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香和林建東都忍不住角的笑意,一起衝許耀山點頭。

許耀山也是笑得合不攏，他還真的沒有想到，他們大隊居然有人能過線,而且一過過兩個。他去縣裏開會的時候，聽說隔壁甘河大隊連一個過線的都沒有。

如果寧香要是沒和江見海離婚的話，現在考上大學，那就是甘河大隊的了。

說起來這丫頭是他最沒預料到的,隻讀到了小學二年級,居然真的靠自己拚命自學，就把那麽多學曆高的了下去,考上大學了。

接下來就是檢和政審，如果這兩項都沒問題,那過不了多久，就能去上大學了。這一朝翻,那就和邊其他的年輕人全都不一樣了，未來一片明。

寧香和林建東懷揣歡喜拿走績單以後,陸陸續續還有幾個來拿的。許耀山今天就呆在辦公室等人,等到的最後一個是寧蘭。

寧蘭是真憋得住,一直到傍晚下工時分才過來。心裏張的不行,進辦公室以後就一直著手。

許耀山把績單遞給，笑著說：“阿蘭考得不錯,就咱們大隊都好些個考了十幾二十分的,還有好幾個數學考了零分,不知道怎麽考的，你這績考得好。”

寧蘭接下績單低頭看了一會，然後再抬起頭看向許耀山，“許書記,那我這績……夠錄取線的嗎？”

許耀山笑一下，不想打擊這些孩子的積極，隻說：“距離錄取線還差了些，但你考得算是很不錯的。再接再厲，看看明年還有沒有機會。”

其實看到考試分數的時候，寧蘭的心就涼了小半。現在再聽許耀山說出這樣的話，的心瞬間就涼了，猶如掉進了冰窟窿裏，比臘月的冷風冷雨還要冷。

寧蘭說不出話來了，隻覺得心底裏的冷風呼呼往上冒，連十手指的手指尖都在冒寒氣。出了許耀山辦公室大門，把績單塞進兜裏，耷著腦袋慢著步子回家去。

到家的時候胡秀蓮正在做晚飯，看到回來直接就問：“考得怎麽樣？”

寧蘭說不出話來，在桌子邊坐下來低著頭。

胡秀蓮看這副模樣心裏就覺得不得勁，又加重了語氣，“問你話呢，考得怎麽樣你倒是說啊，耷著個臉是誰給看？”

寧蘭還是沒說出話，咬咬把口袋裏的績單出來。然後剛一拿出來，就被寧洋上來一把給搶走了。

寧洋搶了績單打展開，直接就大聲念起來：“語文61，及格，數學42，不及格……”

胡秀蓮聽著眼睛一瞪：“不及格？”

寧波也在寧洋後看績單，接話道：“對啊，六十分及格，二姐考的這幾門加起來算個平分均，平分均還沒到六十分呢，平均分也不及格。”

胡秀蓮蹙眉反應一會，看向寧蘭，“那這樣的分數能不能考上大學？”

寧蘭兩隻手在一起慢慢，半天衝胡秀蓮搖了一下頭。看胡秀蓮的臉像要發作，忙開口說：“隻複習了一個多月，我考得已經很不錯了，許書記說，我們大隊好幾個人的數學都是零分。”

聽這麽說，胡秀蓮把脾氣了一些，但還是有緒：“管人家考幾分，反正你也沒考上。一個多月等於白費，白浪費這時間！”

寧蘭為了麵子仍是說：“我考得已經很好了。”

寧波在旁邊突然接一句：“大姐考得怎麽樣啊？的數學也是零分嗎？”

拿績的時候寧蘭太難，本都沒有問許耀山別的，當然也沒有問寧香考得怎麽樣。其實也沒什麽好問的，那學曆水平，能考出什麽能看的績出來？

胡秀蓮也說：“數學考零分有什麽稀奇嗎？”

剛說完這話，寧金生到家進門了，他剛到聽到一些，便問了句：“誰數學考零分啊？寧蘭不是去拿績單了嗎，怎麽樣，是不是已經考上了？”

胡秀蓮開始就是：“考上個屁！一個多月的時間又白費。”

這話一說完，寧洋就把手裏的績單送到了寧金生手中。

寧金生拿過來看看，嘀咕著算一下，然後刷一下抬頭看向寧蘭：“你複習一個多月就考這樣？平均分連及格線都沒有達到，你這是怎麽複習的？”

寧蘭不想挨訓，本來沒考上自己心裏也難，於是還是把別人考零分，十幾二十分的事給說了一遍，說自己複習一個月考這樣已經是很不錯了。

寧金生直接白一眼，氣得把績單往桌子上一扔，話都懶得說了。

沒考上就是沒考上，說再多也沒有用。

他轉去舀水倒熱水洗手，擼起袖子的時候，他又回頭問寧蘭：“咱們大隊去參加高考的這些個人當中，有誰考上的沒有？”

寧蘭搖搖頭，“我沒問，過線下麵還有檢和政審，都過了才能被錄取。聽許書記的意思，我們大隊人考得都不怎麽樣，我算是比較好的。”

好不好總之也沒有考上，下麵檢和政審都和沒什麽關係。寧金生深吸一口氣轉去洗手，洗完手到桌邊坐下來，也不再說高考這事了，免得堵心。

結果寧蘭還不死心，掐著手指又說：“我想明年再考一次。”

寧金生現在不信了，“你這狗-屎績考十次也上不了，趕死了這份心，找個婆家嫁人安穩過日子去。我們也不能養你一輩子，再大就不好說婆家了。”

寧蘭咬咬，沒再說話。

寧香拿到績單以後，就回家好好準備了一番。過了一天，按照許耀山說好的時間，和林建東一起去縣城參加檢，測高量重測視力查肝炎。

檢回來就沒有其他事了，剩下的隻是等。

檢會不會有問題不敢確定，但政審不是很擔心。階級立場沒有問題，從來沒說點半點反的話，更沒做過半點反的事。

家分是貧農，往上倒幾代依然是貧農，沒出過了不得的人，再說恢複高考的時候通知說的很清楚，不再據政治表現和家庭分限製考生，最大的標準就是擇優錄取。

上唯一可說道的，就是離婚以及和家裏鬧翻這件事。但和平離婚符合眼下提倡的解放婦婚姻自由，誰要是把這事往作風上扯，或者在和家裏鬧翻這事上做文章，那就往反封建反包辦婚姻上說。

總之最後誰要真是在政審上用奇奇怪怪的理由卡，那肯定不會認的，不管找到哪裏，都得要個說法。按照中y下達的通知來說，並沒有那麽多審核條件。

沒有過分憂慮，在接下來的等待過程當中，寧香自然還是每天埋頭做刺繡。會做尺寸很小的臺屏擺件，也會做尺寸比較大的屏風，小東西用時短，大麵幅就得熬時間。

然後這次沒有等多久，最終的結果很快且很順利就下來了，完全沒有任何的磕絆。

通知在大隊部的大喇叭裏發布出來的時候，寧香又在繡坊。當時是剛吃完午飯不久，繡娘全都過來剛剛坐下來，正說著話放鬆，準備開始做活呢。

寧香也是剛劈好穿好針，針尖到繡布的時候，聽到外麵的大喇叭傳出許耀山的聲音，仍是“喂喂”兩句，然後說：“各位社員同誌下午好，現在發布一則重要通知！發布一則重要通知！”

聽到這話，寧香停了手裏的繡花針。

繡坊裏安靜下來，許耀山在喇叭裏繼續說：“高考恢複後的第一次招生考試，現在已經全麵結束了。經過考試文化的擇優篩選、以及檢和政審的考察，我們甜水大隊最終有兩位同誌被高等院校錄取。林建東和寧香兩位同誌，都被東蕪大學錄取了！請兩位同誌下午三點準時到大隊部，我將為你們頒發錄取通知書！”

喇叭裏的通知一說完，繡坊裏猛一下炸了，所有人全部都看向寧香，七八舌嘰嘰喳喳道——

“阿香，說的是你吧？”

“兩個人，一個是建東，一個是你，對哇？”

“我的老天爺，你還真的考上了！”

“大學生誒，以後可了不得了！”

“以後就是高材生了呀，吃公飯端公家的碗嘞！”

“咱們可算是服了你了呀，手巧腦子還聰明，幹什麽什麽呀！”

……

這些繡娘嘰嘰喳喳說著話，這會再看著寧香的時候，隻覺得寧香渾蒙了一層金，整個人都閃閃發起來了。和林建東是們甜水大隊的，第一批大學生嘞！

這可是大學生哦，不是不值錢的小學生初中生，畢業以後就是國家人才了！

通知書下來就是塵埃落定了，寧香心裏也早就樂開花了，再聽們這麽說好聽話，更是收不住角了，甚至有一點飄飄然的覺。

而此時除了繡坊，整個甜水大隊的別，也全部都沸騰起來了。除了看熱鬧滿心羨慕的人，那林家的一大家子也快要樂瘋了。

老四林建平在外麵混著呢，聽到通知以後，連忙跑回家跟他爹娘喊：“爹爹！姆媽！咱家祖墳冒青煙啦！三哥考上大學了！三哥呀！三哥他考上大學啦！”

大喇叭裏通知的，誰又沒聽見呢。林父和林母陳春華，全都笑得合不攏了，然後不一會，家裏就來了好些人，全是門旁鄰居的，都沾喜氣湊熱鬧來了。

而與沸騰的氣氛相反的也不是沒有，那自然就是寧家。

因為剛吃完午飯沒多久，還沒到下午上工的時間，所以各家的人也都在家還沒出去。要麽就是準備睡個午覺，要麽三五群在一起閑扯，到點一起去上工。

寧波寧洋閑不住跑出去找人玩了，胡秀蓮帶著寧蘭坐著拆一件舊，寧金生躺在床上剛瞇上眼正要睡覺，就聽到了喇叭裏的這個沸騰了整個村子重要通知。

而在聽完通知的一瞬，胡秀蓮和寧蘭兩個人的臉全懵了。尤其在聽到寧香名字的時候，胡秀蓮甚至還抬手掏了掏耳朵。

誰？誰考上了大學？

寧阿香？小學二年級沒讀完的寧阿香？？

喇叭裏的通知結束，寧蘭和胡秀蓮懵得都沒說話，寧金生趿著鞋匆匆從屋裏出來，開口就說：“我沒有聽錯吧？林建東和阿香？”

胡秀蓮眨眨眼，反應一下，“是不是……說錯了？”這麽邪門的事，怎麽可能呢？！

寧金生還沒來得及再說話，鄰裏鄉親的又過來了，湊到寧家屋裏，語氣震驚說：“剛才許書記發布的通知你們聽到沒有？阿香考上大學嘞！還是東蕪大學！”

胡秀蓮角不自覺了兩下，接話道：“你們……沒有聽錯嗎？”

人家說：“肯定沒聽錯啊，咱們大隊考上兩個，一個是建東一個是阿香，許書記讀名字的時候特意讀得很慢，這怎麽會聽錯呢？”

胡秀蓮仍然皺眉疑，“那是不是許書記讀錯了？阿香二年級都沒有讀完，連字都識不全的，怎麽可能會考上大學？如果咱家真有人考上大學，那也得是阿蘭呀。”

人家聽到這話，想想覺得也有道理，於是連忙建議：“要麽你們去問一問，別真是搞錯了。這可不是小事嘞，弄錯了得耽誤阿蘭一輩子的前程。”

聽完這話，寧金生和胡秀蓮便一不做二不休，立馬帶寧蘭找去了大隊部。找到許耀山辦公室的時候，許耀山正要走，他們直接堵住許耀山問：“許書記，您沒搞錯吧？”

許耀山不懂，看著寧金生、胡秀蓮和寧蘭，後頭還有一些沒事跟著來看熱鬧模樣的人，好脾氣地問了一句：“什麽搞錯了？”

寧金生道：“大學生啊，你通知裏說是寧香考上了大學，這怎麽可能呢？阿香連小學二年級都沒上完，怎麽可能會考上大學？咱家寧蘭也考了，是不是哪個環節出錯了，你們把們兩姐妹的名字搞錯了？”

聽完這些話，許耀山笑了，看著寧金生反問：“這麽大的事，你說我能弄錯嗎？寧香還是寧蘭，我都認識的，誰考得好誰考得不好，我這裏也是知道的呀。”

寧金生還是堅持說：“阿香小學二年級都沒讀完，怎麽可能考上大學？”

許耀山耐著子，“不存在搞錯名字搞錯績這種事，哪怕就是一模一樣的名字，那準考證號還不一樣呢。寧蘭平均分都沒及格，怎麽可能考上大學？咱們整個大隊，就數建東和阿香考得分數最高。”

寧金生心裏憋上一口氣，看一眼寧蘭，又看向許耀山，顯然還是有點接不了這樣的結果。二年級沒讀完的寧香考上了，高中畢業的寧蘭沒考上，可能嗎？

肯定是搞錯了！

許耀山看他這樣，隻好繼續說：“過去十年在學校讀的書都是假的，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之前的況是吧？這次能不能考上大學，和學曆半點關係都沒有，全看個人基礎紮不紮實，平時有沒有帶著學習。真全靠這一個多月複習，考不上的。我去縣裏開會的時候，也聽到有小學學曆考上的，一點不稀奇。咱們國家這次高考要挑的不是個人學曆，也不是別的七八糟的，就是實實在在的有知識有文化的人才，這種工作我必須得幹好！”

看許耀山說得有理又大氣，寧金生和胡秀蓮還有寧蘭一時間全都說不出話來了，三個人臉也全都憋得鐵青。

看著他們的臉，又想想他家的事，許耀山沒多說家長裏短，隻又道：“當初阿香要和江見海離婚，我也是十分不讚同的，覺得是胡鬧不負責任。而且這離了婚以後，人的日子要比男人的日子難過。可現在咱們也看到了，阿香是個有個人想法也很爭氣的丫頭。還是真不在乎別人怎麽看，別人越看不起，就越要爭這口氣。”

“你們是當父母的，你們以為為什麽能考上大學？這兩年來，在大隊裏一句話都不說，每天就默默無聲地努力，不就是憋著這口氣呢嘛！別人都說沒文化，看離婚了又歧視瞧不起，就拚命做刺繡掙錢，拚命埋頭學知識，還特意跑去蘇城買書回來看，這不就運氣好，趕上高考恢複了嘛！”

這些話都是在寧香的高考績出來以後，許耀山對著的績單一邊震驚一邊想通的。

而許耀山說完這些話，寧金生是徹底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胡秀蓮更是無話可說。寧蘭站在後麵低眉咬掐手指，眼眶水水的紅紅的，半天吸溜一下鼻子。

看寧金生不吱聲說話了，許耀山又看向寧蘭，很直接地問：“阿蘭，這會當著大家的麵，你自己說，憑你的水平，憑你的學習績，你能不能考上大學？我這人做事講公正憑良心，絕不會偏袒包庇任何人。在咱們大隊，誰的績更優秀，誰就應該上大學！”

寧蘭咬著，別說應聲說話了，看都不敢看許耀山一眼，臉頰和耳朵全部燒得赤紅。

後頭看熱鬧的一堆人裏，也不知道誰忽又說了句：“也是，阿香從小就聰明，上學時候績好，可惜了家裏條件不好，沒能讀書。後來做繡活也厲害，小小年紀賺的不比其他繡娘，長大了賺得就更多了，家裏家外弟弟妹妹也照看得好，十裏八鄉誰不誇？”

這話一說，所有人都想起來了，在寧香離婚之前，那可是十裏八鄉誰提起來誰就會狠誇一番的好姑娘。兩年前因為離婚變得低人一等，人也不提以前的好了。

現在跳過這兩年再看，這丫頭原來從沒活得差勁過，人家一步一步踏踏實實從沒墮落。

許耀山再看著寧金生和胡秀蓮，開口問一句：“怎麽樣？還有疑問沒有？”

寧金生嗓子裏像卡了一拖拉機的棉花，好半天出來幾個字：“沒有了，麻煩許書記。”

既然沒有了，許耀山也就要走人了，他站起準備出門，其他人自然往外退，寧金生胡秀蓮和寧蘭也跟著其他人一起出去。

到了外頭，許耀山鎖好辦公室的門，緒完全沒有影響，臉和眼睛亮起來又說：“臨時做的決定，下午在大隊部給建東和阿香頒發錄取通知書，大家沒事都過來啊！今天這樣的熱鬧，不比你們各家扯皮打架好看嗎？他們可是我們甜水大隊的第一批大學生，給我們大隊爭大了，在縣裏都揚名了！”

人多氣氛最好帶，大家又被許耀山這話染得激且起來，齊齊應聲：“好！”

許耀山仍舊是笑著，“現在就先散了吧，我說好的鞭炮還沒買呢，我到公社買鞭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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