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笑其實沒什麽胃口。

不明白明明都在船上了,餐食連條新鮮的鯽魚都沒有，隻有鹹得發齁的鹹魚。剩下的類無非就是和，燉得跟幹柴有一拚,很難說它們和法哪個更難嚼。

環境也很糟糕。

吃完的餐桌被人霸占了牌桌，麻雀牌咕嚕嚕的聲音不絕於耳，甚至還有人圍觀賭牌。

煙霧繚繞,好不熱鬧。

嚴笑本就弱,又有些暈船,否則也不可能因著那陣晃就倒在樂殷南懷裏——說什麽也不可能倒在樂殷南懷裏！

好像對樂殷南投懷送抱一樣！

一想到這兒,嚴笑更沒胃口了。

胡吃了點東西,勉強填飽了肚子，迅速離開了喧鬧的餐廳。

船艙外此刻已然一片鶯歌燕舞。

下午起了風,頭頂上一直積攢著一團厚重的雲,但雨遲遲不見下,臨到傍晚卻出了太,舐著金邊，好似一團炭烤隻剩銀灰的火燒雲。

於是在江麵上討生活的人也都陸續出。

船穩速前進,周邊逐漸聚集了許多花船。夜越沉,江麵上的星也越是吵鬧。

嘔啞嘲哳的，吃茶喝酒的，迎來送往的，井然有序,燈火雲集，浩如星海。

嚴笑原本隻打算在甲板上吹風,但臨到夜晚，船船速越是減慢，周邊花船愈發多了起來,脂氣也越來越重，頗有種回到花樓街的覺，嚴笑不悅皺了皺眉，轉返回船艙。

剛好到出來打水的樂殷南，嚴笑詫異看著的房號——203，又看了看自己的205，心道不會這麽巧吧，卻聽樂殷南提前搶了話：“沒想到我們艙房就在隔壁。”

之前怎麽沒見到？

嚴笑後悔沒帶阿萱出門，起碼這時候還能換個船艙。

現在一點也不想見到樂殷南！

“嗯。好巧。”冷著臉，點點頭，口而出，“船上隔音不好，你晚上安靜點，不要吵到我。”

樂殷南眉頭擰“川”字型。

盯了嚴笑好一會兒，才說道：“我晚上睡覺安不安靜你不知道嗎？”

們都同床共枕過那麽多次了，到底是哪次給嚴笑留下了睡覺吵鬧的印象？！

“你晚上最好把你那張封上，省得說夢話。”嚴笑義正言辭地說。

樂殷南：……？

很說夢話嗎？

怎麽不知道？

“母親，救我。父親，看看我。”

嚴笑聲音冷淡地吐出一個又一個詞組，樂殷南起初一愣，隨即耳尖紅，連忙打斷：“夠了夠了別說了，我知道了。”

樂殷南心中驚恐，自己真的什麽都往外說嗎？

之前不會泄了督府的機吧？

如果這是真的話以後出門在外真的不能睡覺了！

這就回去拿膠帶把纏上！！！

樂殷南毫沒有懷疑嚴笑隻是隨口造的惡作劇。

——事實上除了那句一閃而過的微弱的“救我”，樂殷南幾乎沒有說過夢話。

更多隻是眉頭皺，仿佛隨時會被人陷害似的，連夢裏都是那副鬱深沉的模樣。

不的讓人看了倒胃口。

悉了卻讓人看著有些心疼。

其實真正喜歡說夢話“母親”的是嚴笑。

但樂殷南每次都被夢魘纏繞，嚴笑的信息素又能給極大的安定作用，自然很難聽見嚴笑微弱的呼喊。

“知道就好。”

嚴笑冷淡點頭，徑直回房，躺在床上心大好。

一更過後，在外麵玩的人開始陸陸續續回到船艙。

二更過後，五魁八馬的聲音已經弱了許多。

三更過後，一道驚雷從天而降，狂風驟起，暴雨傾盆。

積蓄了整整一天的暴雨終於在深夜傾巢而出。

素來平靜的江麵變得起伏不定，汽鳴和馬達聲被呼嘯的江水吞沒，在手不見五指的黑裏，恐懼被無限放大，隻有嗚咽的風聲猛烈撞擊鋼鐵的嘶吼在空曠裏無限盤旋。

嚴笑從噩夢中驚醒，在黑暗的床頭愣了許久，才後知後覺地頭暈，想吐。

把床頭電燈打開。

氣的小方窗被鎖死了，暴雨如戰鼓砰砰砰吹來，似乎隨時都會把玻璃垂碎。

徹底睡不著了。

艙房像個搖搖墜的避風港，夜晚的江麵奇冷無比，嚴笑披了件坎肩還覺得冷。

跟著搖晃的江麵驚魂起伏。

就在這反複拉扯的時候，嚴笑突然聽見短促的，高頻的，微弱的……貓？

這的確是貓。

s級omega的敏銳五讓迅速確定了來源並定位好方向。

反正睡不著，嚴笑索披了件外套出門看看。

然後就在門口遇見了正提燈關門的樂殷南。

“……”

一陣沉默後，樂殷南率先開口：“晚上好。”

能在半夜三更同時出門也算緣分。

嚴笑矜持點頭：“晚上好。”

又是一陣沉默。

樂殷南問：“你也聽到了貓？”

嚴笑點頭：“是。”

“一起？”提著燈，昏黃的燈將的麵孔照得忽明忽暗。

樂殷南看起來很神，隻是眼圈底下有層睡眠不足的淺青。

相反嚴笑就顯得沒打采得多，都是泛白的。

“也行。”嚴笑回道。

兩人的腳步聲淹沒在雨幕中。

樂殷南上的咖啡香味直勾勾地往嚴笑鼻腔裏鑽，嚴笑忍不住懷疑是因為下午聞多了樂殷南上的咖啡味——所以才大半夜神抖擻本睡不著。

“咖啡香是不會讓人失眠的。”樂殷南客觀評價，“除非你大晚上喝了咖啡。”

嚴笑沒想到自己竟然把心想法說了出來。

沉默了一瞬，還沒開口，又被樂殷南搶了話頭。

“或者喝了濃茶。”

嚴笑：“……你很閑？”

“我在試圖緩和氣氛。”樂殷南有禮有節，“而且是你先挑起的話題。”

“我自認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而且，也沒必要把關係鬧得這麽僵。”語氣聽起來似乎頗為無奈，“你看上去似乎很不待見我，到底為什麽？”

真是見了鬼。

嚴笑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如果知道就不會對樂殷南如此避而不及了。

理虧的人總是會喪失先機。

嚴笑自詡從來未曾要過臉麵，但卻頭一遭覺得自己麵對樂殷南是理虧的。

“你為什麽這麽晚還沒睡？”

話題已經挑起，再冷下去未免太尷尬來些。

先前那個不知道該如何作答，嚴笑幹脆重開了個話題。

樂殷南像是被按下某個開關，危險地看著：“說起這個，你騙我。”

嚴笑：？

樂殷南：“我回房後思來想去是否曾有說夢話的習慣，後來我意識到無論是十七還是軍營裏的夥伴都未曾告知我這個陋習。更何況——”

語氣微妙一頓：“我母親生我時便難產去世了。我甚至都未曾見過我母親的模樣，更遑論夢中向尋求幫助。”

嚴笑眨了眨眼。

好像胡謅時確實隨口提了一“母親救我”之類的屁話。

“所以我得出結論，你在騙我。”樂殷南總結道。

嚴笑覺得自己總歸是不要臉的。

至麵對樂殷南這種質問時，嚴笑毫無戲弄人的自覺，反而發出疑：“這就是你大半夜不睡覺的原因？”

“這很重要。”

“我就隨口一說。”

“……”

這天徹底聊死了。

還好們已經走到走廊盡頭。

外麵瓢潑大雨，貓聲呼救愈發明顯。

“在甲板後麵。”嚴笑眼疾手快地指道，“得想辦法過去。”

打量了一下距離，正準備冒雨把貓抱回來時，卻被樂殷南往回一拉：“我來吧。”

嚴笑被拉得猝不及防。

樂殷南準備離開，卻發現自己被嚴笑拽住。

嚴笑瞪了一眼，義正言辭：“不用。”

強調：“我一個人可以。”

說罷就不管不顧地闖暴雨。

樂殷南沒辦法，隻能提了燈匆匆跟上去。

貓聲很微弱，貨箱很多，如果不是樂殷南提了盞燈，嚴笑恐怕得慢騰騰排查很久。

們在貨箱的夾裏發現一隻瑟瑟發抖的黑貓。

兩人一前一後把三花帶回船艙。

嚴笑自然而然地想把貓帶回自己艙房。

兩人渾都了，呼吸間隻剩寒氣。

樂殷南提議：“要不貓先放我這裏，你先去換服？”

嚴笑猶豫片刻，還是同意了樂殷南的建議。

樂殷南把貓帶回自己的艙房，快速給自己換了幹服，又把貓渾幹，發現它後傷了，難怪夾在貨艙裏跑不出來。

簡單理了下傷口，等嚴笑換好服，敲響了隔壁的艙門：“它傷了，你有藥嗎？”

嚴笑從隨醫藥箱裏取出藥包紮了傷口。

練地倒了點水和幹麵包，黑貓很快發出咕嚕聲，躺在嚴笑的懷裏睡著了。

嚴笑的短發似乎稍長了一些。

卷發垂到脖頸，浸了水，梳到耳後，出潔的額頭，燈細細鍍上的鼻尖，樂殷南甚至能看到鼻尖細小的絨。

樂殷南覺得自己被電了一下。

連忙收回視線，隨口問道：“你喜歡貓？”

嚴笑想了想，還是說：“我小時候家裏就有一隻貓，紅鶴經常不回家，就撿了這隻貓給我作伴。比如這種雷雨天，我就經常抱著貓睡覺。再後來我獄，出來後就找不到它了。”

樂殷南遲疑地問：“你害怕雷雨天？”

嚴笑被刺了一下，漆黑的眼睛看著，就和懷裏的黑貓一樣敏又孤冷。

“沒有。”矢口否認。

說完，嚴笑忍不住連打三個噴嚏。

樂殷南盯了很久，歎了口氣：“嚴笑，偶爾示弱也沒有關係的。”

“就像找貓，隨便一個人就可以，沒必要弄得自己……如此狼狽。”

樂殷南發現剛認識嚴笑時還會像花樓街裏的omega那樣刻意示弱，博取同。

但越是悉，嚴笑越不會“刻意流”。

而且在分化omega之後，對旁人或許還會示弱，但在樂殷南麵前，永遠是強勢且不容置疑的。

“你一個alpha，沒有資格規勸我。”

嚴笑冷冷下了逐客令。

“你可以出去了。”

alpha生來就理所當然地占據主導地位。

即便示弱一萬次，在旁人眼裏仍然強大，獨立，不好招惹。

但omega隻要一著不慎，便會滿盤皆輸。

“任何一個alpha規勸omega示弱，都是屬於alpha的無知傲慢。”

嚴笑曾被人如此教導過。

對此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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