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來了，竟然是多年前溫夏時所喜之。

戚延大喝吉祥殿，將月牙枕扔在吉祥頭上。

“這麼多年了，怎麼會有此？”

吉祥忙惶恐回想，應該是許嬤所置，這就拿去燒毀。

他哆嗦地退下，寢宮又歸詭異的寂靜。

這寂靜之下，戚延心頭的郁痛越發清晰。

由不得他多思，吉祥已在屏風外稟報道：“太后在合章殿召見了幾位老臣，可要奴才前去阻攔？”

戚延輕扯薄，發出無聲冷笑。

太后此舉該是趕在他廢后前頭，讓那些心腹老臣在朝廷阻攔他。

他未讓吉祥前去阻攔，翻過，抱一瓜枕。

戚延知曉，帝王是不存在喜怒哀樂的，尤其是他這樣的帝王。

在朝臣眼里，他只應該有怒，不配有樂，也不會有哀傷。

懷中瓜膩，熏制過安神香的棉絮沁出清淡馨香。戚延擁枕，闔上長眸。

偌大的乾章宮，今夜格外寒涼。

第19章

翌日清晨，戚延已宣布今日會上早朝。

他一早便已起床，只洗漱罷，連龍袍都不曾換，玄寢外披了件貂裘大氅，端坐書房案前提筆寫廢后詔書。

最先聞訊趕來的倒是他那兩個友人。

阮思棟臉都未洗，一早便被父親長寧侯踹來，見戚延果真筆疾書，連請安都顧不上：“不是，你這是真要廢后啊？”

梁鶴鳴：“我父親說你要廢后，要我們來勸你，皇上，這皇后可廢不得。”

“憑何廢不得，朕是皇帝。”戚延眸中冷靜，垂首書寫。

“你不知道溫家有多厲害？”梁鶴鳴勸道：“大盛一半兵馬在溫家軍手里，剩下的聽憑皇上與太后調遣，您真想廢后，這天下兵馬能全聽您的？”

阮思棟也勸戚延三思。

雖然兩人平日里的確也不務正業，但是一聽自家父親說戚延要廢后，要他們來勸后，都知其中利弊。

“皇后廢不得，且不說如今溫斯立給燕國布下的那計，單就拿皇后本來說吧，貌似沒有錯。人家如花似玉一個人嫁給你，從小到大被你欺負就算了，眼睛才剛復明就要被你廢掉，真很慘。”

梁鶴鳴一向不會說話，也懶得說話，此刻卻附和阮思棟：“對啊，而且我到現在都未曾忘記時我們種在東宮的桃樹。那滿樹的果子往地上掉，在邊上哭得梨花帶雨，那張小臉……我現在都覺得自己不是東西，那麼欺負人小姑娘。”

戚延握著狼毫的手停了，冷冷睨向梁鶴鳴。

“不是，我真覺得當時不該那麼欺負。”

梁鶴鳴著急解釋，似怕戚延不信，急道：“阿延，你的皇后真是個人，你別不信，咱還是別這麼欺負人家了，怪可憐的。”

“你這麼說我也有點不忍心。”阮思棟咂咂，也有些懊悔。

年時他們什麼都聽戚延的，沒有自己的想法，一心覺得好兄弟不高興了，就應該陪著好兄弟做點讓他高興的事。以至于那時欺負東宮里的小太子妃，看小姑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再看戚延解了氣，覺得并沒有錯。

可現在想來，那時他們不是戚延，沒有戚延對溫氏的憎恨，跟小太子妃無冤無仇，那麼欺負別人，實屬不該。

聽著他們二人的話，戚延俊面龐越發地冷，依舊拖過竹簡疾書。

阮思棟：“阿延，皇上，您就聽我們一句勸，實在不行你去見一見你的皇后吧。真！你小時候第一次見到不喜歡人家小娃嗎，指不定現在也能一見鐘！”

“好看得都不像個人，就是個仙！”

阮思棟手肘一旁梁鶴鳴，梁鶴鳴也道：“皇后之，你見過只會悔恨，悔恨為何不早日一見。”

他們二人是見過皇后的。

去歲帝后剛婚不久，戚延常宣他們宮相耍。那一回被宮人領去見戚延，在暢春臺中，隔著花團錦簇，見百花爭濃，臨湖佇立著的婉約佳人。

芙蓉如面，世獨立，只堪為驚鴻一瞥。

月如練，華之下的人連皮都白一道，明明是夜晚，那天生麗質的態，竟炸得似明月墜百花深。

人回首之際，瞧見了癡愣的他們，那瞬間花容失，掩住團扇了湖上游坊，亭亭荷葉掩住擺海棠。只留下二人愣在原，當時只覺那滿園春都黯淡無華，失去。

被宮人領到戚延的練武場后，他們還失魂落魄，戚延問著原因。

阮思棟喃喃自語：“太了，阿延，你的皇后太了……”

“我終于理解了以前太傅說的詞，如凝脂，如花似玉，風水……只恨我讀書！”梁鶴鳴也失了魂。

阮思棟：“阿延你聽我說，你知道太傅說的‘普天壤其無儷，曠千載而特生’這句詩吧！你千萬別見你的皇后，千萬別去翊宮，千萬別被勾去魂！”

這事戚延也一直記得。

尤其是這三“千萬”。

也是因為他們二人這般說，他才更堅決地不去見溫夏。甚至連太后送過來的溫夏畫像，他一眼都不曾看過，用一句“不過爾爾”打發走了許嬤。

這還才一載便聽二人變了口風，要他去見人，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