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了藥，大約再過了半個時辰，俞安行上的熱終于開始消退。

秦安再替他診聽了一回脈象，鎖著的眉頭方舒展了些，又提起了另一樁事。

“對了，幾日前你讓元闌在葬崗上撿回來的那婆子，人我已經救過來了，目前無命之憂，只臉上的傷太多太重，難免會留下疤來。”

“無礙，姑且先將人安置到城郊的宅子里，日后總會有些用。”

長指慵懶搭上桌面，俞安行一派從容閑適的姿態。

縱醫館陳設簡陋，也難掩其上風華。

外頭的蕭索的秋風越刮越大，明明才過晌午，天卻已抑黯淡如昏昏沉夜。

國公府深棕鏤刻的馬車依舊停在秦安醫館門口，有些惹眼。

那幾個跟過來的小廝靠在馬車旁，百無聊賴地看著醫館閉的門，等得久了，面上有些不耐，卻又不秦安古怪的子，不敢輕易上前敲門。

另一頭。

秦安將俞安行和元闌兩人送至后門。

他看著俞安行失了的面龐，到底還是忍不住沉著臉多叮囑了幾句。

“記得多顧著點你的子，下次你外祖若是再問起，可別再想我替你瞞著了。”

俞安行恭敬揖了一禮。

“知道了，多謝秦伯。”

醫館的后門重又關上，俞安行同元闌兩人悄聲離開。

拐過幾條了無人煙的小巷，眼的景致寬闊起來，耳畔的聲響也漸趨吵鬧嘈雜。

俞安行低垂眉目，不聲過鬧市，轉進了在巷子后的暗門。

萬客樓是京都最為名貴的酒樓，一向只招待達貴人，樓里一菜一肴均是價格不菲，非尋常百姓人家能擔負得起。

但饒是價格高昂，每日往萬客樓里來的人仍舊絡繹不絕。

小二拿著酒壺穿梭在各桌間吆喝，樓是一片熱鬧的喧囂，全然遮掩住了暗門細微的聲響。

掌柜的正坐在房間里對著賬本，聽了靜，回一，見是俞安行，慌忙放下手中的東西，起彎腰恭敬行了一禮。

“主子來得正好，小王爺前腳剛巧到了。”

掀開暗間墻面上掛著的山水帷簾，有一暗梯直通三樓雅間。

三樓各的裝點華，廊上鋪著一寸可值千金的寶相花紋錦毯。

人的步子踩上去，一點聲響也聽不見。

掌柜的知曉俞安行喜靜，特特吩咐了小廝，雅間今日不接客，同一樓不絕于耳的熙攘聲相比，三樓便顯得愈發安靜起來。

盡頭的房門微敞著。

門設起了一方雅致的雕花烏木屏風。

俞安行堪堪往屋踏了一步，便聞得屏風后一聲疏朗的男子輕笑聲。

李歸樓懶懶靠在窗畔，手心里正在撥弄著一把山水折扇。

抬眼看到俞安行時，眉目不住淺笑，面貌矜貴雋秀。

“許久未見，狀元郎是愈發倜儻了。”

李歸樓是前朝秦貴妃所出，同當今圣上李歸軒乃同父異母的兄弟，兩人間整整差了有二十余歲的景。

圣人李歸軒已近知命之年，李歸樓才堪堪二十有余，世人皆喚他一聲小王爺。

在他前頭，還有昭王李歸轅。

李歸轅乃圣上嫡親的胞弟，二人關系自然更為親近，李歸轅的封地曲州毗鄰京都，駕馬僅需半個時辰便可到，而李歸樓的封地則遠在北方邊境幽州。

半月前，為慶賀李歸軒五十大壽，李歸樓千里迢迢從幽州奔赴回京。

而恰巧在生辰慶典上，李歸軒遭了刺殺，心口正中一箭，整整昏迷了三日。

如今李歸軒人雖醒了過來，但他年歲已高，加之了重傷，子大不如以前。

太醫極力勸誡，卻仍舊阻止不了他日日流連后宮的荒行徑，眼睜睜看著他子愈來愈差，朝廷外私下里只道李歸軒怕是捱不到明年了。

太子李晏還未弱冠，到底年紀尚小，兩位王爺手中又都握著兵力，未來天下如何變幻，仍舊是個變數。

朝局，京都各世家大族也心有惴惴。

畢竟若是選錯了人，到時家族傾覆，于龍椅上的那位而言，也不過易如反掌的小事。

俞懷翎子怯懦無主見，在這般節骨眼上，老太太亦收了的佛心離了棲霞寺回到國公府坐鎮。

至于在生辰慶典上刺殺李歸軒的兇手，目前大理寺仍未尋到蹤跡，但手握三萬幽州軍的李歸樓自然而然便了朝中大臣猜忌的對象，勒令不得離京。

第9章 爭（修）

【九】

李歸樓話里語氣刻意放得輕佻，俞安行只當聽不見，抬手淡淡同他見禮。

“見過小王爺。”

端方高潔的模樣教李歸樓見了，也忍不住輕“嘖”了好幾聲。

手中折扇徐徐輕敲掌心，他繞著俞安行上上下下端詳了好幾番。

“若非我親眼見過你提刀殺人的模樣，倒還真會被你如今這副冠楚楚的樣子給騙了去。”

他二人娘親曾是閨中友，因著這層關系，兩人自便相識，誼深厚。

李歸樓雖比俞安行年長上幾歲，心里卻很是敬佩他。

畢竟當年老太太狠心將年僅五歲的俞安行從國公府送去殺手魔窟天機閣練武，他不僅從其中活著出來，如今還將天機閣收了自己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