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寂寥冬夜,大雨滂沱，天空漫天烏云，如同被籠著一層實實的黑幕,連一星斗的痕跡都尋不到。但車安靜的有些過分。

　程厘余突然看見，容祈握著方向盤，幾近發白的手骨關節。

　勒得太，指骨突起的厲害。

　這時，程厘才發現，自己似乎問了什麼不應該問的。

　想想也對。

　問他前友,反正估計都是不認識的，就算聽到了,也只是陌生的名字而已,連臉都不知道,本對不上號。

　不管對他還是對自己，都不會產生影響。

　但高中的事，可就不一樣了。

　萬一他真有什麼喜歡的生，程厘難免會去回憶跟那個生相關的事。

　況且他們還有高中同學群呢。

　前陣子，還有人提議說，要趁著今年高中的百年校慶，大家一起回學校聚聚。

　他要真說出那個名字。

　程厘也不免好奇想要探究更多吧。

　哪怕今晚是坦白局。

　也不至于坦白到這種程度。

　當容祈一臉復雜地看向,緩緩地與視線對上時，程厘突然喊停道:“算了,你也不用跟我說。反正都是過去的事了，我們都忘記，往前看。”

　對,往前看。

　“忘記過去那些不愉快的，迎接新生活,”程厘深吸一口氣，也仿佛是對自己說的。

　只是當說完，卻沒發現。

　在沒看見的地方，容祈垂下眼瞼，一點點蓋住眼底剛升起的。

　其實，他是想讓知道。

　他高中喜歡的那個人。

　*

　江馳汽車場，在十幾個工程師忙活了一周。

　第一批配置了泛海自泊車系統的，是江馳即將推出市場的首款智能電汽車e3，終于在車間組裝完畢。

　這也是號稱江馳汽車從傳統車廠向新興的智能汽車轉變的第一步。

　當然這款e3最大的賣點，就是號稱市場上最為先進的adas（高級駕駛輔助系統）。

　程厘這陣子，連公司都去的了，每天幾乎都泡在這邊。

　雖然他們的泊車系統，只是這個智能汽車其中的一個件系統。

　但是想要打響第一炮，還就得看他們這套自泊車系統。

　因為江馳汽車已經準備參加今年的智能汽車挑戰大賽，這個大賽是向市面上在售的量產智能汽車以及即將量產汽車，舉辦的一項全國賽事。

　去年，配置了天馬智航的兩款汽車，一舉奪魁。

　這也是天馬智航今年融資價格，再次被估值到天價的原因之一。

　業看到了一個公司的量產產品能力。

　雖然泛海在業界的名聲，并不如天馬智航的名氣。

　但程厘相信，他們的自泊車系統就是最好的。

　而車子組裝完之后，他們將要進行試車。

　接下這段時間，雖然很枯燥，但是一想到泛海的自駕駛技，能夠驚艷亮相，程厘就覺得什麼都是值得的。

　不僅江馳車廠這邊進展順利。

　年底即將召開的人工智能大會，泛海也到了邀請。

　他們將作為參展單位，攜帶公司的產品亮相大會。

　程厘整個人恨不得掰兩半用，一邊忙著車廠的事，一邊忙著人工智能大會的展會，這種展會雖然環大多數都會那些大公司。

　但很多中小企業，為了能讓投資者或者大眾看見自己，也會把自己箱底的技，都拿出來。

　目前，程厘就是整個技部的領導。

　雖然展會是銷售部在準備，但是要拿出來的東西，是他們技部的。

　因此事事都要程厘來解決。

　以至于每天基本都是車廠忙完，就回公司加班，等到回家的時候，基本就是夜里十一二點。

　之前容祈提出搬到一起住，也因為的忙碌，而暫時擱置。

　程厘實在沒辦法，在這麼忙碌的行程里，再加上一項搬家。

　而且是從從未離開過的地方，搬到另外一個地方。

　于心理上，也是一種極大的挑戰。

　這件事，就被這麼不自不覺又耽誤了下來。

　這天周末。

　程厘好不容易，可以在家休息。

　倒頭睡到下午一點多。

　等起床，才發現容祈發了好幾條微信。

　都是在問有沒有起床。

　程厘趕回撥了一個電話，那邊倒是接的很快。

　“剛睡醒？”容祈隔著電話，低聲問道。

　程厘剛睡醒，腦袋還是懵的，就聽到對面一個低而又磁的聲音，趴在床上，聲音懵懵地說:“你怎麼聲音這麼好聽啊。”

　容祈工作上接過不，但是私底下卻很。

　以至于他對生的了解，也格外。

　頂多就是從蔣哲那里，偶爾了解到一些。

　他不知道別人是不是也像程厘這樣，就是有時候，直白地讓人都接不上話。

　“我該說謝謝嗎？”容祈微拖著尾音，語調盡量顯得漫不經心，就好像這夸贊對他來說，也沒什麼。

　并沒有，讓他此刻角忍不住上揚。

　程厘輕笑:“不用謝，實話實說而已。”

　容祈眉尾微跳。

　不過程厘又問道:“你給打電話，有事兒嗎？”

　“我爺爺回來了，”容祈說道。

　程厘這下徹底清醒了。

　因為已經知道，容祈打電話給的目的了。

　之前因為凌士他們知道，他們兩個結婚的事，所以容祈就提出，等他爺爺回上海，也將這件事告知老人家。

　其實相較于凌士的錯愕和震驚，向只怕就只有開心。

　雖然話是這麼說，可是丑媳婦突然要見長輩。

　程厘也張的不得了。

　“別張，我還沒跟他們說，你待會過來，我們再一起告訴他們。”

　程厘仰頭:“怎麼可能不張。上次凌老師的事兒，還歷歷在目呢。”

　“我那麼喜歡你，只會開心，”容祈語調輕松，著安。

　這話，讓程厘的張稍稍褪去，邊起床邊說道:“那我先掛了，我現在得去梳妝打扮了。”

　“梳妝打扮？”容祈那邊突然輕笑了聲，程厘以為有什麼不對勁，就聽他慢悠悠地說:“你還用專門打扮嗎？”

　程厘走向洗手間的作，停頓了半拍，輕聲說:“這算是夸我？”

　“什麼算？”容祈聲音聽起云淡風輕，但語調卻沒了散漫，反而多了幾分坦率:“我是在認真夸。”

　程厘笑了起來，但很快，對面就掛斷了電話。

　不的男人，還真可。

　雖然容祈是認真夸了下，但程厘卻沒辦法不認真準備。

　上次被凌士抓包，現在回想起來，就只記得自己被罵到狗淋頭的模樣。

　說起來結婚也是喜事，特別是告訴長輩。

　程厘決定，還是要好好打扮。

　最起碼以后回憶起來，也是愉快的記憶。

　程厘想著老人家應該不是喜歡那種特別濃妝艷抹，所以也就是上了一層薄薄的底妝，連口紅都選了溫的豆沙棗紅，涂在上，顯得溫又提氣。

　至于服，程厘更是挑細選，穿上一條杏針織連。

　又穿著一件藕薄呢外套。

　臨出門前，站在鏡子前左看右看，確保自己全都沒有紕。

　從到洋房花園，其實只有幾分鐘的路程而已。

　程厘卻覺得，好像走了很久。

　走到門口的時候，猶豫，要不要先給容祈打個電話。

　就在想要拿出手機時，洋房的黑大門，從里面被拉開，容祈站在門邊，單手兜，抬眸過來:“站門口半天，怎麼不進來？”

　“正準備敲門呢，”程厘看見他，心底松了一口氣。

　抬腳進門里，越過容祈，長發被微風吹起。

　一陣淡香，縈在他鼻尖。

　兩人前后進了別墅，向似乎聽到靜，立即過來:“厘厘來了，我一回上海，你就來看我，真是有心了。”

　程厘在踏別墅前的張，瞬間，都因為向的笑容淡化。

　容祈直接說:“你先陪坐一下，我去爺爺。”

　很快，容祈將容爺爺也喊了過來。

　兩位老人家被安排坐下，還有些疑，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直到容祈自然的在程厘側坐下，他落座時，沙發坐墊被地塌了下去，程厘的不自覺往他這個方向傾倒。

　但又因為住了他的肩膀，而止住了傾倒的趨勢。

　只是這就造，程厘整個人著容祈。

　惹得容祈轉頭朝看了一眼，程厘見狀，趕要往旁邊挪，只是剛了下。

　側的男人，毫無征兆地手，直接拽住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輕輕用力一扯。

　程厘再次著他的邊。

　但這次，容祈的手掌順著的手腕往下，直到將程厘的手掌握住。

　程厘被嚇住。

　當著長輩的面，他就這麼囂張了嗎？

　顯然，兩位老人家也看到了他們兩個的小作。

　向看著他們握在一起的手掌:“你們這是……”

　“，有件事我得跟你和爺爺坦白，”容祈開口，他又轉頭看了眼程厘，與的視線對視，這才緩緩開口說:“我和程厘已經結婚了。”

　一時，客廳里安靜地，落針可聞。

　無人開口說話。

　半晌，像是剛從這種震驚緩過來的向，愣愣問道:“結婚？你們？”

　容祈似乎也不想多解釋，他直接手，從長的兜里，掏出了一樣東西。

　當他放在桌子上時，程厘這才發現，居然是結婚證。

　這人。

　還能隨帶著結婚證的？

　容祈正好看過來，似乎看懂眼底的疑，直接解釋說:“是為了讓爺爺能夠更快的接，所以我直接把結婚證拿出來了。”

　向手，去拿茶幾上的結婚證。

　翻開看的時候，側的容爺爺，也湊過來。

　向瞇著眼睛:“哎喲，我的老花鏡呢。”

　好在容爺爺剛才在看報紙，所以這會兒正好眼睛上戴著老花鏡，仔細盯著看了半晌，跟向解釋說:“是結婚證，這上面還有鋼印呢，而且照片也是他們兩個。”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啊？”向震驚問道。

　容祈:“就是您生病那陣子，其實我之前跟你說的相親對象，也是。”

　“哎喲，”向仔細回想了下，突然笑了起來:“哦，可不就是，你說人家小姑娘個子高，學歷好，長得也漂亮。可不就是厘厘嘛。”

　向不釋手地著結婚證，連連驚嘆:“哎呀，你怎麼也不提前跟我說，我這什麼也沒準備呢。”

　“，不用準備的。”程厘趕說道。

　向看著，鄭重其事道:“這怎麼能行呢，你這次上門，跟以前可不一樣。這回是正式上門，我們男方家長是要準備見面紅包還有見面禮的。”

　接下來，向就完全閑不住的開始忙活起來。

　先是支使容爺爺去附近銀行取現金，說是要給程厘見面禮。

　在程厘再三拒絕無果之后，容祈只能親自帶著爺爺去了。

　向則是去了樓上，拿了一個盒子下來。

　“我也沒提前準備，不過好在，容祈媽媽留下這對耳環，”向將盒子打開，里面是一對珍珠耳環。

　飽滿滾圓的珍珠，哪怕歷經了歲月，澤依舊圓潤。

　“真好看，”程厘驚嘆道。

　向將盒子遞給，程厘本來也想拒絕，就聽向說:“容祈媽媽生病那會兒，我們家把該賣的都賣了，連房子都賣了，就是為了給治病。但最后還是沒舍得賣這對耳環，說是想等以后，能有一樣東西，留給未來兒媳婦。”

　程厘是頭一次，聽到關于容祈父母的事。

　向似乎因為提到這個，原本開心的神一下低落了下去，眼角竟是沁出了淚水，嚇得程厘趕哄道:“，您怎麼哭了。”

　“是開心，我一直怕，看不到這一天，”向低聲說:“他媽媽就沒看到他結婚這一天，本來我也怕我看不見。好在是讓我等到了。”

　程厘又低聲安了許久。

　沒一會兒，容祈就跟容爺爺一起回來了。

　原來這附近幾百米，就正好有一間銀行，他們去取了錢，很快就回來。

　“幸虧家里還有一點之前的紅包，”向笑呵呵地將錢裝進紅包里，遞給程厘。

　紅包被塞的厚厚一包。

　程厘想了下，這次沒拒絕，還是收了下來。

　程厘手里拿著首飾盒子，還有紅包，不過把盒子給容祈看了眼，低聲說:“這是剛才給我的。”

　“我媽媽的珍珠耳環，”容祈認得那個盒子。

　沒一會兒，他低聲問:“要不要跟我上樓？”

　程厘雖然不知道樓上有什麼，但還是點頭。

　兩人上樓，容祈帶著走到盡頭的一個房間，推門進去。

　程厘就看見擺在桌子上的一張黑白照片，那可真是一個秀到極致的人，長發盤起，笑盈盈看著鏡頭，溫又嫻靜，像極了那種畫布上的古典人。

　癡癡地看著這張照片。

　“我媽媽。”容祈低聲說道:“我是隨母姓，所以爺爺，是我媽媽的父母。”

　其實，程厘有很多機會可以問，關于他父母的事。

　但是一直沒問。

　就是想等他愿意說的時候，再跟自己說。

　程厘:“可真漂亮。”

　容祈低笑:“所有人見過的，都這麼說。”

　“我十五歲的時候，生病去世了。”

　容祈此刻的口吻，平靜而釋然，大概是因為早已經接了這個事實。

　但程厘聽了，卻很難。

　十五歲。

　這個年紀的，還為了零花錢，正跟凌士斗智斗勇。

　容祈卻早早要面臨喪母之痛。

　程厘也不知為什麼，竟覺得難的厲害，眼角不潤。

　明明不是那種充沛到隨時落淚的格。

　可看著照片上的子，笑起來是那樣溫而漂亮，卻人早逝。

　程厘也不知該說什麼，一切語言，都顯得那樣蒼白。

　看著側的男人，他著照片上子的眼神，那樣清冷的眼睛里，竟也生出了無限。

　也許，他也希母親能親眼，看見他結婚家的這一幕吧。

　程厘不再猶豫，手輕輕環住面前的人，他的腰那樣勁瘦。

　在剛抬手抱住的片刻，容祈抬手，將整個人圈進他的懷抱里，他的氣息和溫度從四面八方洶涌而至，將程厘淹沒在其中。

　可卻沒有，反而靠在他懷里。

　容祈的臉頰著脖頸，灼熱的呼吸，地落在那塊。

　滾燙而熱烈。

　*

　晚上，他們直接回了程厘家里。

　凌老師對于容祈的上門，似乎也沒了之前的反應。

　這陣子，凌老師對他們的態度就是:不支持，不反對，冷眼旁觀。

　等幾人坐下后，容祈看向凌霜華，說道:“凌老師，我知道這件事對你來說，十分難以接。一切的錯都在我，是我先主提出結婚，是我先草率。”

　凌霜華看了他一眼，倒也沒說什麼難聽的話。

　“但是我和程厘，既然結婚了，我們一定會好好經營我們的婚姻。或許我現在所說的一切，你們都會持保留態度。但請相信，我會認真地護程厘，陪著一起長，一起分擔，一起去面對生活里點滴。”

　“我們會共度一生。”

　明明他們的是程厘悉的客廳，可這一刻，聽到這樣的話。

　仿佛置于婚禮殿堂。

　側的男人，正在說著，對的婚禮誓詞。

　凌士看著他們兩個，許久，朝程厘看過來，低聲說:“算你走運，閃婚都能找到容祈這樣的。”

　程厘:“……”

　“留下來，吃晚飯吧。”凌士看著容祈，說完這句話，就起驕傲離開。

　這一頓飯，大概是程厘最近吃的最別扭的一頓。

　因為家里掌勺大廚，居然水準突然失常。

　程厘看著程定波，低聲說:“爸爸，這個菜你是不是忘了放鹽？”

　等吃完飯，程厘正想著，找了個借口先讓容祈離開。

　突然，就看見凌士開口說:“你現在住哪兒里？”

　這話是問容祈的。

　容祈說:“我是自己單獨住，但偶爾會住爺爺這邊。”

　“就是有婚房是吧，”凌士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后手直接指向程厘:“那就把帶走吧。”

　“什麼？”程厘吃驚。

　凌士扭頭看著:“哪有人結了婚，還一直待在父母家里的。既然容祈婚房都準備好了，你還等什麼。”

　程厘瞪大眼睛看。

　凌士睨了一眼，催促道:“愣著干嘛，趕收拾東西去吧。”

　程厘一臉不敢相信地看向容祈。

　就見他淡然一笑，低聲說道:“要不，我幫你一起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