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了耐心，寧朝冷臉起，朝後頭的城防衛微微頷首。

衛會意，黑沉沉的鎧甲頓時越過湧了上去。

“放開我，我是聖上親封的中郎將，你們豈敢拖拽！”

“放開——”

掙紮和囂聲由近漸遠，慢慢地就都聽不見了。

永定坊前重新恢複了平靜。

寧朝拂袖，正打算走，卻突然聽得一個聲音道：“寧大人這般行事，未免太過霸道。”

眉心微皺，停下了腳步。

沈晏明穿著常服站在人群之中，溫文儒雅，滿眼歎息。

他道：“昔扁鵲見蔡桓公，四勸不得納也全而退，如今中郎將不過才開一次口，大人竟就將人拖拽了去。此事真告去前，大人恐怕也不占理。”

街上起了風，拂起朱紅的袍。

袍角翻飛，和著街邊店前的旗幟一起獵獵作響。

第10章香甜的藥

風拂過一縷青，輕輕飛過的眼梢。

寧朝沒回頭，隻攏袖負手問：“沈醫打算去告我？”

“沒有。”他慢慢走過來，在後不遠停住，“在下不過是覺得既有理可講，就不必恃強淩弱。”

朝冷笑了一聲。

著拳頭道：“他欺負人的時候你不出來，我欺負回去你倒是有話說。”

今日這場麵，誰弱一分誰就是被拖拽走的那個，隻不過是學著趙郎將的作風行事，他不去責問世風為何如此，倒隻責問為何要如此。

真是荒謬。

沈晏明一怔，回頭又看了看地上掙紮的痕跡。

他來的時候隻看見對趙郎將等人手的場麵，對前頭發生的事並不知曉。

張口想解釋，麵前這人卻拂袖上了車，車簾一落，就什麽也看不見了。

馬車骨碌碌地往回走。

程又雪在車廂裏，瑟瑟發抖。

“寧大人。”哭喪著臉道，“是我不中用，你別生氣。”

寧朝覺得好笑：“你哪隻眼睛看我在生氣。”

兩隻眼睛都看見了啊！

咽了口唾沫，努力解釋：“今日各位大人都出去忙了，隻剩了我守在這裏，我上沒令牌，沒法調遣城防……”

“程大人。”寧朝打斷，“問罪是殿下的事，你不必在這裏跟我解釋。”

程又雪哽住。

是翎閣裏膽子最小的一個，在趙郎將麵前還能撐一ᴶˢᴳᴮᴮ撐，可麵對寧大人這張臉，實在頂不住，角一扁就哭了出來：“寧大人，對不起。”

寧朝：？

原本就不好的心，在這一串眼淚裏變得更糟。

懨懨地問：“在你眼裏，我是個惡鬼不？”

不是。

但也沒好到哪裏去。

程又雪覺得自己很喜歡寧大人，喜歡無懼無畏，不管什麽都能做到最好。也喜歡武功高強，每回都護在自己跟前。

可是，可是。

看著那森冷可怖的眼神，程又雪一邊哭一邊發抖。

真的很嚇人啊。

馬車驟然在路口停住。

“下車。”寧朝道。

如獲大赦，程又雪連連與行禮，然後攏起袍扭頭就跑。

——朝夕相的尚且怕如此。

寧朝倚在車上冷冷地想，那可能當真是行事有問題吧。

沈晏明那個人，說要挑釁，那自是不會的，可要說他是真心勸誡，也覺得不應該。

可能就是想膈應一番。

脾氣差，做事霸道不講理，恃強淩弱以權人，知道。

那又怎麽了呢。

黑著臉放下簾子，寧朝著額角閉目。

馬車晃晃悠悠的，不知在往哪裏走。

沒問，隻兀自生著氣。

走了不知道多久，車突然又停下了。

朝不悅地睜眼，正想張口說什麽，就見車簾倏地被人一掀。

一襲白湧了進來，扶著窗沿穩住形。江小大夫出手，滿臉嚴肅地探上的額頭。

“都沒痊愈，你跑什麽？”他有些生氣，“不是給你留了粥菜在家裏了？”

慢慢看清他的眉眼，寧朝一頓，接著僵直的角就漸漸和下來。

“你怎麽在這裏。”輕聲道，“我醒來的時候院子是空的。”

“我一早就來了花明村。”江亦川上下打量，覺得不太對，“有人欺負你了？”

簡單的六個字，聽得寧朝心口悶氣盡散。

下眉梢，愉悅地點頭。

“嗯。”

“就是有人欺負我了。”

單純的小大夫登時就信了，立刻給把脈，又將那瓶寶貝的保魂丹拿出來塞進手裏：“不知道是什麽毒，你先吃下保一保命。”

著小瓷瓶，狀似擔憂：“恩怨兩清？”

“這回不用，你隻管吃了便是。”

實在忍不住，寧朝輕笑出聲。

“笑什麽？”江亦川後知後覺地退後兩寸，“你又騙我？”

“不是。”道，“我隻是覺得高興。”

這世上就是有香甜可口的藥存在，並且還讓找到了。

運氣真好。

輕晃瓶，深深地看向對麵這人。

江大夫被看得略微無措，著袖惱道：“你再胡說騙我，我下回可不會信你了。”

“嗯~”尾音上揚，還想再逗兩句，餘卻瞥見了他的袖。

“這是怎麽弄的？”手，點了點他袖口上的汙泥。

提起這茬，江亦川神黯淡。

“上京藥材價格飛漲，貧苦些的人戶連一副藥也湊不齊。”他道，“我想去山間運氣。”

寧朝聽得稀奇：“你看診不是隻用寫藥方即可？”

“是，但隻有藥方沒有藥材，也救不了人。”他垂眼，“窮人患病本就是厄難，若還無藥可渡，未免就太過悲慘。”

“……”

好笑地搖頭。

這人分明自己過得也不怎麽樣，竟還看不得人間疾苦。隻他一人上山，能采多藥、救幾個人？

想勸他老實坐診收錢，可話到邊，寧朝又咽了回去。

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好不容易有個固守本心的，做什麽非要他改。

“你先回去吧。”江亦川開口道，“我晌午也回去。”

神思微，頷首應下：“好。”

慈悲為懷的小大夫下了馬車，匆匆又往山上去了。

寧朝倚在窗邊看著那抹雪白的背影，想了一會兒，與車夫吩咐：“遣人去安永坊采買幾車常用的藥材，都送去花明村村口。”

“是。”

這可算不得討好誰。

寧朝勾想，為濟民嘛，雖難濟蕓蕓蒼生，但一個村子需要的藥還是不在話下的。

乘車回城，心甚好地在巷子口等著，料晌午時分會有人欣喜地回來，白袍一揚就站在車前，怯又故作鎮定地與說多謝大人。

那模樣一定比枝上新綻的桃花還好看，要看個夠，然後與他一起回小屋去，嚐嚐那盤野菜到底是什麽味道。

想著想著，寧朝不由地為自己的妙安排而掌。

然而，日頭漸高，說好要回來的小大夫卻始終沒有出現。

眼看著午時就要過了，寧朝盯著巷子口來往的人群，突然覺得有些不安。

第11章好像遇見山賊了

江亦川在巳時的時候就采完了藥，但山路崎嶇，他也不，從花明村附近上去，卻是在一陌生的地方下來。

正打算找人問路，遠就來了一隊人馬，為首的是個穿著月紅長的姑娘，一到他旁側就勒住了韁繩。

他連忙拱手：“敢問姑娘，此是何地界？”

要是別人這麽問，沈浮玉定然不會搭理，但俯看了看這白大夫的容，倏地就來了興趣：“此啊，此是兒國。”

江亦川：？

他雖是剛搬來上京，卻也不至於信這種荒唐話。

看這人眼神不太和善，他扭頭就想走。

“哎。”沈浮玉騎著馬在他周圍繞了一圈，仰著下笑道，“這兒國附近都是我的地盤，地盤上的人自然也都是我的人，我沒讓你走，你打算往哪兒去？”

手指藥箱帶子，他悶聲道：“在下趕著回花明村看診，還請行個方便。”

看診？

沈浮玉瞥了一眼他那沒關攏的藥箱，裏頭零零散散裝著些新鮮草藥。

嗤笑：“就這點哪裏夠，你隨我回去，我那兒有的是人參鹿茸。”

江亦川抿沒答，餘隻瞥著周圍，想找機會直接跑走。

大抵是猜到了他的想法，馬背上的姑娘突然吹了聲口哨。一時間後頭的七八個騎兵都圍了上來，馬蹄在他四周踏，迫使他站著不。

而後那姑娘就策馬而來，九節鞭一甩，就將他整個人卷去了馬背上。

他僵了子，腦海裏不知怎麽就響起了寧朝說過的一句話。

——若待你不是真心，上門將你強擄了去也可以。

拳頭，他有些惱了：“姑娘天化日之下都敢搶人，不怕王法嗎？”

“王法？”沈浮玉哼笑，“在我的地盤，我就是王法。”

“……”好像遇見山賊了。

馬背顛簸，江亦川下意識地往後看。

陌生的山路蜿蜒蔽，除了這一行人，別的什麽也沒有。

沈浮玉十分興地將人帶回了自己的莊子上，鬆綁落座，圍著他就仔細打量。

好皮囊，真是好皮囊，這般清俊的男，就是上京最有名的館子裏也是罕見，若能收在邊，還不得讓那群人給羨慕死。

思忖片刻，單腳踩在他坐的椅子沿上，俯問他：“小郎君許了人家沒有？”

直來直去的問題，聽著就讓人不想回答。

江亦川莫名就想起了在花明村口時，有人裝腔作勢地抹淚。

“您可有過心上人？”

“我雖是沒有過，但——”

“哦沒有，那就。”

明眸皓齒，滿是狡黠。雖然氣人，倒也可。

“哎。”沈浮玉敲了敲椅子扶手，“我問你話呢。”

畫麵碎開，江亦川皺眉閉眼：“姑娘意何為？”

“這還看不出來麽。”沈浮玉道，“我想納了你，自此之後，你不用再去看勞什子的診，隻管在我這兒哄我高興，便有高床枕、錦玉食。”

他臉稍冷：“倘若我不願呢？”

這回答倒是新鮮，沈浮玉有點生氣：“憑什麽不願？我這樣的高門大戶，你一輩子也不見得能遇見。”

已經遇見過了。

他氣悶地想，比起麵前這山賊，寧朝真算得上是個好人。

沈浮玉完全不在乎他的不滿，扭頭就吩咐人：“去準備些吃的喝的，我要好生招待這位郎君。”

“是。”

這是要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