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瑛帶著小兒怒氣沖沖往前院沖，腳下生風，步伐矯健如飛。

顧奇沒攔著，也沒開口，只是冷沉著臉牽著兒子。

陳星凌悄悄瞥他一眼，知曉他這是發火的前兆，也知道他是暫時故意忍著不發作，想要親眼看看老媽子和妹妹究竟對自己的媳婦能苛待到哪種地步。

沒有猜錯，顧奇確實是如此想的。

老媽子前腳“病倒”，后腳就能中氣十足“教訓”兒媳婦，語氣和態度比外頭的北風還要凜冽幾分。

早在他娶陳星凌那會兒，老媽子就一個勁兒嫌棄這兒不好，那兒不好，不管做什麼都不了老媽子的眼。

當時他很是煩惱，卻又拿老媽子沒法子，畢竟是自己的親媽，老父親已經不在了，他也不好太拗著。

幸好陳星凌子弱，乖巧孝順忍氣吞聲，不然恐怕得天天家無寧日。

想著老媽子遲早得回上京城，因為老家兩個妹妹還需要照料，他叮囑陳星凌再忍一陣子，盡量不要跟老媽子當面沖突。

后來，陳星凌懷上孩子，而他得出國學習。本來打算將安頓在娘家，誰知老媽子一改之前的嫌棄傲慢態度，說都娶過門了，怎麼能讓兒媳婦去娘家生孩子。

不僅如此，李瑛還信誓旦旦跟他保證一定會照顧好他們母子，讓他盡管放心出國學習。

顧奇以為老媽子是看在孫子的份上，總算愿意接這個兒媳婦，暗自松一口氣，勸陳星凌陪媽媽去上京城，自己則匆匆坐船出國。

漂洋過海十分不易，兩年多里完全沒法子跟家里聯系上。

偶爾能有一兩封家書或電報通過廠長發過去，但都是報平安，本沒機會能知道媳婦在老家究竟過得如何。

直到他回國打電報回家，才知道陳星凌給他生了一個大胖兒子，而且已經快兩周歲。本想接他們母子一起去渝城，誰知老媽子一而再，再而三阻攔，說是自己差，家里不能沒人料理。

一拖再拖，一晃又是一年。

本以為長時間相下來，家里人應該都已經接這個外來媳婦。

誰知這兩天他卻接二連三發現事實并非如此！

顧奇看著親媽和親妹妹在房間里翻箱倒柜，甚至連陳星凌的服都翻出來抖來抖去，滿屋子狼藉七八糟，氣得他腦殼都嗡嗡作響。

“夠了！”他驟然冷喝。

李瑛和顧妙嚇了一大跳，不約而同抬眸往顧奇看來。

“阿奇，鐵定是藏了東西。剛才那面，你都親眼看見聞見了！”

“大哥……”

顧奇臉冷沉：“住口。停手。出去。”

顧妙見大哥冷冰冰的眼神好像要殺人似的，腳瞬間得發，嚇得跟驚小貓似的，飛快躥出門去，一溜煙跑不見了。

李瑛了腦袋，心里仍有不甘。

“阿奇，你別看老老實實的，其實心眼賊多。娘家給寄東西，就給藏了——”

“別說了！”顧奇臉鐵青，嗓音冷冷反問：“媽，你怎麼能這樣子對星兒？當初我出國前你是怎麼跟我保證的？你說你會好好照顧，讓平安生下孩子。你還說既然嫁給我，就是咱們家的兒媳婦了。你看看——你和妹妹又胖又白，卻瘦骨嶙峋，臉上手上都是凍瘡。你罵懶？卻連生病了都得干活。娘家哥哥給寄東西，為什麼連藏起來都不行？你對呵斥來呵斥去，出口盡是罵人損的話。阿妙連一句‘嫂子’都不喊，對大呼小，橫眉豎眼。媽，這就是你所謂的‘好好照顧’？啊？”

顧奇極說這麼多話，但他卻一氣呵，一口氣將這兩天憋在心頭的話盡數出來。

李瑛臉白了白，眼睛躲閃看著地面。

“平時……不這樣的，吃來著——我才對生氣。”

顧奇扯了一下角，低聲：“我是這個家的長子，是我的媳婦。在這個家里，卻連在廚房煮面吃都能被當‘吃’。這三年多里，我都不敢想象是怎麼在這個家熬過來的……”

難怪的子變了。

若不是有一番好心態，這樣的日子怎麼可能過得下去！

李瑛吞咽口水，瞪向陳星凌。

陳星凌假裝沒瞧見，抱著兒子站在門口，好整以暇聽著顧奇說話，滿眼都是小心。

哇～～！

想不到純小爸爸生氣發威的樣子竟這麼酷這麼威武！

加分！必須的！

顧奇畢竟是讀書出的斯文人，不會破口大罵，更不會咆哮怒吼，但他渾上下迫十足，一雙冷颼颼的眼睛足矣嚇壞人。

陳星凌怕嚇壞孩子，趕忙抱著小虎子去院子里玩。

顧奇蹙眉低嗓音：“你只知道疼自己的兒，你可曾想過也是別人家的寶貝兒？我跟你說過——是家里的幺，岳父岳母都疼如珍似寶，幾個哥哥也都很疼。我真后悔當初沒將安頓在娘家。”

“不不……阿奇，你聽我說。”李瑛仍想為自己狡辯。

剛才也不知道怎麼了，明明在裝病，一時生氣鬼差神使般就跑出來逮人，卻不小心讓兒子知道了不該知道的。

顧奇卻不想聽了，淡然緩慢搖頭。

“自今日起，不許你再為難星兒。這一次不管你怎麼‘病’，我都不會再相信了，更不會留下星兒照顧你。”

“我……我腦袋是真暈！”李瑛仍不死心，焦急道：“家里前院后院沒人幫著干活，我一個人哪里料理得過來！阿奇，媽確確實實年紀大了。你去船廠工作我肯定得支持，可和小虎子得留下——”

“不可能。”顧奇冷聲打斷：“阿異很快會返城，阿玄和阿妙都長大了，他們都能搭把手。星兒在這里干了三年多，也夠了。”

李瑛心急得不行，跺腳撒潑起來。

“你——你說考慮考慮的……怎麼就又不行了？”

顧奇姿拔如松，一字一頓答：“因為我不能讓我的媳婦讓你們繼續苛待糟踐。”

李瑛見大兒子竟敢維護陳星凌，心里頭的惱火迅速蓋過害怕。

“你別聽胡說！表里一套里一套，你可別信了的枕邊風。阿奇，究竟有啥好的？你如果真要帶回渝城，還不如帶上甜甜。文憑高，長得好，也能照顧你——”

“別說了。”顧奇再次打斷：“別跟我提秦甜甜。是誰？我帶去渝城做什麼？星兒才是我的媳婦，我不帶自己的媳婦，帶一個不相干的人做什麼。”

李瑛急得不行，眼淚簌簌往下掉。

“阿奇，你咋就那麼傻？那鄉下漁究竟有啥好的？你再不趁這個機會甩了——你會后悔一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