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白日里的醫院,喧鬧而忙碌，走廊上來來回回全都是人。偶爾有醫護人員推著病床上的病人，呼嘯而過,總是能引起周圍所有人目的一路追隨。

　容祈找到程厘的時候，正坐在醫院里的走廊里。

　渾抖。

　特別是雙手，控制不住地在輕抖。

　手機就被放在上,難怪容祈剛才在車上，一直覺得聲音輕的厲害。

　“程厘,”容祈單膝蹲下,低聲喊著的名字。

　似乎生怕音量一大，便會驚到。

　程厘聽到自己名字時,習慣地抬起頭,但那雙總是冷靜溫潤的烏黑眼珠,此刻只剩下茫然，直到的眼神重新慢慢聚焦，視線好像重新落到了容祈的臉上。

　“容祈，”程厘在看見他的瞬間,眼底的驚懼和后怕,猛地翻涌了上來,猛地抓住容祈的手,帶著哭腔說:“我就看著任總在我面前直的倒下去，明明就是前一分鐘,他還在跟我說話呢。可是馬上他就倒了過去，連呼吸都沒有了。”

　程厘完全是被驚嚇過度的狀況。

　眼角沁著淚痕，自責地說:“我明明看到他臉那麼差,我應該多注意一點的。結果我什麼都沒發現。”

　容祈反手抓住的手掌，握住:“沒事,肯定會沒事的，你不是立馬就發現他昏倒了，是你給他爭取了立即搶救的機會。”

　程厘大口息。

　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堵在的口，讓即將要不過氣。

　“程厘，別怕，”容祈起坐在側，手掌著的后背，一點點著下來，輕的掌心似乎隔著脊骨，將的張和害怕，一點點從中離。

　見慢慢平復，容祈這才敢將輕輕抱在懷里，他薄著的頭發，低聲說:“不要自責，你已經做的很好了，發生這種事，并不是你的過錯。”

　程厘的抖，似乎也能慢慢控制。

　可也是在這一刻，豆大的眼淚，順勢砸了下來。

　一顆一顆，落在他的脖頸。

　微熱的淚珠，這一刻卻燙的如同熔巖，似乎要燙穿他的。

　容祈能理解的害怕。

　一個活生生的人，前一分鐘還在和說話，卻突然又在面前倒下，呼吸、心跳頃刻間全都沒了。

　對于從來沒有直面過死亡的人，這一刻，比什麼都可怕。

　過了會兒，程厘的緒，似乎漸漸緩和。

　這才低聲說:“對不起，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嚇到你了吧。”

　“程厘，”容祈松開，微低著肩，黑眸直直平視，語氣不容置疑道:“你知道嗎？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一開始確實擔心。可最后，更多的確實開心。”

　程厘愣愣看著他。

　容祈盯著，一字一句地說:“因為現在在你心里，我是可以依靠的人。”

　我是你可以依靠的人。

　不是他的覺。

　而是的行，明明白白表現了出來。

　也正是因為這句話，才讓程厘回想起剛才的事。

　在發現任匡倒下的時候，就拼命呼救，幸虧當時辦公室沒關，很快就有人過來幫忙。等120趕到的時候，大家七手八腳的推著任匡上了救護車。

　最后是程厘和任匡的助理韓曉琳一起陪著來醫院的。

　在韓曉琳給任匡妻子打電話時，程厘腦海中也極了。

　太害怕了。

　相較于別人，是到刺激最大的那個。

　因為是親眼看著任匡倒下，也是最后一個跟任匡說話的人。

　在思緒一片混之際，腦海中只浮現了一個名字。

　容祈。

　在最害怕混無助的時候。

　忍不住拿出手機，給他打出了那通電話。

　容祈垂著眼，將的長發理順，低聲說:“在這里等我一下。”

　他起，前往不遠的醫院便利店。

　這里二樓，他上來的時候，正要看見一個便利店。

　等容祈拎著東西回來，他拿出紙巾，出一張遞給程厘。

　程厘剛想說謝謝，但張開了，卻還是咽了回去。

　等默默完眼淚時，容祈已經擰開熱飲。

　“喝一點，”他遞了過來。

　程厘握住手中的熱飲，這才發現，自己手掌不知何時，冷的一溫度都沒有，猶如從冰窟里撈了出來的。

　“發生了什麼事？”容祈問道。

　程厘看了他一眼，才發現，他并不知道今天熱搜的事。

　也是，畢竟不是人人都吃瓜。

　程厘低聲解釋:“我們公司的另外一位創始人高志鶴，今天被拍到跟明星出軌的視頻，然后他太太發了微博控訴他們兩個。”

　頓了一秒，程厘抬手，用掌心了下腦袋。

　“關鍵是，太太發的聊天記錄里，高志鶴清楚告訴那個明星，我們融資的詳細況，”程厘出苦笑:“現在融資暫停，基本是沒希了。任總大概是不了這樣的打擊，一時緒過于激，就……”

　容祈皺眉，顯然也是沒想到，一個出軌引發了海嘯般的后果。

　就在此時，一陣慌的腳步聲響起。

　程厘正好抬頭，就看見任匡的妻子急匆匆的趕過來。

　“嫂子，”程厘放下手里飲料，起，迎了上去。

　任匡妻子葛茹，一看見，就帶著哭腔問道:“程厘，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老任人呢？”

　程厘怕緒太激，趕扶住，低聲說:“任總現在正在搶救，您放心，我們的救護車很及時，一定會沒事的。”

　“怎麼會這樣，明明早上，他去上班的時候，還一切都好好的，”葛茹一直搖頭，不敢相信這個消息。

　是高校的老師，因為大學城離這里很遠，所以到現在才趕過來。

　程厘苦笑。

　別說早上了，就連前一分鐘任匡還跟說話呢，可是轉頭，就看著他直倒下。

　世事無常，這四個字。

　在這一天里，讓見識的淋漓盡致。

　葛茹雖然還能勉強保持冷靜，卻也是止不住的慌張，一直念叨說:“我們兒才五歲，要是老任出事了，我們該怎麼辦。”

　“不會的，”程厘斬釘截鐵道:“任總，一定會闖過這一關的。”

　葛茹似乎也被的堅定染。

　容祈站在不遠，看著此刻，已經收拾好自己的心，去安任匡的家人。

　心底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程厘從來不是那種強勢的格，但好像就是有種里的堅韌。

　看似溫和，卻并不弱。

　或許也會慌恐懼，但是在收拾好緒之后，又會重新為那個冷靜溫和的程厘，就好像剛才那一面，就只會也只展示給容祈一個人看了。

　這種只獨屬于他們兩個的事，就像是下雨天，同撐著的一把傘。

　這把傘下，只有他和。

　搶救一直還在持續著，韓曉琳扶著葛茹坐下時，程厘這才趁機回到容祈邊，低聲說道:“這邊搶救還不知道要多久呢，要不你先回去？”

　“不需要我了？”容祈朝睨了一眼。

　這話說的，讓程厘有點心虛。

　就好像，對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似得。

　需要的時候，就打電話給他。

　現在緒恢復了，就干脆讓人家走。

　不過容祈也沒像平常那樣說話，只是低聲說:“有什麼事，就再給我打電話。”

　“嗯，”程厘點頭，就跟著他一起站了起來。

　容祈搖頭:“就別送我了，任匡的家人現在需要你們陪著。”

　程厘看著容祈離開，只是在看著他的背影時，發現自己居然有想要上前抱住他，留下來他的沖。

　這種莫名的沖，讓的心臟怦然加速。

　直到他微抬起手，并沒有回頭。

　只是在半空中，輕輕揮舞了兩下。

　搶救一直持續著，好在半個小時后，醫生就出來說:“目前患者的況暫時穩定了下來，還好你們前期及時用了aed（外除），為患者爭取了黃金搶救時間。”

　葛茹在聽到這句話時，整個人差點兒又癱瘓在地。

　這次，是劫后余生的慶幸。

　程厘也徹底松了一口氣。

　幸虧他們這棟辦公大樓里配置了aed，當時程厘雖然驚恐，但是理智卻沒有完全喪失，讓人立即去取了。

　沒想到，也正是這個舉，把任匡從鬼門關上搶救了回來。

　一旁的韓曉琳也是雙手合十，這才看著程厘說:“幸虧你當時讓人去拿了這個aed過來，要不然真是不敢想象。”

　在葛茹得知，是程厘及時想到用這個對任匡進行急救時，再也忍不住，眼淚撲簌撲簌往下掉的同時，說道:“程厘，這次真的多虧有你。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謝謝你。”

　“嫂子，任總沒事，對我們來說，才是最值得開心的事。您趕別哭了，說不定待會就能見到任總了。”

　葛茹被這麼安，也趕了眼淚。

　沒一會兒，任匡就被送進了icu觀察。

　韓曉琳下去繳費回來之后，對程厘說道:“程總，現在公司里的人，都在問任總的況，我需要回一聲嗎？”

　程厘想了下，低聲說:“待會我回公司，當面跟大家說這個好消息。”

　葛茹這才想起公司的事，是高校老師，平時從來沒有管過公司。

　如今公司群龍無首，說道:“公司我也從來沒有管過，沒辦法手。丹尼人呢，他是公司的另外一位創始人，現在老任病了，就讓他趕他回公司組織大局吧。”

　程厘和韓曉琳一聽這話，兩人登時面面相覷。

　最后還是韓曉琳開口，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詳細說了下。

　在得知，任匡就是因為高志鶴的事，被氣到當場休克昏厥時，哪怕有涵養如葛茹都忍不住破口大罵:“這個高志鶴還算是個人嗎？溫思當年為了他，放棄國外那麼優越的工作，結果他轉頭就搞出軌，把家庭和責任全都拋在腦后。現在居然還影響公司，讓老任變這樣。”

　“這次老任幸虧搶救及時，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哪怕溫思不跟他拼命，我也要跟他拼命。”

　高志鶴一家跟任匡家都很相，特別是葛茹跟高太太關系更是不錯。

　現在葛茹心底，恨不得生吃了高志鶴。

　葛茹并非那種沒見過世面的，當機立斷道:“不管之后怎麼理他這件事，但是現在公司不能再讓他手，程厘，現在就由你全權負責的事。不管怎麼說，你是任匡的學妹，他一直都是最信任你。”

　雖然葛茹沒有參與過公司事務，但是對公司還是有點了解。

　知道任匡之前，提了程厘當公司的首席架構師。

　“好。”程厘沒有退卻，現在公司已經因為這些事，人心慌慌。

　不能這時候退，那就是干脆，迎頭而上。

　程厘沒在醫院多留，反正這里有葛茹和韓曉琳。

　立即打車，返回公司。

　在出租車上，程厘正出神，手機就響了。

　本來不想接的，但看到是孟元歌打來的，還是接通了。

　接通瞬間，孟元歌就問道:“你們公司任總出事了？”

　程厘疲倦的了下眉心:“你消息怎麼這麼靈通？”

　“現在整個圈子都傳遍了，你們公司正在風口浪尖，有什麼風吹草，就很多人看著呢，況且聽說救護車都來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程厘:“任總之前在辦公室里突然昏厥。”

　“因為高志鶴的事？”孟元歌嚇了一跳，趕問道:“任學長沒事吧？”

　孟元歌也是j大的，跟任匡也是校友，之前也采訪過任匡，關系還算不錯。程厘:“還好，已經搶救回來，沒什麼大礙。”

　“那就好，”孟元歌松了一口氣，又問道:“你沒事吧？”

　程厘苦笑:“我還好，容祈在醫院賠了我很久。”

　“容祈也在醫院？他怎麼去了？”

　“我給他打了電話，”說到這里，程厘沉默了下，低聲說:“元歌，我剛才太害怕了，真的，都說搞互聯網的容易猝死。我以前從來沒當一回事，結果，今天看著任匡在我面前倒下去的時候，我真的被嚇壞了。”

　孟元歌愣住，這是第一次聽到程厘，這麼直白的表述自己的恐懼和害怕。

　“寶貝，需要我來陪你嗎？我馬上請假，”孟元歌趕說道。

　程厘說:“我現在已經沒什麼事了。”

　孟元歌笑了下:“也是，你都有容祈陪著了。”

　程厘沉默，才嘆了口氣說:“我已經讓他先回去了。”

　“啊？”孟元歌喊道:“等一下，我先捋一下，你的意思是，你在醫院覺得害怕，就打電話給容祈。”

　程厘聽著，嗯了一聲。

　“然后，你用完了人家，就又讓他先回去了。”

　程厘怔住，下意識反駁說:“話也不能說的這麼難聽吧。”

　什麼，用完了人家……

　孟元歌:“但是你的行為，給我的覺，就是這樣。”

　被孟元歌這麼一提醒，程厘這才發現，自己這行為好像真的渣的。

　需要的時候，就打電話把人招來。

　現在，心收拾好，人家就麻溜離開。

　但很快，孟元歌笑了出聲，說道:“你們這夫妻關系，還真好的。”

　“你怎麼看出來了？”程厘誠心求問。

　“當然了，這要是個哪個熱小年輕，為上頭也就算了，”孟元歌聲音里帶著無限慨，驚嘆道:“這可是容祈啊，一個每分鐘都要賺兩萬人民幣的男人啊。”

　程厘:“……”

　*

　容祈回到公司，就把戰略投資部的人喊了過來。

　“我上次讓你們備選的公司，你們預案做到現在，怎麼都沒有出結果？”容祈有些不耐煩的問道。

　投資的總監萬子辰愣了下，說道:“我們這陣子一直在考察這幾家公司，正好準備下周一出預案，想拿給你看。”

　容祈:“現在就拿來？”

　好在萬子辰他們前期工作，做的很好，因此很快就有人把資料送了過來。

　容祈隨手翻了翻資料，就發現排在第一的并不是泛海智行。

　還是一家易行科技的公司。

　這家公司，他也有略有印象，也是做自駕駛的公司，同樣是主打行泊一的公司。容祈迅速翻閱了資料，發現泛海智行是排在第三。

　“你們的意見是？”容祈直接問道。

　萬子辰說:“我們跟幾家公司都簡單接過，易行科技不管是專業度還是技，都是最適合收購的。他們的公司架構完整，收購之后，只要進行簡單改組，就可以合并到我們的‘啟航者’計劃里。”

　啟域科技的部，將公司的造車計劃，稱呼為‘啟航者計劃’。

　目前他們大手筆的收購這些中小創業公司，就是為了打造全棧自研的研發線。

　“泛海智行呢？”容祈突然問道。

　萬子辰有些驚訝，他會專門問這個，但還是如實說道:“泛海的技也不錯，而且最近他們正在跟江馳車廠合作，江馳即將推出的e3，據說就用了他們的自駕駛技。但是泛海對于收購這個事，并不是很興趣。而且他們的技雖然做到了，但是技面太窄，目前完全主攻的只是泊車系統。我想這也是跟他們公司的方向有關系吧。”

　“所以在易行和泛海之間，我們選擇將易行放在收購的第一備選。”

　萬子辰又想了下，說道:“還有就是，泛海最近日子應該不太好過。他們今天公司出了點丑聞，融資計劃被披，估計融資也會停止。我覺得這種時候，不適合對泛海做出任何舉。”

　容祈低頭，長久沉默。萬子辰見他沉思，忍不住問道:“容總，您的意見是？”

　“那就按照你們的方案來辦，盡快對易行科技，進行收購談判。”

　容祈將方案留了下來，就讓萬子辰先離開。

　萬子辰出去時，就看見容祈依舊還盯著那份資料。

　沒一會兒，容祈拿出手機，撥打了一個電話。

　“容總，”對方接通的很快速。

　容祈沉聲說:“我目前的私人帳號，能籌集多現金？”

　這是容祈的私人財務顧問，對方也很專業，迅速說道:“給我兩天時間，大概可以籌集三千萬左右。”

　容祈皺眉，低聲說:“不夠。”

　“您需要多現金流？”顧問立即問道。

　容祈想了下，泛海這次的融資估值是在4.6億，他們應該是會釋放出20%的權，投資金額應該是九千兩百萬。

　他回道:“大概一個億左右。”

　顧問想了想，“您名下有套英國的房產，之前有人來詢價，出售的話大概能有一千萬英鎊，但是我之前的想法時，這套房產還有繼續升值的空間。只是您要是急需資金的話……”

　顧問故意停留了下，留給容祈思考的余地。

　但容祈毫不猶豫說道:“那就先賣掉，我需要這筆現金。”

　容祈價確實號稱百億，但那都是啟域的權。

　他作為啟域持最多的人，輕易絕對不會售出手里的份。

　因為這會造市場的混，讓人覺得，他對公司的前景，不夠有信心。

　顧問:“好。”

　容祈又問道:“大概多久能？”

　“一般來說，這種豪宅銷售，最起碼也要一個月以上，”顧問想了半天，還是說道。

　容祈嗯了聲。

　因為他已經在腦海中，迅速過了一遍計劃。

　他可以讓蔣哲的君越資本出手，到時候這筆錢一到賬，就給蔣哲就好。

　掛斷電話，容祈手機響了下。

　程厘:

　渣？

　這個詞，讓容祈有些好笑。

　容祈:

　程厘:

　容祈這才明白，說的意思。

　他輕哼了聲。

　這兩條微信接連發過來時，程厘腦袋嗡了一下。

　啊。

　原來容祈心里也是這麼想的。

　程厘想了下，哎，早知道剛才在醫院時，應該給他買點好吃的，畢竟吃人，或許吃了的東西，他就不會這麼說了。

　但很快，容祈的微信又發了過來。

　容祈:

　程厘:

　這次，看著微信頂端，容祈兩個字和“對方正在輸”這幾個字，來回切換。

　程厘等待的，心都有些忐忑。

　直到終于，伴隨著滴滴兩聲。

　程厘低頭一看。

　是一條語音信息。

　小心翼翼點開，生怕又聽到對審判的什麼話。

　容祈:“以后這麼過分的事，記得只對我一個人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