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雨夜

皇帝擺擺手，讓人下去了。

看著姬無鹽消失在門口，才轉首看向寧修遠，支著下頜有些不大正經，“那姑娘……一雙眼睛生地極漂亮。”

寧修遠不著他的道，聞言隻是端著茶杯抿茶，淡淡反問，“是嘛……沒注意。”

神之間，瞧不出任何端倪。

皇帝輕哼，這小子，打小就老，如今更是藏得深，他不想讓你看出來的事，便是你瞪壞了自己的眼珠子，也是看不到一星半點的。

“罷了罷了……”皇帝擺擺手，懶得搭理他，想了想，又道，“真的是那家人家的？旁支？”

寧修遠沉片刻，有些語焉不詳，“不一定。”

“不一定？總不能是姬家直係吧？那這份便重了去了……”皇帝喃喃，卻又覺得不可能。

據皇室這邊收到的消息，姬家直係那一脈就一兒一，兒嫁給了上家，生了上鳶和上楚，而老太太的兒子至今未婚，也就是說，姬家直係……已經無人。

“倒是聽說上楚前些年改了姓，過繼到了姬家，也算是個直係，可老太太看不上，那家人家素來重輕男……若非如此，李裕齊那小子也不會聽了些風聲就存了心思地要娶上，真以為我不知道他那些個小九九呢？”

“如今隻知應該是姬家的不錯，隻是到底是哪一支的，暫時還未有定論。”寧修遠擱了茶杯靠向椅背，聽著樓下悠揚竹，雖也悅耳，可和之前相比，卻總了些什麽。

姬無鹽的琴……的確是鮮有敵手。

彼時他去白家，一是了老夫人多次邀約，二是想要從老夫人上找到蛛馬跡。白老夫人出自塞北的姬氏部族，而姬家就是姬氏部落的“皇族”，白老夫人和姬家那位打小就是發小，這不是什麽。

隻是，收獲不大。

寧修遠沉片刻，想著彼時姬無鹽那聲“姐姐”……眉頭微蹙，卻聽皇帝又喃喃說了聲，“說到那雙眼睛，總覺得在何見過。”

寧修遠扶手之上的指尖，微微一，才神平靜開口說道，“不早了，您該回宮了。”

“難得出來一趟……”

“若是被那些個老頭子知道微臣又帶您出來，彈劾微臣的奏章又要到您的書房去了。”

“得得得，掃興……再喝一杯，喝完就走。”

……

雨夜，月黯淡。

沒有蠟燭的室連手所見五指都似蒙了層如煙似霧的朦朧。

麵前三點星火，綽綽。

紙錢丟進銅盆，姬無鹽在黑暗之中取過一旁的酒壇子，打開，低頭聞了聞，睫覆下，遮了滿目瘡痍。

和人前完全不同的緒。

姬無鹽很用力地眨了眨眼，角微微耷拉著，沉默著將壇子裏的酒倒在自己麵前的琉璃盞中，輕輕地、宛若夢囈般，喚了一聲，“姐姐……你喜歡的杏花釀。”

你說，儲君不喜杏花，自是也不喜杏花釀，你於東宮之中最是想念這一口杏花釀。姐姐，對不起……我到底是來晚了，隻是不知，你可還在？

“古厝說，人死後魂魄會在生前最喜歡的地方流連徘徊很久很久……你曾說最喜歡紅牆琉璃瓦，你喜歡站在高高的城牆上接萬民朝拜，你說你喜歡上了一個男子，那人神俊朗、宇軒昂，最重要的是，他能夠帶你走上權勢之巔。”

姬無鹽端起麵前琉璃杯，緩緩地將杯中杏花釀倒在地麵，看著酒慢慢滲進磚石隙裏消失不見，又眨了眨眼，眼眶裏承載了太久的淚水沿著眼尾緩緩落……

又倒了杯酒，舉頭一飲而盡。

握著空酒杯癡癡地笑，隻是那笑比哭還要難看許多，呢喃裏帶了哽咽，“姐姐……我既希你的魂魄還在此，至證明一直到最後你都未曾後悔過，可我又不希你還在此，我總不大喜歡這裏……”

從窗外吹進來的風，沾了漉漉的水汽。

雨水滴滴答答打在芭蕉葉上。

雨下大了。

銅盆裏的紙錢漸漸熄滅，將僅剩的杏花釀盡數倒在麵前，“姐姐。我今日見到了皇帝……我不知道他對你之事是不是知，甚至是否參與，可說到底，你既了皇室，他也你一聲‘父皇’，卻護不住你，總也是有些責任的。”

“姐姐……仵作證實，你至死都是子之。可見彼時山盟海誓大抵是假的，若最終證實，你的死因裏真的有皇室的手筆，那麽莫說那巍巍宮城了，便是你如今的安眠之地，我也是要去闖一闖的。”

我要這天下……為你慟悲。

紙錢隻餘灰燼，姬無鹽緩緩起，顧不上沾了些灰塵的裳，隻盯著那被酒水打的地麵，半晌，才轉走出屋子。

雨勢細，倒似江南秋季的雨，纏綿得很，打在發間、臉上，冰涼涼的一片。

姬無鹽仰麵看天，眼睛睜地大大的，倔強又固執。往日含的眸底，是比這夜雨還要深涼的孤寂。

“姑娘。”子秋迎上來，接過對方沾了雨水的鬥篷，深知此刻心定是很差的，便轉了話題分散注意力，“古厝方才來找姑娘，說城外那宅子已經修繕地差不多了，您什麽時候得了空，過去瞅瞅，若是滿意的話，咱們就可以搬過去了。”

姬無鹽點點頭，“他辦的差事我素來放心，不必去看了，這兩日你安排一下，直接搬過去吧。算算日子，那幾位……也快到了。”

子秋頷首，“好。姑娘，熱水已經備好，您先沐浴更，早些歇息吧。今日這雨……下地整個人都有些鬱鬱呢。”

“寂風呢？”

“那小子今早跟著岑硯去了城外那套宅子，非說那地方又大又好看，說什麽都要跟著古厝住那了。”

姬無鹽低眉淺笑，笑得暖意融融，“平日裏姑娘姑娘的，這會兒一看大宅子，姑娘都顧不上了……”

似是吃味，甚是有趣。也就寂風能讓姑娘這般孩子氣了，子秋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