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寒冬過, 草長鶯飛。

 二月中旬的夜，風尚有些沁涼，崔林裹了裹上的披風，問丫鬟道,

 “人參燕窩湯可備好？我要給父親送去。”

 丫鬟稟道, “奴婢這就去小廚房取。”

 待離去, 崔林推開房門, 來到廊蕪下，月空濛，片片云團漫過, 春鳥低喃，等了片刻, 小丫頭提來一小食盒, 崔林面無表接過, “你去歇著, 不必跟著我。”

 語畢, 獨自擰著食盒出了閨房，往西上了游廊過垂花門, 來到父親的外書房，放眼去, 書房燈火未歇，人進人出，可見父親尚在忙碌, 崔林緩步來到廊廡下，有仆從瞧見連忙行了個禮, 對的出現習以為常, 恭敬往里一指。

 崔林進去后, 仆從將門給掩下。

 戶部尚書崔明修聽得悉的腳步聲，頭也未抬，“依依來啦。”

 崔林聽得這聲親昵的稱呼，眉頭一皺，“父親，跟您說過多回，兒已經長大，這名莫要再提。”

 崔父笑而不語，繼續提筆寫字，

 崔林將食盒擱至桌案，將人參燕窩水端出，推至父親側不遠，

 “您歇一會兒。”

 崔父將那一頁書法寫完，擱筆凈手，方端起人參湯慢慢用，

 崔林坐在一旁錦杌問他，

 “父親，李顧兩黨相爭，已快窮圖匕現，您怎麼看？”

 崔父狹長的眼一抬，看了兒一眼，繼續慢悠悠飲湯，

 “以為父看，李家怕是撐不了多久。”

 “何以見得？”

 崔父看著崔林出欣，這個兒自小聰慧，李家兄弟無一人能勝過，崔父也有意培養兒，故而朝中諸事并不瞞，

 “新任僉都史蘇朝山可不是等閑人，為父偶聞他老家在江南，他一個僉都史得了調令并未急著京赴任，反而回老家待了一兩月，其名曰錦還鄉。”

 說到這里，崔父語氣一頓，捋著胡須道，“原先我也是信的，可是蘇朝山京后，我與他打過幾次照面，此人面相奇偉，絕不是沽名釣譽之輩，李家老宅就在余杭，如果我沒猜錯，他之所以停留江南，怕是奉了詔，在查李家的老底，只待關鍵時刻一錘定音，替陛下拿下李轍。”

 崔林聞言出深意，“原來如此，我說這僉都史一京便鬧得滿城風雨，原來是陛下授意，爹爹，陛下李家乃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那李家便無翻之地了？”

 “有的。”崔父將參湯碗擱下，坐直了子，雙手輕輕敲打在桌案，淡聲道，

 “上皇草創天下曾允諾，只要隨他起兵的四大功勛世家直系子弟不行造反之舉，可免罪。”

 “替李轍打點老宅的是他一族弟，無論蘇朝山查出什麼，只消將此事推去他人上，李家嫡系可保全，陛下最多也是將他們削罷職，可李家脈極廣，你瞧，這齊錚不就是李轍的人？只要基不，李家的影響就在。”

 崔林冷笑，“這麼說陛下豈不跟吞了只蒼蠅難？”

 崔父笑了笑，“不然你以為陛下在等什麼？他在李轍反，李轍把持中樞多年，門生故吏遍布朝廷，陛下想要行新政，必須除李家。”

 崔林看著崔父，“那父親準備怎麼辦？可要幫陛下一把？”

 崔父高深莫測地笑了笑，

 “我倒是想幫陛下，只是也得陛下有誠意才行，我替陛下執掌戶部，我兒又生得如此端莊溫秀，陛下若肯立你為后，我自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崔林聞言并無小兒惺惺作態的，反而輕嘆一聲，

 “爹爹，陛下是有為之君，他與太上皇子迥異，太上皇能屈能，愿意賣臣下面子，陛下骨子里卻有著當年南梁蕭氏的傲氣，爹爹若真想投誠，得先拜碼頭才行。”

 崔父聞言出幾分為難來，“爹爹在朝中多年，行事一貫不偏不倚，貿然出手恐遭來非議。”

 崔林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爹爹可要想明白才。”

 崔父不做聲了。

 崔林也沒多勸，離開書房后，張長空，陛下有傲骨，父親何嘗沒有傲氣，這場君臣博弈誰輸誰贏有的時候便在一念之間。

 崔林忽然想起舒筠那張天真爛漫的臉，眼底閃過一冷。

 翌日上午巳時，約李瑛在迎風樓喝茶，迎風樓就在正門附近，面朝署區，平日僚下衙也在此流連，此樓原迎樓，后怕犯了皇家忌諱，給改為迎風樓。

 崔林消息遞出去沒一刻鐘，李瑛便到了，風塵仆仆的，一坐下便自顧自倒了一杯茶，

 “林妹妹無事不登三寶殿，何以今日約我？有什麼事便直說，我可沒功夫閑聊。”

 崔林彎了彎，見李瑛角沾了些水漬遞了一塊干凈的繡帕過去，李瑛此人將規矩刻在骨子里，今日方寸有失，可見李家到了很窘迫的地步。

 “我當然知道姐姐忙，我昨夜從我父親里得到一些消息，今日特來給姐姐。”

 李瑛聞言側眸看著，有些不可置信，問道，“何事？”

 崔林淡聲道，“新任僉都史蘇朝山京前，悄悄去了一趟蘇杭，他該是在蘇杭搜集了證據以來問罪李家。”

 李瑛聞言臉大變，“怎麼可能？你從何得知？”

 李瑛猶不相信，咬牙恨道，“此人新上任，無所依仗，也不看看他有幾斤幾兩，蚍蜉焉能撼大樹？”

 都這個時候了，李瑛還在，崔林也是無語，

 臉沉靜道，“李姐姐莫要小看這位蘇大人，你可知他是什麼底細？”

 李瑛還沒將一位四品史放在眼里，眼神睨著崔林，“他是何人？”

 崔林幽幽一笑，擒起茶杯道，“他是國子監司業舒瀾風之妻弟，舒筠的嫡親舅舅。”

 李瑛眉頭一皺，不說話了。

 崔林淺酌一口茶，慢聲道，“舒家很得太上皇看重，那舒筠與皇家又不清不楚，殊不知那蘇朝山會不會借著舒筠攀上太上皇甚至是陛下？姐姐可要當心。”

 李瑛眼底險些氣出淚來，就仿佛是擎天高松驟然被一螻蟻藐視，令覺得無比恥辱也萬分憤慨，

 “癡人說夢！”

 李瑛扶案而起，窗外涼風撲面，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低眉看著崔林，

 “妹妹好意我心領了，我知道該怎麼做，只是，”語調忽然一轉，面帶審視看著崔林，

 “我與妹妹雖有幾分，卻不值當妹妹傾心幫我，妹妹有何目的，不妨直說。”

 崔林纖指勾著茶盞，神冷漠道，“我助姐姐保住李家，還請姐姐讓李家麾下大臣助我為后。”

 李瑛神一怔，這段時日已看得分明，裴鉞沒有半點娶的意思，直起腰，傲然一笑，眼底還藏著幾分自嘲，“我與陛下怕是無緣了，在此，先恭賀妹妹。”

 扔下這話，李瑛轉離開。

 崔林自始至終眼底無半分波瀾，獨自坐在窗下，眺奉天殿的方向，喃喃道，

 “陛下，林幫您到這了。”

 *

 三月三，上巳節，也春浴日。

 這一日坐落在城郊三河附近的軒轅廟人滿為患，舒筠被舒瀾風悶了數月，今日蘇家表兄與表妹上門邀出門踏春，舒瀾風再是不忍心，便放游玩，蘇夫人曉得舒瀾風夫婦不放心舒筠，主請纓跟去看顧幾個孩子。

 蘇家是年后初十抵達的京城，舒瀾風提前給他們安置好房子，順帶提出將鋪子給蘇家，蘇家夫婦說什麼都不肯要，最后蘇氏打發三位外甥各人一千兩銀子，算是把事揭過去。

 兩月來，蘇朝山只來過舒家一趟，吃了一回接塵宴便一頭扎都察院，都察院首座是個老狐貍，將朝中幾個大案扔給他這個新，蘇朝山倒也識時務，皇帝起用他，他若不做出點績，待不過去，遂當仁不讓接過擔子。

 丈夫初京城便鋒芒畢，弄得蘇夫人日日懸著心，別看蘇夫人出不高，卻是玲瓏剔，這兩月掏出不己替丈夫走門路，結一些宦夫人。

 蘇夫人結宦的路子比較特別，曉得自己家世不顯，那些權貴不一定愿意給面子，故而想了個法子，漓水毗鄰番禺，蘇夫人曾去過番禺數回，見過不夷邦外臣。

 在番禺了一間作坊，此作坊專與番禺海商來往，收買南洋來的香料，蘇夫人擅長調香，研制了一樣極為特別的香膏，名喚“黃玉膏”，此膏金黃，卻有祛黃白之功效。

 蘇夫人初次面，那一與眾不同的清香惹得婦人注意，旁人順帶便打聽蘇夫人涂得何香，在何購的，蘇夫人乘勢說是自己所調，并大方地表示愿意贈一些予對方。

 一來二去，蘇夫人靠著獨門香打開了局面。

 譬如今日隨行的還有王君的長嫂，王大夫人生養過幾個孩子，年紀與蘇夫人不相上下，面頰有斑，偶爾脂都遮掩不住，這一回在軒轅廟撞上蘇夫人，二人便攀談起來。

 幾位姑娘被家里兄弟護著去河邊祓禊，又拜了軒轅神，玩了大半日景，也酸了，腰也累了，這才打算回府。

 王夫人與蘇夫人一見如故，愣是拉著上了自個兒馬車，津津樂道祛斑之法。

 于是王君便被來跟舒筠同乘，與舒筠一起的還有的表妹蘇茵茵。

 蘇茵茵眼尖，發現舒筠帶著那個珊瑚手鐲，“姐姐，你這鐲子可真好看。”

 舒筠抿著輕笑，還朝王君眨了眨眼，王君便知是皇帝所賜，給了一道揶揄的眼神。

 舒筠不過是戴著，便與蘇茵茵待，“這是我用私房錢買的，你可別聲張。”

 蘇茵茵不過十四歲，很好騙，便信了的話，“姐姐私房錢可真多。”

 舒筠和王君哈哈笑了起來，“誰你小呢，等你及笄便有更多的私房錢了。”

 “是嗎？”蘇茵茵一本正經地問道，“這麼說，待我及笄，我娘得給我漲月銀了？”

 舒筠忽然發現自己攤上了一樁麻煩，連忙制止蘇茵茵的念頭，

 “你別尋舅母要，我給，我給你漲月錢還不嗎？”

 蘇茵茵樂了，撲過去撓腰，“姐姐有嗎？可別騙我。”

 舒筠笑岔了氣，說不上話，王君半是羨慕半是逗趣道，

 “你姐姐現在可是腰才萬貫，你忘了前段時日那兩間鋪子附近著了火，連著的庫房都給燒了麼，朝中不知何人發覺此事，忽然起意要在那一建一座火神廟，你姐姐的鋪子就這麼被征用了，府在另一條街補了十余間鋪子給你姐姐，寫得都是你姐姐的名兒，你說這樣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怎麼沒被我攤上呢？”

 王君眉弄眼推著舒筠，舒筠俏臉紅得發燙，跟個的果子似的，

 “好啦，別說了。”

 蘇茵茵不知里，驚艷道，“姐姐可真是命里帶財。”

 舒筠愧。

 王君又在一旁的臉，“何止是命里帶財，是天生富貴命，我看過不了多久，那十余間鋪子也會被征用，這回看那人尋什麼由頭來疼你姐姐....”

 舒筠擔心王君說，惱怒撲過去捂，“你再說，我撕了你的。”

 三位俏皮的姑娘在馬車里鬧一團，渾然不覺馬車順坡下山，速度越來越快，連著車夫換了人亦不知。

 李瑛立在一山坡口默默看著那輛馬車從山路經過，吩咐暗衛道，

 “將馬車停在后山，用迷香迷暈們，記住，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們。”

 “派人給蘇朝山送信，告訴他，出證據，便放了兩位姑娘。”

 李瑛子出，本不愿為難子，家族傾覆在即，不得不利用舒筠和蘇茵茵換取蘇朝山袖手，可惜卻算了一事，并不知王君在馬車。

 皇帝派了兩名暗衛隨舒筠，今日人多眼雜，李家的暗樁十分狡猾，悄無聲息便偽裝車夫，暗衛并未在第一時間察覺不對，后來下山時見馬速過快，兩位暗衛迅速上前準備搶奪馬車，可惜李家潛伏的黑人殺了出來，一名暗衛立即回宮報信，另一人則殊死搏斗，可惜最終被黑人攔了下來。

 暗衛了傷徑直來到北鎮司，將消息稟報給藺洵，藺洵一面派出侍衛去營救舒筠，一面迅速宮面圣。

 裴鉞上午主持朝會，下午在文華殿旁聽三司會審，坐鎮三司會審的正是都察院左都史，刑部尚書與大理寺卿三位大臣，今日會審齊錚貪腐一案，其中便牽扯李轍，原本蘇朝山打算在今日會審提供李家奴仆侵占民田一案的證據，怎奈出了岔子。

 李家既然今日要舒筠，自然是有所準備。

 蘇朝山先是宮的令牌無故失蹤，被一名史瞧見參了一本，而后發現有人拿著蘇朝山的令牌宮行鬼祟之事，蘇朝山就這麼被宮門侍衛給扣住，扣住之后，因蘇朝山是都察院史，故而此案移給刑部，在去刑部的路上，蘇朝山被人帶走了，在一間茶樓。

 殺蘇朝山容易，但蘇朝山手中查到多證據，證據在何，李家并沒有底，故而便用舒筠與蘇茵茵來威脅蘇朝山。

 蘇朝山個塊骨頭，他很清楚，只要他不開口，舒筠與蘇茵茵便是安全的，他堅信皇帝既然安排他行事，必定有所準備，他只要拖到皇帝救出人，那麼李家末日便到了。

 藺洵將消息送達文華殿，裴鉞愣是吃了一驚，

 “你說什麼？筠兒無故失蹤？”

 藺洵也是冷汗涔涔，“是，臣也是方才得到的消息，陛下，這個要關口，舒姑娘不見蹤影，蘇大人也無消息，臣擔心是李家暗中作祟。”

 裴鉞氣得沉一笑，“很好，敢在太歲頭上土，李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他負手大步往奉天殿去，吩咐藺洵，“你親自帶錦衛封鎖李家。”

 藺洵腳步一頓，出凝，“陛下，李家案子還未落定，臣以什麼理由出兵？”

 轟隆隆一陣雷聲過境，雨沫子洋洋灑灑飄下來，裴鉞眼底寒霜布，“你盡管去，朕會給全天下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

 藺洵對著他高大的背影行了一禮，二話不說迅速出宮調兵。

 裴鉞回了一趟奉天殿，寫完一道詔書給劉奎，旋即召集林帶著親兵前往城郊。

 細雨朦朧，燈火下，纖細的雨跟針似的不間斷往地上砸來，舒家人與王家人均聚在軒轅廟，王大夫人與蘇夫人先行下山，半晌方覺舒筠的馬車沒能追上來，又派人折回去尋，這才發現王家與舒家的幾名家丁被人扔在山腳下，而舒筠的馬車不見了。

 一行人火速趕回軒轅廟，開始漫山遍野尋人。

 舒瀾風趕到時，雨正從當空澆下來，天黑，錦衛已下令封山，舒瀾風不顧渾是水，非要跟著錦衛去追，眾人循著馬車留下的車痕往山道深去。

 數百人擒著火把穿梭在山林間，好不容易在一凹角尋到被棄的馬車，掀開車簾，里面空無一人，

 眾人心下一慌，環顧四周，其中一名侍衛發現蹤跡，

 “舒大人，這里有上山的痕跡。”

 錦衛首領將火把往前一照，確定是姑娘家繡花鞋的腳印，抬眸往黑漆漆的山頂一，下令道，“追！”

 舒瀾風心神俱碎含著淚，用袖子將長刀綁在手腕，跟著錦衛徒步上山，刀尖過一片片山巖發出尖銳的刺聲，一聲聲扎在他心上。

 軒轅廟毗鄰靈山寺，軒轅廟在山腳，靈山寺坐落在半山腰，靈山極大，山木蔥蘢，一波又一波侍衛從四面八方往山上涌，等到皇帝趕到時，先遣侍衛已在靈山寺山門發出信號煙火，他帶著人直奔靈山寺。

 錦衛連夜出兵圍困李府和齊府，令朝臣大驚失，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李家雖有嫌疑卻還未定罪，皇帝這麼做，百不服，有李家姻親故舊要尋裴鉞討個說法，更多大臣想打探風聲弄個究竟，于是一伙人齊齊撲向奉天殿，后聞皇帝出宮，又紛紛騎馬尾隨而來，等到眾人趕到皇家寺廟時，大雄寶殿前的廣坪已烏泱泱圍個水泄不通。

 李瑛與心腹奴仆侍衛均被控制住，當先一白被繩索縛住跪在最前。

 那個拔偉岸的男人，一明黃龍袍端坐在馬背，以近乎無的眼神居高臨下睨著，

 “人在何？”

 李瑛這一刻是木的。

 皇帝怎麼會來？

 是因蘇朝山嗎？

 是因蘇朝山手中的證據重要到皇帝必須親自面？

 還是這里有更為重要的人，值得皇帝親自帶兵營救？

 這個念頭一起，李瑛心中那弦無聲斷了，犯了一個彌天大錯，看上舒筠的不是太上皇，而是裴鉞本人。

 雨已停了下來，李瑛跪在漉漉的青石板磚，全僵，這會兒方意識到自己中了崔林的圈套，崔林為了得到后位，將和李家拱手獻給了皇帝。

 李瑛苦笑一聲，一口從肺腑里溢出，劇烈地咳嗽，半晌緩不過氣來，不，不到最后一刻，豈會認輸。

 李瑛昂起驕傲的頭顱，迎視裴鉞，

 “陛下，您誤會了，臣本沒有綁架舒姑娘與蘇姑娘，相反，臣上山狩獵時，聽聞有人丟了，幫著去尋，可惜待臣發現那輛馬車，馬車已無人影。”

 后半句倒不假，舒筠與蘇茵茵竟是奇跡般逃出去，的人一直在追，至今沒追著，最后反被錦衛的人拿下。

 李瑛若早知道舒筠是皇帝的人，絕對不會行此險招，事已至此，盡可能將自己摘出去，不牽連李家。

 李瑛既然，裴鉞便沒有功夫與廢話，只朝侍衛示意，繼續搜尋。

 在場的錦衛首領，將李家奴仆帶下去審問，李瑛不招，不代表別人不招，李瑛看著這一幕，愣是咬牙關沒有變。

 舒瀾風渾，家仆取來一件大氅給他罩著，他麻木地看著高聳的大雄寶殿，心里一陣發虛。

 整個山林已被地毯式地搜尋過了，只剩下皇家寺廟。

 寺廟極大，房間更是數不勝數，想要徹底搜完，尚需時間。

 舒瀾風眼底布滿，吐息間已帶著哭腔。

 王大夫人，蘇夫人等眷早已泣不聲，只盼著三個孩子能安安全全回來，可是山林都尋遍了，人去哪了？

 裴鉞聽得舒瀾風哽咽之，卻是沒有功夫去安，他心里也慌，這輩子從來沒有什麼事離他的掌控，這是第一回，他無比懊悔沒能多派些人手守著舒筠，時間每過一刻，他越發心急如焚，韁繩被他勒得沁里而不自知。

 林將所有侍衛分十隊，每隊劃出一定的區域進行搜尋。

 他親自帶著二十來人搜尋寺廟東北角。

 勇猛的男人雙手持劍，目裂，跟個豹子似的在院子暗道間竄，一面搜一面喊，

 “王君！”

 搜了大約一刻鐘，忽然聞到一香氣，他猛地抬手，示意后侍衛不要聲張，慢慢地循著香味，最后來到一棟鎏金大殿前，抬眸了一眼，辨出此地乃供奉已故皇室的往生殿。

 林不清楚里面形，不敢妄，打了幾個手勢，示意侍衛散開守住要沖，他帶著兩人悄悄從窗欞翻了進去，香氣越來越濃，約還著一片亮來。

 他悄聲掠過一帷幔，瞧見一碩大的往生牌前跪著三人。

 三位姑娘發髻不算凌，只裳略有些沾污，人人手里抱著一只兔，在太上皇后蕭氏的往生牌前盤而坐，乍眼去，三人并無任何被綁架的慌，反倒像吃葷腥的迷糊鬼。

 王君邊啃兔邊小聲嘀咕，

 “太上皇后娘娘，您大人大量別跟我們一般見識，我們遇見歹人了，實在壞了，半路抓住一只笨兔子，那笨兔子竟然一頭撞在樹上，被咱們給撿了回來，嘖，可不就是上天賜下的味？”

 蘇茵茵年紀還小，被今日的場面給嚇壞了，捧著香噴噴的兔不敢吃，淚汪汪地著王君，

 “君姐姐，咱們這樣會不會遭天譴？”

 王君白了一眼，“你這話可是冤枉咱們太上皇后娘娘了，人家最是慈悲心懷，必是心疼咱們的。”

 說完還朝跟前那慈眉善目的塑像，出一個乖巧的笑臉，

 “娘娘您說是不是？哦對了，您瞧，君兒把您兒媳婦給捎來，您睜開天眼看看，貌不貌？可配不配得上陛下？”

 舒筠盡管肚子得咕咕作響，著太上皇后的牌位，實在是吃不下去，被王君這麼一捉弄，紅了臉，俏生生的模樣在昏黃的燭火下越顯瑰艷，

 “八字還沒一撇呢，你再說，我....”

 “你能把我怎麼著？”王君囂張地把下頜一抬，這一抬竟然瞧見林雙手環靠在柱子旁，神復雜看著們仨，王君一呆，登時眼淚出后怕襲來，扔開兔，朝林奔過去，抱住他的胳膊，

 “你怎麼才來？堂堂虎賁衛都指揮使，就這點能耐？害我們仨在荒郊野外躲這麼久，要不是太上皇后保佑我們，我們都被野給吃了，嗚嗚嗚！”

 王君和舒筠在蘇茵茵跟前是個大姐姐，關鍵時刻二人臨危不，一唱一和迷那些漢子，王君擅長用香，反用迷香制住對方，帶著蘇茵茵從車廂逃出來，別看王君信誓旦旦，心里實則怕得很，到了林面前便不再逞強，放縱地哭出聲。

 林看著那一地的兔骨頭，聞著滿室的香味，心難以形容，很想埋汰王君幾句，只一想起這姑娘勇敢地帶著人逃出生天，既欽佩又心疼，布滿老繭的手掌重重抬起來，最終輕輕覆在后腦勺了，

 “好樣的，不愧是我林看上的人。”

 王君聞言子一僵，不對，不是討厭這廝嗎，怎麼抱住他了？

 還有，什麼“他林看上的人”？

 王君木了片刻，愣是住場子，厚著臉皮裝作若無其事松開林，后退幾步，朝他出個完的笑，然后轉一左一右拽起舒筠和蘇茵茵大步往外跑。

 三位姑娘一路跑至大雄寶殿，邁出那高高的門檻，方發現寬闊的廣場聚滿了人，火把亮整個夜空，無數雙目殷切地落過來，有哭聲，有歡喜，還有驚嘆，沉寂的夜瞬間鮮活。

 舒筠一眼看到那個披著明黃披風的醒目男人，眼眶一熱，似翩躚的蝴蝶義無反顧朝他撲去，

 “陛下....”

 淚水模糊了視線，誰也瞧不見，只見他眉間的風霜溫而化，慢慢化作一眶。

 舒瀾風見兒完好如初地出，心激，一時沒聽清里喚得誰，只當朝自己奔來，連忙張開手臂要迎，“筠兒...”

 眨眼卻發現兒目不斜視越過他，徑直投皇帝的懷抱。

 舒瀾風:“.......”

 半晌，他僵地扭過脖子，緩緩放下手臂，木著臉盯著舒筠的背影。

 李瑛就跪在不遠，眼睜睜看著裴鉞將舒筠摟在懷里，眉梢間劃過從未有過的溫，角艱地扯了扯，閉了閉眼，冷聲打破現場的寂靜，

 “陛下，即便是我擄了又如何？一介六品司業之，還不夠陛下治我和李家的罪。”

 “上皇有諾，我四大勛貴非謀反重罪，陛下必須赦免。”

 裴鉞本沒理會李瑛，只小心翼翼撥開舒筠紛的碎發，出那雙烏潤靈的眼，他欣地笑了，打橫將整個抱在懷里，轉往后方的宮車行去。

 朝臣們瞅了瞅皇帝遠去的背影，又回眸看了一眼李瑛。

 不知該如何收場。

 李瑛見裴鉞無于衷，哽咽再喚，“陛下.....”

 這時，匆匆趕來的劉奎提著蔽膝飛快來到前方，他高舉手中圣旨，目掃過一眾朝臣與侍衛，最后對著李瑛涼涼冷笑，

 “李瑛，你擄的可不是六品司業之，而是當朝皇后！”

 “行刺皇后，罪同謀反，來人，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