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那個淩侮妻子的“晏行”絕不是他，他怎麽會做最為天下君子不齒之事呢？

可晏行隻能眼睜睜看著夜幕降臨，房中傳來子斷斷續續、如泣如訴的幽咽。

那聲音忽遠忽近，若即若離，到最後竟像是索命鬼一般淒厲。

晏行於睡夢中嚇出一冷汗，他猛地起，睜眼，窗外夜空星點點，烏雀南飛。

自秋獵開始他總是做這樣奇怪的夢，回到王府中時做夢的次數更多，每每從夢中醒來，他都宛如死過一回。

再好的子也經不起這番折騰，待到足結束，他一定要去道觀中拜上一拜。

……

皇宮。

珍珍陪同祝思嘉在宮閑逛小半日，甚至在長樂宮用了晚膳，這才意猶未盡地回了北涼使團暫居的宜蘭殿。

天氣轉涼，阿勒宏卻一直穿著坦膊的北涼服飾，他一直站在宜蘭殿正門默默等候，見到珍珍今日是作秦裝扮，更是氣不打一來。

“你還是執意要嫁給大秦皇帝？”

阿勒宏一開口就是蒼涼渾厚的北涼語。

皇宮裏裏外外都是秦人，他隻能用他們聽不懂的北涼話和珍珍流。

珍珍不假思索地用北涼話答他：“那是自然，我今天特意去和他的妻子打道，是個很好相的人，嫁過來後我不會在手裏吃虧的。”

阿勒宏簡直覺得無可救藥，他氣道：“你什麽時候才能明白，大秦皇帝不是好糊弄的人！你以為你嫁給他，他就能幫我們出兵？”

“那木納什的隊伍已經快馬加鞭過北地，按照他們的速度，再過七天他們就能到達北涼王城！你父王七天過後就生死難料！”

“我能有什麽辦法！”珍珍從來沒被阿勒宏這麽兇過，這段時日到的委屈太多，哭得無比淒慘，“我們快亡國了，阿勒宏！我是父王唯一的兒，你以為我就不著急嗎？”

阿勒宏剛才還威風堂堂，現在立刻在珍珍的眼淚裏敗下陣來，他想手去替眼淚，又怕像之前一樣嫌棄他手。

珍珍哽咽著繼續說道：“出發北涼之前大家都在瞞著你，阿勒宏，其實這次之所以帶上我一起出使大秦，為的就是將我嫁給秦帝和親。”

“誰又能想到親沒和，還差點被我的王叔親手燒死，嗚嗚嗚……你還敢兇我！”

北涼居然想讓和親！

阿勒宏遭重創，健猛如狼的九尺男兒差點被夜風吹倒。

他這段時間和晏修打過幾次照麵，那個男人本就對除了祝思嘉之外的任何人不興趣，而且依照現在的架勢，大秦皇後隻會是祝思嘉的囊中之。

珍珍就算能嫁給他，也不可能做他的正妻，一輩子都要被祝思嘉一頭，那個聰明貌的人勾勾手指頭就能玩死。

他怎麽能甘心接心的孩落得這樣的結局？

阿勒宏看向燈火通明的太極宮，下定決心般，他向珍珍保證道：“我向你發誓，我絕對不會讓你嫁給大秦皇帝，北涼也絕對不會被你王叔篡位。”

“等我們回到北涼，我將扶持你登上鐵王座，讓你做北涼第一個可汗！”

沒等珍珍問他話，他就拔拋開，不見蹤影。

太極宮，阿勒宏雙膝跪地，向晏修一五一十地坦了馬球賽時的罪行。

“反正朕的大秦還是贏了，不是麽？”晏修居高臨下，不茍言笑，“朕要的誠意，阿勒宏將軍若還是沒準備好，帶著你的公主打道回府吧。”

是坦白馬球賽一事，將張相等人供出，可完全滿足不了他的胃口。

馬球賽那日場上多是他一手提拔的人，若非祝元存和任淮宛如神兵天降，難以想象，這場馬球賽大秦會折掉多心培養的良將。

畢竟馬球場上死人之事時有發生。

阿勒宏如今才敢坦言，著實將晏修的胃口又吊大一倍。

“除卻南疆那塊草原，再加良馬五千匹，如何?”阿勒宏的心都在默默淌，“若陛下還是嫌，南疆三城亦可以給大秦。”

南疆三城作為北涼與大秦之間第一道防線，不僅南接大秦，東西兩城還與周、齊二國邊境隔江相。

這也是北涼這麽多年來，依靠無休止的掠奪就能輕鬆維係統治的原因。

而南疆三城地高原山脈與平原的過渡地帶，有天然地形屏障，易守難攻，秦周齊三國曾聯合攻打都未破過任何一城。

以至於流傳著“得南疆三城者得盡天下”這句話。

“看得出來你下了本，可惜不夠。”

晏修在書案旁設了隻矮矮的泥爐，專供他在書房烹茶使用，現在茶湯燒開，上好的茶已，晏修不急不躁，往茶湯中添了些薑末：

“朕，要山以南。”

他這是趁火打劫！

一旦越山，又西三百裏，即可直取北涼王城；而北涼山以南的疆域，一共有整整十座城池，這些城池還連接西域，為各國之間商人歇腳的商貿重城，北涼每年稅收的三分之二全部來源於此。

阿勒宏猛地起，他從未過如此大的震撼和侮辱。

若不是現在在大秦的地盤，阿勒宏就差當場化瘋狗狠狠撕咬晏修；晏修說出山以南四個字時，他已經在心中將晏修大卸八塊。

可他隻能強行迫自己冷靜，橫眉怒目地死盯著晏修。

晏修卻好意給他遞去一杯新鮮出爐的熱茶：“嚐嚐？朕親手烹的，恐怕你們北涼口味喝不慣。”

阿勒宏真想抓起那壺滾燙的茶水，一滴不落地全部倒在晏修頭上。

可他隻能忍氣吞聲道：“在下告退。”

晏修既然想要山以南，那他幹脆連最初的條件都直接不給。

能為他們提供援助的中原大國不止大秦一個，大周大齊從前照樣能與北涼打得有來有回。

太極宮中恢複了寂靜，甚至能聽到宮外秋蟬鳴。

晏修心甚妙。

他嚐了一口新法子煮出來的茶，直接把杯子扔出了殿外：

“胡順海，派人把外麵那些蟬全部捉了，再去把《茶經》第三十一頁給朕撕了，反麵的記得謄抄。”

胡順海出練的微笑：“奴這就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