都很糙，偏黑，長著許多老繭，即便是穿著綢緞的老嬤嬤也有一雙常年干活的手，但這些尸里面唯獨沒有一雙常年執筆的手。長期執筆寫字會令指節變形，變形幅度與練字時的年紀、習字時的長短有關，這些尸手上并無此種特征。

可他們方才待的偏室卻有數張書架，窗前還有一大一小兩張書案，書案上的竹簡是給小孩兒啟蒙的。若啟蒙的孩是阿宴，那麼給他啟蒙的人，此時此刻又在哪里？

當然，只有這些細節還不足以證明什麼，那個啟蒙先生也有可能白天教孩子，晚上回自己家住著。可此前給二人開門的土匪有武膽卻穿著一襲不怎麼合的褐儒衫，這就有意思了。

可能比較大的猜測就是這件裳不是土匪的，其主人正是那位給孩子啟蒙的先生。

祈善道：“然后呢？找到了有什麼用？”

沈棠說道：“至能知道些。”

祈善不由得失笑，提醒沈棠：“沈小郎君可還記得自己此時份？且不說此事與你無關，即便與你有些干系，你這會兒被牽扯進去，一旦查過來，恐是泥牛海，一去不返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到點兒事就管一管，這是游俠豪客的做派。”

沈棠：“……”

這話雖不好聽卻是大實話。

這會兒就該茍著而不是浪。

整個莊子也找過了，除了他們倆沒有其他活口。沒有線索，沈棠只得重新穿上蓑，戴上斗笠，與祈善回到錢家村，隔著雨幕都能看到守在村頭等著誰的村正。恰好村正也看到了他們二人，急忙迎了上來：“二位可算回來了——”

沈棠憾道：“我們還是沒找……”

誰知村正卻說：“阿宴找到了。”

沈棠與祈善俱是詫異：“找到了？”

祈善又問：“他人呢？”

沈棠也問：“他先前跑哪兒去了？”

村正正為阿宴安全而開心，見兩位陌生人這般熱心，臉上笑容更盛。

他是專程待在村頭等兩位回來告知喜訊的，道：“阿宴先前被他老師喊出去，那位先生說要帶阿宴離開，北上尋親。因為出了點兒意外要立刻，這回兒已經上路離開了……”

沈棠與祈善面面相覷。

“阿宴的老師？”

“有什麼事這麼急，連夜冒雨啟程？”

村正也不知道，他也不好過多詢問。

沈棠問：“阿宴是自愿跟他離開？”

村正怪哉道：“小郎君這是什麼話？”

沈棠尷尬訕笑兩聲。

村正又道：“放心，那位先生是好人。”

即便不是好人也不會是拐子，這年頭的孩子不值錢，更別說一個有腦疾的癡傻兒，費了老勁兒拐賣他作甚？

這場暴雨毫沒停下的意思。

錢家村十幾里。

渾通紅的駿馬頂著大雨在林穿梭，馬背馱著一大一小兩個人。年長那個一頭灰發，看著年紀不小，一月牙儒衫，披蓑頭戴斗笠。小的那個什麼雨都沒帶，雙手死死抓著韁繩。

仔細瞧，這個抿著，一臉嚴肅凝重之的孩子不就是眾人找了半夜的阿宴？

“駕！”

馬蹄落下，泥水飛濺。

紅駿馬如一團火焰躍出林，沒有毫猶豫，一躍兩丈，過湍急的溪流才堪堪停下。

“阿宴，可、可以了……”

虛弱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阿宴控駿馬半跪，單手攙扶虛弱的老人從馬背下來，水混合著雨水在老人腳下匯聚一片。他無力坐在地上，面白中帶青，右手始終捂著右肋下方位置，傷口不住有流出。

老人深吸數次，緩了口氣，借此下傷口的劇痛，只是額頭青筋仍不控制地跳。

阿宴難過地看著老人的傷口，抬手幫他將歪掉的斗笠扶正，老人扯出一抹比苦還難看的笑容：“沒事，所幸得不深，應該死不了……”

過了一會兒，他便看到阿宴從漉漉的佩囊出一塊拇指大小，沾著又被雨水打，早已化開大半的黏糊糊的飴糖。他遞到老人邊，道：“老師，吃。”

老人笑了笑也沒拒絕。

飴糖的味道實在算不上好。

他撕下自己的裳袖子，拼湊簡單的繃帶纏住傷口。做完這些，他在阿宴的攙扶下站起，自言自語道：“我們先找個能避雨的地方，再去補充些干糧去孝城……”

阿宴喃喃：“孝城？”

老人道：“對，先去那里再做打算。”

這次的追殺能僥幸躲過，但下一次呢？

幸運不會總顧他，要早做準備。

只是苦了阿宴這個孩子，小小年紀要跟著他這個糟老頭到逃命，本想將他留下來，但是——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

阿宴點頭：“嗯，去孝城！”

“阿宴知道孝城在哪里嗎？”

“不知道。”阿宴指著駿馬：“我們有大紅馬。”

老人忍笑：“你年紀還太小，大紅馬持續不了多久，強行維持會對你造不小的負擔……阿宴，將你的大紅馬收起來。為師況好一些了，咱們先找個避雨的地方應付一夜……”

阿宴用力點點頭。

這一夜過得格外得艱難。

沈棠醒來的時候，雨勢已停。

屋外泥土泥濘，坑坑洼洼蓄著泥水，村正早已經將準備好的干糧給二人包上。

趁著日頭還不大，祈善決定早早啟程。

二人趕了一個時辰才到一路邊茶肆，便決定停下歇歇腳，喝點兒茶水口氣。

還未喝完，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傳來。

約有百人，俱是兵士裝扮，隊伍后邊兒還押送著幾輛囚車。

祈善余瞥了一眼道：“別張，沈小郎君，不是尋你的，這一伙應該是庚國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