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離枝依坐在八棱窗臺前的靠塌上，手里拿著一張薄薄的紙，正是盧司言分發給預備們的掛名錄。

上面不僅詳記了們的出籍貫，格特點還有喜惡優劣。

也不知道是何人在暗中審視觀察，得出了這樣一份詳盡記錄。

不得不說，這觀察之人見底蘊，洋洋灑灑數百字含括甚廣。

就連一些沈離枝都沒有關注到的細枝末節都被羅列而出，讓不啞然失笑。

大抵宮服侍貴人都是這般小心謹慎，祖宗八代清白都要被查個底朝天。

不過沈離枝注意到了最末一句評判：

沈大人外溫冷，不善際；缺，不知懼怕；恐難服侍貴人……

恰好那日太子前來興師問罪，正是也給留了一句，’沈知儀，你莫不是不知懼怕？’

怕麼，自然也是怕的。

的命看似無足輕重，可是卻沉甸甸的載著另一人。

并不想死，可卻也不知道為何活著。

若人的命如樹上的知了一般短暫，那余生只需要放肆高歌直到盡頭也算是圓滿了。

可偏偏多得了這幾十年，卻人世無所留。

“沈姐姐，你是不想留在東宮麼？”

慕知微被‘送’出東宮，這間屋子就只剩下羅知微和了。

羅知微時常心有余悸地說太子好嚴格、東宮規矩好多，害怕服侍不好、怒貴人云云。

可是轉眼還是填了留下的意愿遞了上去。

因為說，就算回去也會被繼母隨便許配給一個年老胖的大做填房續弦，還不如在東宮茍活一段時日，沒準能尋到自己的好姻緣。

有自己的心思，也有留下的目的。

沈離枝卻不知道自己為何要來，為何不走。

在州沈府時，也沒有過苛待，更不會有羅知微這樣被隨意許配給人的難題。

為沈府的嫡，在及笄之后，當地的名門族紛紛上門求娶。

對一向沒有那麼關注的父親也專門出時日為擇選，最后還是選定裴家的二公子。

沈裴兩家淵源頗深，知知底，

說來兩家也曾有意結為姻親，只是當時定下的裴家大公子因為被高人看中，不能再結人世姻緣。

兜兜轉轉幾年過去，沒想到還是選擇了對兩家都有助益的權聯姻。

這本就為權貴強強聯手的手段。

就如母親嫁沈家一樣。

沈夫人出生上京謝家，真正的名門族，簪纓世家。

祖上出過幾任首輔、幾任皇后。

與如今的國丈府蕭家平分上京秋月。

只不過謝家如今子孫凋零，有能拔尖冒頭的，因而將各方面優異的沈明瑤接上京也極有可能也是謝家老夫人的意思。

想起外祖大壽將至，或許離開上京之前，還可以去拜訪一下。

至于羅知微的問話，沈離枝沒有回答。

只是拾起擱在硯臺里飽吸墨的狼毫，運筆在紙的最末端落下兩字。

待吹干墨跡后才轉給羅知微。

羅知微今日在屋中悶著，就是等著‘舉手之勞’幫把掛名錄上給盧司言。

“勞煩羅大人了。”

“不麻煩。”羅知微對綻開笑臉，手接過時自然而然一掃末尾，看見那意料之中的兩字時，笑意更顯真切了幾分。

“沈姐姐被殿下足，本就不方便出去，我自是愿意替沈姐姐跑一次。”

那日的考核結果，顯然無人在太子面前落下好印象。

們以為太子親口發配那三個挑撥是非、栽贓誣陷的是給沈離枝撐腰，哪想到轉眼間沈離枝也被勒令了足，實在讓人唏噓不已。

卻也都暗自高興。

沈離枝支著下顎，過窗看著羅知微緋紅的擺消失在院門。

天邊不知何時攏來了一方烏云，沉如墨。

時雨轉來也。

夏雨驟降，叮咚敲在路旁翠綠的芭蕉上。

孟右侍撐著綢布傘抱著預備掛名冊緩步來到三重殿。

常喜笑著迎，一切如常，仿佛沒有發現那一日的事。

心中稍安，緩緩呼出一口氣，只是在目及那道穩坐在五階高臺之上的影時又不屏住呼吸。

李景淮今日穿著一月白常服，銀輝星線，高山星月山川河流都若淡淡虛影，而他則宛若是披霞的仙人，風儀流云。

背后薄如蟬翼的天寒紗出雨聲，也映著搖晃的樹影。

“殿下。”常喜弓腰提醒他。

“何事？”李景淮擱下手中的狼毫，抬起眼，掃過下方的兩人。

孟右侍彎了彎，走上兩步，托起手中的黑木匣子，“此屆遴選之后，所剩名單在此，殿下可要過目？”

孟右侍靜靜候了片刻，正以為李景淮不興趣，卻聽見上面淡淡傳來一聲，“拿來。”

端著匣子走上白玉階臺，而后將東西呈現在太子的桌案上。

李景淮取出里面的一疊紙挨個看去。

孟右侍時而看他手中的名錄，時而瞄他的神。

太子未及冠，不納后宮。

可待冬日的太子及冠禮過后，東宮就會涌進許許多多的絕佳人吧？

一向不屑于以悅人的孟右侍此刻如此近地看著李景淮，只覺世人所說清風霽月、湛然若神完全就是李景淮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