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越發冷了,陳萱早上起床，一開口就是一陣兜頭的冷意撲麵而來,陳萱不由了上的棉旗袍,手，然後，往手心哈了一口仙氣騰騰的哈啦氣。門外的青磚地上已鋪就了一層白瑩瑩的碎冰薄雪,頭頂的空也是一片蒙蒙冷嗖嗖,時不時的隨著數九寒風刮下幾粒冰渣。要不是家裏有魏年的手表,陳萱得以為時間還早。自從有一次陳萱半夜三更的起床做早飯，然後,做好早飯等了兩個時家裏人才起後，魏年睡覺時就會把手表放在炕桌上，還教了陳萱怎麽看手表，省得總是看星星預估時間。

陳萱先拿掃帚把院子掃了,這麽薄薄的一層冰雪,更容易人。陳萱幹活向來不惜氣力，住後院兒，也不會隻掃後院兒，連帶著老太太、老太爺和兩個姑子住的前院兒，一樣掃幹淨了。陳萱喜歡早上這安靜的時間,還能把昨兒學習的洋文、默誦的詩詞文章什麽的，都能再默誦兩遍。之後,陳萱在草莓園看了看用厚草氈蓋住的草莓,陳萱怕太冷把草莓凍死,畢竟不知這東西是不是像麥一樣能抗凍過冬，為保險計，陳萱給一部分草莓蓋上了草氈子。

收拾過院裏的活兒，陳萱渾都暖和起來，鼻尖兒一層細汗，兌了些溫水洗把臉，搽些雪花膏，就去廚房準備早飯了。

陳萱一向勤快，家裏的活，都是搶著幹，什麽你洗個盤子我多洗個碗啥的，陳萱不是那樣計較的人。幹活嘛，多做一些可怎麽了。陳萱就是那種寧可多做一些的子，生老實，凡活計，多做些安心，倒是每次出門，有時飯前趕不回來，廚下的活就得李氏自己做，陳萱總覺著對不住李氏。

一時，李氏也過來了，妯娌倆著話，一起做早飯。

這麽大冷的兒，男人們又要出去做事，隻喝粥吃饅頭就菜怎麽，魏老太太特意過來囑咐一句，給老太爺滾一碗糖水蛋。至於魏時魏年的，讓李氏陳萱看著做就。

李氏道，“傑哥兒他爸也一起吃糖水蛋就行了。”

“阿年哥吃不了糖水蛋，我給他攤個蔥花蛋餅。”陳萱麻俐的從放蛋的竹籃裏拿蛋，跟李氏商量，“大嫂，給孩子們也一人煮個蛋吧，傑哥兒明哥兒都是念書的，這麽冷的兒，吃實著些，就能穩著心，穩著心，就不冷了。”陳萱以前在二叔家，一春一秋都是活忙的時候，嬸子做飯都是足夠吃的，到了冬，地裏活計，嬸子為人細，飯也是能做就做。陳萱一向老實，也不會搶吃搶喝，無非是多了多吃，了吃。可冬那樣冷，睡前在炕裏塞的一把柴，到後半夜就沒半點兒熱乎氣了，肚子的著心，心裏就空落落的，一直到明時，就覺著，那冬的寒意仿佛並不是來自朔北的風雪，而是自心口都出那樣一種冷來。

李氏猶豫的聲音喚回陳萱淺淺的思緒，“老太太能答應麽？”李氏兩兒一，是極願意讓孩子吃好些的，尤其這樣的冷的早上，就是，順慣的，擔心魏老太太細，不願意。

陳萱近來倒是敢拿些主意，悄悄同李氏商量，“還有大姑姐家的哥兒裕哥兒哪，咱倆不吃，就是給孩子們一人煮個蛋，老太太那裏也得有一個，大姑姐阿銀也一人吃一個。這樣，老太太一準兒不的。”

要不是為了孩子，李氏再不敢附和陳萱這主意的。果然，煮蛋端上去，魏老太太麵就不大好，陳萱連忙了，“就是老太太和孩子們，一老一，今兒冷，吃上別委屈了。大姑姐和阿銀都是做姑的，在娘家也不能委屈。”然後給孩子們都分了。魏老太太眼尖，一瞅就瞧明白了，心裏倒是沒惱，相反，老太太還有些滿意，起碼這倆媳婦不是那等貪的人。

魏銀道，“大嫂二嫂，以後別這樣，吃就一起吃，大家都吃，就你倆不吃，這樣不好。”

李氏笑，“我倆不吃。”

“是啊是啊，這大白饅頭，吃著就特別香了。”陳萱掰了半個饅頭，低頭喝口粥，就著今秋醃的醬黃瓜，嘎吱嘎吱的，嚼那一個滿足。

魏年心裏卻是有些不出的滋味兒，隻覺這向來合他心意、審、與口味兒的黃澄澄、香噴噴的蔥花蛋餅也無甚滋味兒起來。

吃過早飯，李氏收拾餐桌，陳萱同李氏了一聲，趁這功夫出門把門口的冰渣雪粒子的又掃了一遍，外頭是真的冷，起床時剛掃過，這又是結了一層薄冰，得下大力氣，才能掃幹淨。

陳萱正掃門口，魏年就出來了，把頭上的狗皮帽給陳萱扣腦袋上了，，“出來怎麽也不知道戴帽子，這還下雪哪。”

“這哪裏算是雪，一點兒冰碴子。我不冷，上這棉厚實，一幹活就出汗。”想給魏年扣回去，奈何魏年在腦袋頂隨意拍了兩下，就邁著大長往胡同口去了，陳萱看著魏年仍然是西裝三件套外搭一件今年新做的深厚呢料大，不頭上的狗皮帽，魏年從來不戴這種土氣的帽子的，這不是特意拿出來給戴的吧？

陳萱覺著，有這種可能。

哎，阿年哥可真是個好人。

陳萱這樣想著，心裏又不有些酸酸楚楚的滋味兒。也真是奇怪，以往陳萱兩輩子的人生，從沒人這樣待好過，也沒覺著怎樣。突然間，這樣一個寒冷的早晨，有人特意給拿來一頂狗皮帽，盡管陳萱是真的不大冷，可是，抓抓那能護住耳朵的狗皮帽，仍是有一種不出的溫暖自心底升起，似乎連落在眼睫上的碎冰碴都因暖意融化，不心落陳萱的眼睛裏，倒像是有些要哭泣的模樣。

陳萱吭哧吭哧的把門口打掃幹淨，魏年就坐著輛汽車過來了，陳萱這才知道，魏年是出去找車了。陳萱拿著掃帚跟魏年一道家去，手指有些用力的一下掃帚把兒，關心的問，“阿年哥，你裏頭就件羊衫，冷不冷？”

“不冷。”魏年兩手抄大口袋，頭發是用發膠打理出來的油水的大背頭，配著魏年一張俊俏的臉，他是堅決不冷的。

陳萱看他這般鐵齒，也沒法子。魏年進去了車。魏老太太俯給魏老太爺穿上炕頭兒上烤著的棉鞋，魏老太爺一手扶著長子下了炕，他是從苦日子過來的，還哪，“就這麽兩步半的道，還什麽車啊。走著就行啦。”

魏年道，“也不單是為了爸你，這不是還有傑哥兒明哥兒，他倆都年紀，學校在東單那邊兒，離得也遠，幹脆一趟走得了，先送他倆去學校，咱們再到鋪子去。”

魏老太爺疼惜兒孫，也沒再什麽。

魏年上魏傑魏明，一道出門去了。

因氣不好，魏老太太今也沒有出門看戲，大家都在屋裏織，或是些閑話。兒這樣的冷，魏金張羅著中午吃燉羊，魏老太太瞧著灰朦朦的窗外，時不時有裹著寒風的冰碴細碎的撞擊玻璃窗的聲音，點頭，“燉羊也，咱家有上好的大白蘿卜，剁些蘿卜進去，香。多燉些，中午裝兩大砂鍋，給鋪子送去。再搟些麵條兒，到時一起送去，他們添些水，在煤火上一熱，水開了直接下上麵條，就是上好的羊麵。冬吃暖和，你爸也這一口。”

魏年吃東西細，最不這羊蘿卜一起燉的，是串味兒。陳萱單獨在灶上給魏年燉了一砂鍋的燜羊，陳萱沒什麽特別的手藝，也就貴在細致些。魏金瞧見，還絮叨了陳萱一回，陳萱話，沒理魏金，隻要陳萱不吃羊，魏金絮叨也是白絮叨。不過，魏金還是在魏老太太跟前碎了一回，“媽你是沒瞧見，二弟妹單獨給二弟做灶兒哪，二弟不吃蘿卜。唉喲喂，那一個細致，用咱家那景德鎮買回來的老砂鍋，放煤火上，火慢燉，那香味兒，跟大柴禾鍋裏燒出來的可不一樣。”

魏老太太遞了塊蓮蓉給大閨，理所當然，“這做人媳婦的，可不就得這樣服侍男人麽。”

魏金接過蓮蓉，嘖嘖兩聲，“別，二弟妹這服侍人上頭，真有一手。”

陳萱非但單獨給魏年燉的砂鍋羊，裏頭除了生薑、八角、鹽、桂皮、冰糖等調料，什麽串味兒的東西都沒放。還找出前兒和李氏去菜市買的蓮藕，切了片。切了凍豆腐、白菜頭，一樣樣的都放碗裏，也沒下鍋煮。陳萱跟李氏商量的，“這些菜，提前放鍋煮了，容易煮飛了。就這樣拿過去，要是吃，到時鋪子裏也有煤火，在砂鍋裏一熱，現就能吃，也新鮮。”

“這主意好。”李氏也讚同。

陳萱就是這樣的人，有人對一分好，恨不能還人十分。

可是，即便有這樣的心，第一個對這樣關心的人，兩輩子，也隻有一個魏年。

陳萱不會覺著委屈，這世上，誰活著也不容易，父母去的早，叔嬸肯定要先顧自己的娃。同魏家，更是無親無故，上輩子魏家也沒著凍著，無非是魏年不論如何也不喜歡。這輩子，倒是早早的跟魏年開了親事，才知道，原來魏年是這樣好的一個人。非但教洋文，還會在這樣的大冷，送一頂狗皮帽子。

陳萱很珍惜的把這個帽子在魏老太太的熱炕頭兒上烤了半日，知道這是以前給魏年做的帽子，魏年戴的不多。把帽子烤得暖暖和和的，陳萱就妥帖的放到了櫃裏。

待晚上，把給魏年做的棉棉棉袍棉鞋的棉花四件套都提前拿了出來，下午已經在魏老太太屋裏的炕上烤過了，現在一，裏頭還是熱熱乎乎的。雖然魏年每晚死鴨子抱著裝滿熱水的搪瓷缸取暖的慫樣也很好笑，可陳萱還是決定勸他別盡顧麵子。陳萱知道魏年是個大臭，想了一整才想出了辭，裳給魏年先拿出來放炕上，陳萱細聲細語的，“這裳，我做了好久才做好了，阿年哥哪怕穿一，我也沒白做那些個日子，是不是？阿年哥待我這麽好，我是誠心誠意給阿年哥做的，阿年哥你就穿一穿吧，也算我沒白忙，好不好？”然後，還一幅特別懇切的眼神。

魏年也的確覺著兒冷了，陳萱又這樣勸他，又是陳萱特意給他做的。尤其是“特意”這倆字，一想到此，魏年就覺著仿佛在這大冬的晚上喝了一碗熱湯，舒坦極了。難得魏年還要做出一幅勉強模樣，“那好吧。”還同陳萱的來一句，“我是不忍辜負你的心。”

“是啊是啊，阿年哥你最好了。”陳萱連忙把裳遞給，自己避到外間讓魏年換棉，晚上看魏年裹的跟個大棉猴兒似的靠著被子卷看書的模樣，陳萱沒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