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宇文將軍”幾個字，晚云忽而記了起來。

在涼州的這些日子，對裴淵邊的各人等都略有耳聞。這宇文將軍，大約就是裴淵麾下大將，左將軍宇文鄯。

而旁這個長得白白凈凈的武將，剛才樓月稱他“謝三郎”，想必就是河西道軍府另一位將軍謝攸寧。

沒想到都讓遇上了。

哼！那又如何？心里一個聲音怒道，我也是師父座下的小金剛！

這宇文鄯既然與樓月一伙，那麼自然也要負責。

“我這扇子，還請宇文將軍還一模一樣的來。”晚云接著繼續發難。

宇文鄯緩緩道:“珍寶館是我的朋友的產業。不過他館里的東西向來獨一份。你要一把一模一樣的扇子，只怕做不到。”

晚云嗤笑:“剛才樓典軍的作所作為，將軍也看見了。究竟是誰無理，將軍英明，想必自有論斷。”

宇文鄯道:“你這扇子我先拿著，回頭我讓人送到珍寶閣，讓掌柜的試著找人修一修。要修好了著人給你送回去，要是修不好，我讓阿月用三倍的價錢賠你可好？”

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

晚云咬咬，道:“我三日后便要離開涼州，請將軍趕。我姓常，住仁濟堂，將軍遣人去堂中一問便知。”

說罷，看也不看兩人，扭頭便走。

看著那猶自氣鼓鼓的背影，謝攸寧啞然失笑。

“仁濟堂的人都這樣麼？”他說，“在你這堂堂將軍面前，吩咐你去給他修扇子，半點畏懼之也沒有。”

“不吩咐我吩咐誰。”宇文鄯淡淡道，“是阿月將此事踢給了我。”

謝攸寧還要說話，宇文鄯卻不多言，知道:“不是說要去犒軍麼，我等也去看看。”說罷，抱著那木盒往府里走去。

*

冬至日，仁濟堂申時落柵。

方慶才布置好飯菜，就見晚云一臉晦氣地走了回來。

“這又被誰趕出來了？”他分著筷子，不不慢道。

晚云沒好氣地在案前坐下:“瘟神。”

好好的冬至，晚云原來以為自己會過得高興，不想就這麼稀里糊涂地結束了。

夜里，晚云兀自坐在屋子里，著燈臺發呆。

謝攸寧對樓月說話的時候，聽得清楚。

裴淵不在涼州城里，他還沒有回來。

看來，自己在離開之前是不能再見到他了。

心中無比憾。

多想好好再看看他，哪怕就一小會兒也好。

*

深夜，又下起了大雪。

當值的幾個護門正在門房里圍爐暖手，忽而聽到外面傳來車馬的聲音。

他們常年在此做事，早已練就了一副靈敏的耳朵，不用出門看就能分辨出是誰人的車馬。

此時，眾人皆一驚，連忙跑出門房去，將門閂打開。

大風卷著雪花吹進來，一輛黑漆馬車在眾侍衛的護送下馳騁。

公孫顯堪堪睡下，聽聞侍從在門外稟報裴淵回來的消息，忙又披起。

來到裴淵的房中，他正站在案臺前，翻看這些日子攢下的文牘。

“殿下怎突然就回來了？”公孫顯道，“也不打個招呼。”

“我不回來，他們不好下手。”裴淵平靜地說。

公孫顯卻心頭一驚，“如此說來，赤水軍中確實有鬼？”

裴淵沒有否認，就是默認了。手上草草撥弄了幾卷卷宗，終是收起，“抓了個探子，口風很，只審出舉事的時間就在這一兩日。幕后事主是西戎，其他一概不知。”說罷又叮囑，“此事別讓第三個人知道。”

第三個人？難道連幾位將軍也不知道？公孫顯低了聲音問，“殿下懷疑，和西戎勾結的，是……”

“八九不離十了，他們都是明人，不會半點沒有察覺。”裴淵閉上眼，難掩倦，“叔雅，你說，若非我們先行從西戎得了線報，我這幾個兄弟什麼時候才會我知道？”

這番話坐實了公孫顯的猜想。岔子出在幾位將軍，究竟是哪位，或者是哪幾位。他沉思片刻，“殿下如何打算？”

裴淵慢慢睜開眼，忽而笑了笑，“我打了個賭。”

“賭？”這聽起來意氣用事，公孫顯聞之一窒，“賭什麼？”

“我將寶押在了亭上。亭嫌疑最小，畢竟他是臨時起意跟來的。而且他與北戎對抗多年，對戎人深惡痛絕。”裴淵緩緩道，“我將赤水軍給他，由他鎮住陣腳。”

公孫顯明白過來。這一提議相當大膽，如果信錯了人，全盤皆輸。

“殿下何不親自領兵？”他問。

裴淵慢慢搖頭:“我不能斷了他們的念想。一旦他們發現我識破了，興許藏的更深，不如將計就計，順著他們來。赤水軍只是河西兵力的一半不到，就算得了也沒有勝算。符節在此，我等幕后主使現。”

他的目深深，公孫顯想他已經有了全盤的計劃、盼就盼著，孫煥千萬別出岔子。

裴淵又問起府中事務。這些日子他負責掩護，和杜襄忙里忙外的，真像來收拾年末的爛攤子。公孫顯稟報了一番，又與他聊起了今天犒軍的事。

“對了，”他說，“在下聽說，今日常晚云到府前來了一趟。”

裴淵正翻著一份奏報，聽得此言，手指頓了頓。

他淡淡地說:“還在？”

“很快就會走了。”公孫顯道，“今日冬至，大概是出門逛街，路過了此。阿月那不像話的，今日還將作弄了一番。”

裴淵抬眉，看了過來。

公孫顯隨即將那扇子的事大致說了一遍。

“那盒子里放的，是月書赤繩？”裴淵的臉上看不出喜怒。

“正是。”公孫顯笑了笑，“也不知是要送人還是別人送，寶貝得很，當即不依不饒，讓阿月好生下不來臺。”

裴淵沒答話。

“不過那時在下也不在場，殿下可要喚阿月來問問？”公孫顯又道。

裴淵沉默片刻，淡淡道:“不必了，此事既是他鬧出來的，由他自己置。”

公孫顯瞥了瞥他的臉，應下，不再多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