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抗就住在這條骯髒不堪的小巷子裡。

映王爲眼簾的，是一戶標準的城市貧民家庭。擁在兩間半木質半磚瓦結構的老房子裡，房間堆滿了各種破舊的傢俱，有很多就不知道是作何用途的，佈滿灰塵。

托車開到面前的時候，高抗正端著一碗飯坐在門口，目呆滯，手上沒有任何作，兩眼空，就這樣茫然地看著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直到托車巨大的轟鳴聲，瞬間將拉回到現實之中。

習慣地瞇起眼睛打量托車上的兩名意外來客，起先，高抗還是滿眼茫然，漸漸就清晰起來，整個人像是安了彈簧一樣，猛地跳起。

“張……張警……”

認出了張方。

作爲最底層的城市貧民，高抗事實上很難分清楚誰是正式民警誰是聯防隊員，既然好幾次在紅玉所見到過張方，那此人定是“警”無疑。

張方的忽然臨，引起了高抗的高度“疑”，滿臉警惕之地盯住了張方和王爲，裡嘀咕著說道：“我，我沒犯什麼事，你們不能抓我……”

無疑，以爲張方是來抓的。

這幾個月爲了給兒子“冤”，高抗四上訪“鬧事”，不止一次被採取強制措施。現在警察忽然出現在家門口，當然是來抓的，難道還有別的可能麼？

“你不要張，我不是來抓你的，就是……來看看……”

張方連忙說道，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來意。實際上，他自己都沒弄明白王爲到底想搞什麼名堂。

“你好！”

在巷子一旁停好托車，王爲下車，很隨和地跟高抗打了個招呼。

“你好……”

高抗機械地點頭，警惕之外，也有不疑。對王爲也有點印象，似乎在派出所見過這個年輕人，應該也是警察。

“高抗，這是我的領導，王警，他說要過來看看你……”

張方想了想，向高抗介紹了王爲的份。

按照派出所的管理序列，所有聯防隊員的主要工作就是協助正式民警，故此只要是正式民警，就理所當然是聯防隊員的領導。

哪怕王爲再年輕，再是新菜，這一點也不可更改。

不過張方還是很注意措辭，只說王爲是“他的領導”，不是所領導。

這中間區別還是很大的。

但高抗哪有餘暇來分辨這些，一聽王爲是過來看的，頓時就激了，忙不迭地扔下飯碗，出雙手要和王爲相握，半路上又覺得不妥，急忙收了回去，在自己襟上把手乾淨了，纔再次出來。

“王警，你好你好……”

激之，溢於言表。

也不怪高抗這麼眼皮子淺，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年輕過來看一下，就激得手足無措。實在這幾個月來，盡了委屈，見到的所有警察，幾乎就沒人對有過好臉。

誰是殺人犯的媽媽呢？

現在居然有警察主上門來看，高抗簡直不敢置信。

王爲和握了一下手。

老實說，王爲自己都不大明白，跑到單曉天家裡來，他到底想要了解些什麼況，但心深就是想來看看。

或許這也是一種“名人效應”。

在王爲心目中，這個死裡逃生，坐了六年牢被證明沒有殺人的傢伙，還是比較傳奇的。

單家的況，讓王爲也了惻之心。

單曉天並不是在單親家庭長大，他有父親，不過單父癱瘓在牀。據高抗說，早在單曉天只有幾歲的時候，單父就因爲工傷事故癱瘓了。這麼多年來，一直臥牀，單父早已有些神志不清。

高抗沒有領王爲進單父住的那間木板房，那絕對不是一種令人愉悅的“”。

隔著老遠，就能聞到一難聞的氣味。

“王警，說起來你不相信，我家曉天，打小就是個孝子，才幾歲大的時候，就知道心疼他爸爸，還給他爸爸澡……”

高抗說著，就開始抹眼淚。

“王警，你不知道，曉天在家裡的時候，他爸爸的房子裡一年四季都乾乾淨淨的，這些天，我都沒時間打掃……”

王爲看了一眼。

這人老相，估計應該是四十幾歲的年紀，名字抗，最早也就是五零年生人，今年不過四十六歲，但看上去至也該有五十多歲了，甚至說六十出頭也有人信。

頭髮白了一多半，灰撲撲的，相當難看，臉上皺紋又多又，像是刀子刻出來的。

但在談到兒子的時候，滿是皺紋的臉上卻顯出母的輝。

“我信。”

王爲輕輕說了一句。

每個人都有多重格，不要說單曉天事實上並不是真正的殺人犯，就算徐麗是他殺的，也不見得他就是從頭壞到腳，沒有一點可取之的十惡不赦之徒。

這麼簡單的兩個字，頓時就讓高抗神一振，不自地流下了眼淚。

“王警，謝謝你，謝謝你……”

在這一瞬間，高抗似乎看到了某種希。

這幾個月來，雖然在不斷地“吵”，不斷地上訪，但實際上心裡沒有半點底氣。唯一的憑仗就是對兒子的瞭解——單曉天膽子小，不會殺人的！

說實在的，在聽了辦案民警的一鱗半爪的案細節之後，如果不是單曉天的媽媽，只怕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相信，“三二九殺人案”的兇手就是單曉天，不可能是別人！

所有的證據都指向單曉天，他就是真兇，就是他殺了徐麗。

被某種母親的本能驅使，高抗還在竭力掙扎。

可是自己也知道，翻案的可能基本不大，兒子，這回是真的死定了。

單曉天這些年不爭氣，已經讓高抗傷了心。進進出出號子是常事，高抗在街坊鄰居面前完全擡不起頭來，甚至親戚朋友都疏遠了。

但只要人在，希就在，這個家就完整。

也許，等他娶了老婆了家之後，況就會變得好起來。

高抗不斷這樣安自己。

至於是不是有人願意嫁給一個小，高抗就不去考慮了。這樣的事，不能想得太深。

可是現在，單曉天可能連命都保不住了。

大家都說，這次單曉天肯定會被槍斃。

殺人償命，理所當然！

如果單曉天死了，這個家就徹底完蛋了，高抗覺得，再也沒有什麼可以支撐自己活下去。

王爲地第一個說相信的警察。

高抗心中的激，簡直無法言表。

“王警，王警，我兒子他沒殺人，真的，他不可能殺人，他膽子那麼小，連只都不敢殺，怎麼可能殺人？”

“殺人這種事，肯定是見慣了生死的人才能幹得出來……”

高抗立即又開啓了“祥林嫂”模式。

王爲心中一。

高抗這話，也許只是想當然，但到“三二九殺人案”，卻和真相高度吻合。

後來那個到案的真兇，按照高抗的說法，就是見慣了生死的人。

“高阿姨……”

聽高抗絮叨了一陣，王爲打斷了。

張方有點吃驚地看著他。

雖然按年紀來算，高抗確實堪稱是阿姨，但張方覺得，王爲不應該對這麼客氣，一個殺人犯的媽媽，不值得尊重。

高抗更激了，死死地盯住王爲，微微張開，打起了十二分神，張地等待著，似乎生怕掉了王爲說的一個字。

“這個案子，也許確實還有其他可能，單曉天不應該是唯一的犯罪嫌疑人……”

王爲選擇著措辭，很謹慎地說道。

張方更吃驚了。

這個話能隨便說的嗎？

還好不是在派出所當衆說的，不然，立馬就是軒然大波。

就算在這裡，也不該說。

高抗可是大，一個警察當面這麼說了，回頭還不得立馬嚷嚷了出去，恨不得讓普天下都知道。真要是惹怒了分局乃至市局的領導，王爲一個剛參加工作的小警察，無論如何都是扛不住的。

這傢伙，平時看他沒這麼楞啊……

“是是，對對……”

高抗這激得，都有點語無倫次了。

“高阿姨，我今天過來，就是想了解一下你家裡的況，瞭解一下單曉天以前的況……在省高院沒有最終判決之前，誰也不敢肯定，單曉天就是這個案子的真兇。我會想辦法把這個案子查清楚！”

“好好，太好了太好了，謝謝你謝謝你，王警，謝謝你謝謝你……”

“但是，高阿姨，如果你相信我的話，就不要再去所裡吵了，也不要去分局市局吵，我們辦案，是講究證據的，你沒有證據，單純這樣吵，是肯定吵不出結果的。”

王爲很認真地說道。

“好，我以後不吵了，我只找你……”

高抗極快地答道。

王爲略略愣怔一下，不由得輕輕搖頭，角出一苦笑。

無疑，高抗是怕他騙人，假意在這裡扮好人穩住，目的就是讓以後別吵。高抗的反應也很快很到位——如果你騙人的話，往後你就休想安生！

我會讓你知道，騙人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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