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許意濃又失眠了,區外的街道偶有夜車一碾而過，時輕時重，忽遠忽近,聆聽了許久,待數到二十的時候暮際漸漸展出魚肚白,一雙眼皮才開始打架，卻敵不過窗外那排參差不齊樹上傳來陣陣的陣陣鳥啼，忽而風驚鳥四散，嘰喳聲撲騰聲在這空寂的黎明猶被擴音放大了十倍落人耳畔,越發清晰。

混沌的睡意就此被驅散，許意濃在這些細碎的雜音中睜著那雙空的雙眼,直到一束幽過窗簾隙落在了的床沿，在桌腳，地麵潑下方寸雪亮，它是冉冉升起的希卻也是周而複始的失。

許意濃輕翻了個,微闔上雙眼,靜謐的空間裏,可以著枕頭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

再睜眼時，那束比先前更亮了些,它半懸著，甚至能在其中看到漂浮竄著的顆粒,仿佛是灑下的鎏金沙，它們肆無忌憚且張牙舞爪地探視著這房的一切。

許意濃知道,新的一又到了。

一早,吳老師和老許十分罕見的同時出鏡在家,並且扮演著拙劣的母慈父祥,吳老師給準備好了早飯，是兩片熱好的吐司麵包，看到從房間出來，邊給倒牛邊，“今早飯就在家吃吧。”

許意濃抱著照常播放英語的複讀機踩著拖鞋往衛生間走，“麵包跟牛已經過期了。”

吳老師手上的作一停，拿起那牛瓶看了看，果然過期了，再去冰箱翻找，才發覺家中能吃的竟所剩無幾，心中百集。

老許則在洗漱的時候輕輕敲了敲洗手間的門，他輕咳一聲，醒了醒嗓子，“閨，今上學爸送你好不好？”

當時正在刷牙的許意濃吐出兩個字，“不用。”

雖囫圇卻也讓老許聽清了，夫妻倆在洗手間外默默一，相對無言，眼看著兒穿戴整齊，拎著書包要出門去。

吳老師立刻朝老許使了個眼，他心領神會地快步近前，手順勢到許意濃的書包，“濃濃，爸爸送你吧，我們父倆也很久沒話了。”

許意濃彎一側換鞋，正好躲開了父親的，已經變長的馬尾從後至肩頭，遮住了的半邊臉頰，聲音不大，也沒什麽語氣，“不用了爸，你忙你的。”

舉手投足間盡顯父倆的疏離。

老許看出了兒對他的排斥，定在原地，寸步難邁，語塞不已。

一直觀的吳老師再也按捺不住，親自出馬，也走到玄關拎起包，“正好我也上班，那就一起下樓吧。”末了再斜睨一眼老許，“你不也要走嗎？”

老許連連點頭，“哦對對對，一起，一起。”

就這樣，一家三口一道出了門，這個畫麵何其“珍貴”，在許意濃的記憶裏大概上了學這一幕就沒再出現過。

巧的是樓上鄰居也剛好下樓，手上還提著一隻垃圾袋，難得到他們一家三口，特意停下來打了個招呼，將要往下走的許意濃被迫堵停在了樓道裏。

鄰居：“哎喲，許總，吳老師，你們兩個大忙人今一起送兒上學啊？”

到人，吳老師幾乎一秒變臉，笑意相迎，“是啊，正好今得空，一起送。”話語間一隻手往老許臂膀上一搭，親昵無比，另一隻手則溫地落在許意濃的頭頂，這在外人眼裏怎麽看他們夫妻都是恩，家庭和睦。

老許也相當配合地將手覆在的手背，臉上掛著笑，熱絡地跟鄰居搭腔，“你也上班去啊？”

“是啊。”

許意濃扯了扯角，深知這就是他們夫妻倆的高明之，善於在人前偽裝及演戲。

閑聊間又有鄰居下樓，那位鄰居往後一退，將樓梯留出一道空隙來，許意濃趁機弓著腰往下靈活一鑽，從臺階上跳著跑了。

後有吳老師抑著的呼喚，“哎，濃濃！”

充耳不聞地上自行車，像隻掙牢籠的麻雀，義無反顧地回歸到暫屬於的世界裏。

來到學校附近，經過那道巷時，習慣地往裏探去一眼，隻有四零散在水泥地上的大大煙頭，巷卻空無一人。

許意濃收回視線，著自己向前看，一鼓作氣地騎到了學校。

之後的日子，許意濃和王驍歧形同陌路，即使一起搭檔校幹執勤也是一前一後，或者保持一臂的距離走，很“默契”地劃分出一道無形的楚河與漢界。

而市一中的學習節奏一如既往地讓人神經高度繃，除了正常的兩場月考，還會時不時搞幾次底測驗，是那種毫無預兆的突襲，在某個晚自習，由每個班的班主任打走進其他教室，當學生還誤以為是他們走錯了教室，下一秒就被臨時通知。

“來，請大家把桌上的東西收一收，現在開始突擊檢測。”

“？？？！！！”

沒有固定時間，沒有任何風聲，什麽時候考全憑老師心，可謂恐怖至極，被隔三差五如此折磨後，接踵而來的期中考試再次令眾人陷窒息，在這種各種考試無對接的高強度學習環境下，除了衝刺班的學生適應況稍好些，三至十班的學生簡直累得夠嗆，一個個頭皮發麻，苦不迭。

市一中果然名不虛傳，這真是要讓人豎著進來，橫著出去啊。

不過這些大大的考試毫沒有影響到王驍歧和許意濃的排名，兩人不如山，穩居第一與第二，以至於到了後麵公示績，大家隻從全校第三名開始往下看。

隻是許意濃不知什麽時候起得了失眠癥，晚上總是久久難以睡，過了零點更是輾轉反側，徹夜難寐，短時間還好，時間一長整個人開始到力不從心，神倦怠，神懨懨。

林淼察覺似的直盯著看，“，你的黑眼圈最近可有點兒重吶，大姨媽來了？”

許意濃略略低頭躲開的關注，“不是。”

為了不讓難以負荷，從超市裏買了一盒速溶咖啡每早上喝一包，有時就著早飯，有時空腹，這樣不規律的作息和飲食短暫持續了一段時間，在某一的化學課上被打破。

當時老師正在講臺上做實驗，教室裏突然乍響一聲，“報告。”，他剛抬頭尚未開口，一個影已經疾步跑出了教室，來回晃的教室門不知是被風吹的，還是被那忽閃而過的影掀帶的。

等反應過來，老師看向臺下遲疑地問，“剛剛跑出去的，是許意濃？”

同桌林淼替發聲，“老師，不舒服，去衛生間吐了。”

此話一出，立刻在全班引起一陣不的。

化學老師敲敲講臺邊讓大家安靜邊吩咐林淼，“那林淼，你趕跟過去照顧一下。”

林淼馬上從座位上站起，“好的老師。”

其他同學跟著探頭探腦，周鄴手上來回轉著水筆，視線追隨著林淼的影忍不住歎了一聲，言又止，旁的王驍歧翻了一麵試卷，化學實驗課他從來不聽，都在下麵做其他科目的試卷，老師講實驗的功夫他都快做完一張理試卷了，他的漠視也讓周鄴乖乖選擇了閉。

一會兒許意濃在林淼的陪同下回來了，化學老師關切地，“這節課就別上了，去趟醫務室吧。”

許意濃搖搖頭，“謝謝老師，我不用。”

老師緩了緩聲，“那你如果還不舒服可以趴下來聽課。”

“嗯，謝謝老師。”

許意濃回到了座位，化學課繼續，大家也重新進了上課狀態，隻是幾縷偶從後窗裏流淌進教室的秋風拂掃過後排人的臉頰、肩頭，再悄無聲息地注灌進頸脖，涼意瑟瑟，骨，連花板上的風扇片也跟著緩緩了兩下子。

許意濃剛吐過，渾出了一汗，再被這風一吹，整個背脊瞬時起了一皮疙瘩，忙從屜裏出一張紙巾捂住口鼻，將險要打出的一個大噴嚏扼殺在了搖籃裏，又了幾下鼻子，鼻頭很快便敏的紅了，但生怕錯過知識要點趕收起了紙巾，再次將注意力回歸到講臺。

周鄴正在認真記著筆記，突然在桌下被撞了一下，他莫名其妙看了王驍歧一眼，聲問，“怎麽了老王？”

王驍歧仍明目張膽地做著他的理試卷，也不看他，隻來了一句，“你很熱嗎？”

周鄴一臉懵，“我，我不熱啊。”

“那你開什麽窗戶？”

教室一共四排座位，他們這排是第一排，靠窗而坐，周鄴和前座位置的右手邊界就有個窗臺，但離前座的距離更近些。

他頭往右邊一轉，這才發現自己旁邊那窗戶被打開了三分之一，回頭無辜地，“那不是我開的啊。”

王驍歧仿佛直接過濾掉了他的話，“關了。”

周鄴：“……”

“我冷。”

周鄴隻得放下筆去關窗戶，可這窗戶的有些生鏽，他拉上的時候發出一陣刺耳的“呲啦”聲。

全班包括老師的目都齊刷刷朝他看來，周鄴自己也被嚇了一跳，跟老師大眼瞪著眼道，“老師，我，我冷，關個窗。”

老師咳了一聲，“下次靜點。”

周鄴狂點頭，“好的老師。”

許意濃也順聲往那兒覷去一眼，無意瞥到王驍歧，他從頭到尾都無於衷地拿筆做著試卷，仿佛沒有任何事能打擾到他。

許意濃又默默移開，視線回到老師的講課聲裏，也未意識到自己之後竟再沒打過噴嚏。

下午有一節育課，有測考試，林淼讓許意濃請個假算了，許意濃覺得回頭補考比較麻煩，反正不是跑步還是選擇去了。

他們班的育老師家裏有事請假，最近的育課都是一個實習育男老師代班的，人高馬大，強壯，每次上課戴個遮帽跟墨鏡，乍一看像那種健房的健教練，起初大家還覺得他又帥又酷，可幾堂課下來，就有生開始悄悄吐槽。

“這老師每次做課前熱運的時候怎麽老喜歡在生隊伍裏轉來轉去的？”

“對啊，總是糾正生的作，男生那邊去都不去，而且不是隔空示範，是直接上手的那種，畢竟是男老師，就……總覺怪怪的。”

青春期的生們該長開都開始長開，連心思也隨著的變化變得敏細膩起來，男有別的道理連們這幫學生都明白，為人師表的會不懂嗎？

這些風聲也不是沒傳到許意濃耳朵裏，跟林淼個子高站得比較靠後，倒是一直沒被他盯過，但這麽仔細一回想，好像是有看到過那老師總在生隊伍裏轉悠徘徊，而且以前育課大家一心都恨不得早早飛到場上去，可自從這個老師開始代班，生們每次去場都變得慢慢吞吞，甚至不由自主歎氣，“我們育老師到底什麽時候回來啊？”

今這節課也不例外，一聽還是那個代班老師，就有生當場皺起了眉頭，去場的路上三三兩兩堆聚著似在討論什麽。

林淼這個招風耳大概是聽到了點兒什麽，也跟許意濃聲八卦，“這個實習老師確實有問題，範亦誠他們班生也被……”沒下去，隻做了個口型。

許意濃雖然不會像那樣讀語，卻也看懂了，是“鹹豬手”三個字。

心底一驚，趕拉扯了林淼一下，“可市一中的師德……？”

林淼切了一聲，“知人知麵不知心吶，這年頭斯文敗類多了去了，那些新聞曝出來名校教授的醜聞還嗎？有時候一個人的道德人品跟他/的學曆工作可一點兒不掛鉤，人渣的本質裏就是個人渣。”

許意濃竟聽得眼皮直跳，林淼也不忘叮囑，“反正我們還是注意點兒吧，有些事總不會是空來風。”

們來到場，隨著上課鈴聲的響起，一切看似平靜如常，隻是一到做熱運那老師又開始在生隊伍裏晃悠。

做腹背拉運時他站在一個生一隻手握住的手臂，一隻手按在的肚子上再挲至腰間，“來，，收腹，怎麽作有氣無力的？神一點。”

上育課大家都沒穿外套，料略顯單薄，那生在他的下微微抖，有點躲開的意思，低語，“我，我知道了老師。”

那老師慢慢鬆開手，又如法炮製地糾正了其他幾個生，連男生都注意到了，一直站在前麵喊口號的育委員見狀索直接跳過了兩個節拍，“4–––4，停！”

連續做了兩個熱運後，那老師越聽越不對勁，駐足抬眼質問育委員，“你是不是喊拍了？”

育委員也是條漢子，沒有，還指向全班，“老師不信你問他們。”

全班當然一致站在他那頭，齊齊高喊，“對！沒有！”

那老師也無可奈何，隻得從生堆裏走回隊伍前，“行吧，那開始測。”

生們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他立在前麵捧著個名單冊宣布，“第一個測試容是坐位前屈，生先來，男生先站一邊等會兒，可以自由活。”

生們麵麵相覷，有不大好的預，一時間無人所，而他已經吹了一聲口哨，“男生，原地解散。生，跟我過來。”

男生們便四下散開，隻剩生心事重重地跟了過去。

王驍歧被周鄴他們幾個圍住，有人問去不去打會兒籃球，王驍歧卻罕見地沒做聲，而是從材室門口隨手拿了一副羽球拍丟給周鄴一隻，並順勢揮了兩下，耳邊瞬間刮起一陣“呼呼”聲。

他，“今打羽球。”

他不去打籃球，其他男生也覺得沒意思了，都留在原地附近開始打起了羽球。

生那邊等測試儀到位，也開始測了，按照學號來，第一個是許意濃。

眾目睽睽之下，走過去了鞋，踩上了墊子坐了下去，兩直撐靠到那儀的平麵上。

那老師，“開始吧。”

於是雙腳平撐在測試板上，兩手筆直地抵在遊標上，上一個前屈，開始一點一點地往前推那遊標，不論是姿勢還是作，從頭到尾都堪稱完。

可剛推到一半，那老師忽然停。

“姿勢錯誤，雙不能彎曲，重做。”

生們都一愣，這樣的都不合格要重做嗎？

許意濃蹙了蹙眉，仰起頭，“老師，我剛剛沒有彎。”

卻是徒勞，他非認定就是彎了，“我一直站這兒仔細看著呢，怎麽沒彎？”

許意濃抿了抿，隻能把遊標拉回重做，這次把雙刻意繃直，重複著先前的作緩緩屈推著油標向前。

原本站在一旁的老師突然蹲下，手按住的雙，仿佛在耳邊話，“你看，剛剛還不承認自己彎。”他邊按手掌還邊在大側了兩下。

許意濃整個人嚇得一僵，一下彈開，險些就要站起來，測試因此再次半途而廢。

可那老師卻不為所，像什麽都沒發生似地抬頭提醒其他人，“你們記住啊，每個人隻有三次機會，可別被自己浪費掉啊。”又看一眼，“你已經浪費兩次了。”

許意濃暗自咬著牙，上下直打哆嗦，想到他剛剛的行為舉止心底酸水直冒，泛起一陣惡心。

萬萬沒料到這種平日新聞裏出現的事有朝一日會發生在邊以及自己上，這樣的人簡直枉為人師。

甚至想直接撕破臉一了百了，可那人竟還恬不知恥地催，“趕的，你後麵還有其他同學要測試，都在等你。”

話音一落，他又俯不知所畏地朝手而來。

許意濃眼看那隻魔爪再次襲向自己，腦中空惘一片，心跳如鼓，屏著呼吸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魚死網破。

那邊周鄴打出了一個高球，男生們都仰著頭聚會神地盯著那隻羽球劃過長空，周鄴對麵的王驍歧忽而側了側，舉著球拍的右手肘已微微折起，幾秒的時間他似已經據高度目測好了距離，他長稍稍往後退了幾步，卡好落球時機整彈跳起，結實的右手臂如甩出鞭子般狂勁有力，抬手就揚起一記大扣殺。

羽球與球拍網擊起強烈的撞，產生了“砰——”地。

周鄴簡直連跑帶跳，可那球跟流星似地從頭頂一閃而過，他本接不住，還摔了個大跟頭。

倏地，許意濃聽到“嗖”地一聲，一個看不清的白點如風般從而降，速度飛快。

“啪——”一下，不偏不倚地砸在了那老師的左側臉頰上，而後掉落在地上，滾了一圈才停下。

在場的生定睛一看，才發現是一隻羽球。

那老師臉上當場留下了一記紅印，猶被人了一掌，一看力道就不。

他惱怒地朝附近打羽球的男生堆裏看去，眼睛雖被墨鏡遮擋，卻也能到他的氣勢洶洶，他朝那邊高喝，在學生群裏探究著“肇事者”，“誰？！是誰打的球？！”

不遠，王驍歧長佇立，男生堆裏異常醒目。

長長的羽球球拍桿在他右手中微，下去了幾節，最終球柄被困在他手心，他坦坦地，“我打的。”

整隻球拍在他手中懸空而掛，隨風輕，把他接下來的話也一並吹來。

“扣殺沒控製住力道，偏了。”他從場的亮徐徐而來，如同向而生，聲音也人畜無害。

“老師，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