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壽王府的賭票后，何魏一個激靈跳起來，不知該不該接，頓時犯了愁，于是再一次去主家要主意。鄭七爺往汝州去還沒回轉，他權衡了下，冒昧叨擾了鄭老太爺。

鄭老太爺年紀大了，現在已經很管事，養了一白花花的，裹在上好的綢緞里，看著就是個癡無害的富家翁。

“秦弗也要下注？”

鄭世恩很吃驚。

“是，而且一兩銀子沒帶，直接要賒一百萬兩，押許澄寧狀元。”何魏小心試探道，“這其中，會不會有詐？”

當然有詐！

壽王這個兒子，外表看著風流倜儻舉世無雙，實則一肚子花花腸子壞心眼，最會挖坑埋人，鄭老太爺幾個兒子在他手下吃過不暗虧，可以說比起壽王本人，他們更忌憚的是這個心眼壞了的世子。

他這次又想耍什麼花樣？

“那個小舉人，死了沒？”

鄭傳勛語氣平常地就像在問自己養的小貓小狗今天吃飯了沒。

“死了，昨兒已在河里撈到了尸首。”

“確認無誤？”

“確認無誤。”

“這麼說來，那兔崽子其實是虛晃一槍，想趁著老七不在，給賭坊找麻煩，有意讓人以為鄭氏無信。”

他這是仗著壽王府有恃無恐，篤定鄭家不敢接他的賭注，還會被他晃得心煩意。便是真的接了，最后他賭錯了人，也大可跑到他的皇帝爺爺跟前哭訴兩句賴掉這筆賬。

鄭世恩冷笑，那就看他賴不賴得掉了。

“接！他敢捋虎須，就讓他知道，鄭家不是好惹的。”

“我等著他哭著求到我跟前來！”

轉眼就到了殿試這日。

鐵牛趕著車一路來到宮門前，許澄寧悄悄掀開車簾仔仔細細地查看，果然看見了藏在蔽的人。

鄭家真是魂不散。

正暗暗想著對策，忽然看到一個清瘦如竹的背影，許澄寧跳下車，小鳥般飛奔過去。

“爹！”

沈耘冷不防被扯住袖子，愕然看見一張小包子臉正仰著他。

許澄寧直直盯著他的眼睛，又了一句：“爹。”

沈耘一怔，然后哈哈笑起來，的頭：“倉兒啊，你怎麼來了？”

“您忘帶了云生硯，它能保佑您魚躍龍門，一舉高中，我給爹爹送過來。”

沈耘十分慈地說乖兒子，許澄寧一臉孺慕乖巧地扶著沈耘地胳膊。

“我送爹爹進去。”

迎面就遇到李威大步流星過來，沈耘遞了個眼過去，拱手打招呼：“李賢弟！”拍拍許澄寧的肩，“此乃犬子。”

李威笑道：“令公子真乃一表人才。”

“哈哈哈，許會元怎不見與賢弟一起？”

“我這幾日在外面溫書，不與他同住。不必擔心，澄寧為人最是妥帖，絕不會遲到。”

三人一邊寒暄一邊了宮門。

鄭家奴仆盯看了半天，慧眼如炬。

“看來許澄寧果真沒了。”

“切，尸首都撈到了還能有假？豬腦子！”

……

“許賢弟，你沒事吧？”

許澄寧臉太差了，沈耘都能覺到邊走邊打晃。說來許澄寧也算是為他擋了一劫，否則自己能不能活到現在還不好說。

李威借著寬大的袖遮掩，暗中扶著許澄寧，把藏在袖筒里的東西塞給許澄寧。

“你的浮票。”

許澄寧之前為迷鄭家，偽造了一份放在馬家，真正的浮票早就托給了李威。

檢查過浮票踏集賢殿，許澄寧的心才真正放了下來。

果然沒有猜錯，科考已經被端王、壽王其中一黨把控住了，寧王一系不進手。安全了。

會試放榜后，京城人人皆知會元許澄寧是絕無僅有的十四歲年舉人，是以一出現，所有人都知道是誰了。

謝容斐紆尊降貴地看了一眼，就冷淡地收回了眼，昂首走到自己的位置。

殿試考只考一道時務策，問“江南水旱頻發，兇年歲，殍遍野，適蠻夷犯境，憂外患，君何如？”

這題極明顯地影了嘉康三十五年的舊事。那一年江南遭逢荒年，流民無數，朝廷正要安排賑災，北厥突然打進了虎牢關，向朝廷索要巨額黃金，方肯撤兵。

朝中有人主戰，但更多的人主和，相執不下。

南地流民遲遲得不到安，揭竿起義，落草為寇，于是圣上決定先安，同意了北厥的條件，派人鎮流民、賑濟災民。

然而，這般下來，國庫連年不。如今江南收有所恢復，百姓賦稅卻仍十分沉重。

謝容斐對此事記憶深刻，蓋因當年大伯父便一力主戰，一度占了上風，最后卻只被派到南邊平。

他記得，最后是寧王一系的提議被采納。除了國庫撥給的賑災銀外，還以務專供為條件招徠富商募捐籌款，以修建水渠。父親為工部侍郎，這兩年幾度勘察南邊地形，為的便是修建水利，防洪抗旱。

既然是已經有過決策的政事，自然不能說皇帝的決策不對，需將各方面剖析清楚，印證當時決策的正確，再補充個人想法。

幸而那時候朝堂，父親特地給他講了許多里細節，比起大多數的考生的混不知，他的剖解，絕對是最詳盡周全的。

只是……

春闈是壽王在把持，若他表示寧王黨所說都是對的，豈不是得罪了壽王？

心中仔細權衡之后，他決心避重就輕，洋洋灑灑地寫完草稿，細細通讀兩遍，又重新潤修改了幾，確認無誤，心下滿意，這才開始謄寫。

他卷離場時，還有大半的考生在筆疾書，第一桌那個小小的影也急急地揮毫書寫。

總要他知道，這不是頭小子能來出風頭的地方。

謝容斐暗暗哂笑，轉走了。

許澄寧是最后幾個出考場的人之一，李威和沈耘在外面等。

“阿澄！你怎麼樣？我看到了你用左手寫字，你手怎麼了？”

許澄寧寫字又好又快，真沒事不可能像今天這麼晚。

李威掰開的手，看見兩個手掌都爛了，結著痂，還斷了幾指甲，幾紅外翻，十分猙獰。

許澄寧寬道：“無事，沒傷到骨頭，還能握筆。”

“你上還有傷吧？讓我看看。”

“不行，我還得躲到放榜，等到一切塵埃落定。”許澄寧拍拍李威的肩，“放心，三天后我就回來。”

這是最穩妥的辦法，李威不放心也只能如此。幾人在宮門外客氣地分道揚鑣，許澄寧挨著人的地方走，卻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一個過路的人看在了眼中。

“那不是……壞了！”

那人扭頭就要跑去鄭家，咻的一聲，憑空飛來一只黑鏢扎在頸側，人倒地吐了兩口，沒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