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殷南：“……”

角一,看見鏡子裏嚴笑過分致的麵容，不得不承認，嚴笑的審一直在線。

爭執片刻,樂殷南最終還是繳械投降。

認命般地歎口氣：“好吧，反正我手也不方便。”

嚴笑瞇起眼睛，上下打量著鏡中人。

說來奇怪,隻是隔了層鏡子,卻仿佛能直視到對方的靈魂。

嚴笑沒來由地想起之前樂殷南說的“代號不重要”的喪氣話。

在不久之前,樂殷南曾經這樣問過。

——“既然你拒絕承認omega的份,那麽嚴笑,你究竟想為怎樣的人呢？”

嚴笑心思一，微微挑起樂殷南的下,笑盈盈地發問：“那麽,樂小姐,你究竟想為誰呢？”

嚴笑的聲音與記憶中的問話織,重疊。

樂殷南被層層折疊的鏡中花反複拷問。

突然理解了為什麽當時嚴笑聽到這句話後會選擇反相譏。

因為這不是一個很好回答的命題。

很久以來，樂殷南都被束縛在各種份和要求之下：

你要離開。

你要自由。

你是永遠無法擺卑賤的奴隸。

你是需要用行來證明自己的脈。

你是高貴的,低微的,非‘人’的‘天之驕子’。

過去單純地以為隻要選擇了其中的一種，就可以割舍另一種。

但人是如此複雜。

甚至不給選擇的餘地。

被兩種相互矛盾的洪流裹挾，走向死路。

樂殷南盯著鏡中的那張臉，陌生又悉。

最後,對嚴笑說：“手吧。”

嚴笑攏起的長發，發如墨在指間流淌。

輕笑道：“可惜了。”

然後“唰”的一下,墨瀑布飛流直下。

——剪斷鬱結與迷惘。

“是不是覺得肩上輕鬆許多？”

嚴笑手指穿過樂殷南的發，開始慢條斯理地理剩下的頭發。

樂殷南抿著，一言不發。

“放心吧,不會給你剪禿子的。”嚴笑眉眼彎彎，“不過你現在這種狀態，一副離塵世的狀態，不會真去尼姑庵當尼姑吧？”

樂殷南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覺得自己翻白眼的頻率又上升了。

這也許是好事。

樂殷南麵無表地想。

半晌，嚴笑按住的肩膀，笑著詢問：“畢竟當初我也是自己給自己剪的短發，我覺得我的手藝不比外頭的理發館差。覺如何？”

短發不過耳，比一般軍營裏的稍長一點，又比嚴笑短一些，看起來不減幹練，英氣十足。

額前碎了些發，妥帖垂下來，的睫又濃又長，平添了幾分乖巧。

鏡子裏的人更加陌生了。

“這下覺得你頗像學堂裏的學生了呢。”嚴笑吹了吹的碎發，撥道。

樂殷南不自在地別開視線。

開口，聲音喑啞：“多謝。”

“不客氣。”嚴笑放下剪刀，“若不是工有限，我甚至還想給你燙點卷發。”

樂殷南“噌”地一下從椅子上彈起來，繃著臉拒絕：“大可不必。”

“見外了，畢竟我玩得很開心。”

嚴笑中肯評價。

樂殷南隻覺得荒謬。

把當什麽？

過家家酒的玩嗎？

“出去的時候小心點，可別人發現了。”

嚴笑著一言不發朝門外走的樂殷南叮囑道。

樂殷南詫異：“你怎麽知道我要出去？”

嚴笑踢了踢腳邊的發：“早不剪晚不剪偏偏現在剪。樂小姐，你不會真以為我信了你那套‘心來’的說辭吧？”

長發外出一定會被人認出來，若是剪了短發便會安全許多。

所幸外頭布告欄張的通緝告示畫工不怎麽樣，了那層軍服，普通老百姓本不會知道樂小將軍的樣貌。

即便相關人士手裏有照片，那也是正兒八經的正裝照，稍加打扮便能遮掩。

“你放我出去？”樂殷南訝異，“我還以為……”

嚴笑：“以為什麽？”

樂殷南頓了頓。

還以為要囚。

許是讀出了樂殷南的潛臺詞，嚴笑聳聳肩：“我可沒那麽無聊。若是有意囚你，現在你便還是帶著鐐銬了。那時隻是為了抑製你的易期罷了。而且你的生死還拿在我手裏，會乖乖聽話的。”

“別忘了你上還有我下的毒藥，一月一解，足有三年。”嚴笑瞇起眼睛，“初次之外，我對我的奴隸可是很寬容的。”

樂殷南皺了皺眉：“我不是你的奴隸。”

“你的生死由我拿，行需看我意願，就連眼下的吃穿用度那樣不是倚著我嚴笑？”嚴笑反問，“況且你還同我締結了契約，你說你不是奴隸，那你是什麽？”

樂殷南一時竟不知道怎麽反駁。

“……契約隻是合作的憑證。”慢吞吞駁斥著，回避了嚴笑最尖銳的幾個問題，“我會注意的。”

嚴笑抬眼似笑非笑瞧著。

樂殷南走到門前：“我會回來履行約定的。你大可不必擔心。”

嚴笑：“說得好像你現在對我還能有所助力一樣。”

樂家今非昔比，樂殷南上的價值已經大大減。

“還有我。”樂殷南穩住心神，聲音篤定，“前期信息已經追蹤到手，如今你隻需護衛。即便沒了樂家新軍，還有我。”

樂殷南認真看著：“我知道你用我的信息素香水來威懾宵小，但北上京城定然群龍盤踞，香水終有消散的那天，而我會陪你北上，以命擔保。”

嚴笑心頭一，隨即很快鎮定下來：“樂小姐果然信守諾言。”

樂殷南微微點頭算是默認。

正在準備離開時，嚴笑在後麵遠遠問了聲：“你要去多久？”

若是尋常外出打探消息或者散心，樂殷南不可能無緣無故說“回來履約”這種話。

除非有私事要辦。

樂殷南沒有回答。

嚴笑挑了挑眉，眼神一點點冷下來，喚了下人：“把房間收拾了。”

下人應道：“那樂小姐的東西呢？”

嚴笑：“把的東西都清出客房，樂殷南一時半會兒不會回檀香閣了。”

樂殷南出門時外麵突然下起了陣雨。

梅雨季的暴雨總是又又急，也估不何時停歇。

樂殷南站在門前躊躇了下，歎了一聲，折返向阿萱借了把油紙傘。

“樂小姐，這麽晚了還出去呀？”阿萱見到樂殷南模樣愣了一下才認出來，客氣笑道，“小姐會擔心的。”

樂殷南訝異：“嚴笑麽？”

阿萱點點頭：“是呀。”

要讓嚴笑擔心恐怕不比讓樂行檢多看一眼來得輕鬆。

樂殷南一副見鬼的表，明晃晃寫著不相信。

“是真的呀。”阿萱將傘遞給，“要不小姐也不會臨時起意替您剪頭發的。”

樂殷南把油紙傘撐開，注意到傘麵沿淺淺印著一束山茶花。

“我倒寧願相信是起了玩心，或者想會把握我命的快。”樂殷南誠懇說道，“畢竟若是用剪子紮我，我定無法反抗。”

說完，不等阿萱回應，便信步走進雨簾中：“多謝你的傘，我會還回來的。”

傘麵頂端傳來劈裏啪啦撒豆子般的響聲。

阿萱在後麵“哎呀”了一聲，卻仍未能留下樂殷南的腳步。

穿著暗青長衫，撐著傘，像被淋的墨，融昏黃的夜幕中。

樂殷南撐傘的手腕很快發酸了。

的四肢還未完好，大雨瓢潑，每一下都像要把的經脈下扯，撕斷。

但樂殷南腳步並未放慢。

大大方方地出花樓街稍小的風月場所，要了茶酒，坐在客桌上聽著邊的人鶯鶯燕燕，閑聊不已，若有omega主攬客也毫不拒絕，而是扔了點小費讓把近段時間發生的事一一講來聽。

茶酒喝了一杯又一杯，樂殷南很快將這段日子裏發生的事補充在腦海裏。

昏迷閉關太久，縱使嚴笑無意瞞，但也不會詳細述說。

更何況樂殷南生謹慎，並不全然相信嚴笑。

更相信自己親耳打探來的消息。

樂殷南從花樓街離開，又去了茶樓，甚至還花錢買了人力車夫的見聞。

但讓樂殷南意外的是，除了花樓街還能到omega的熱，走在街上尋常人都不太搭理。

樂殷南一度以為是自己的喬裝被發現了，但仔細觀察，路人卻又一副冷漠的神，約還有些鄙夷和憎惡。

——若是針對“樂殷南”的惡意，那未免也太輕了些。

直到樂殷南突然被一個年輕的混混砸了個石頭，腳踝還沒好萬全，即便察覺到了也無法避免，後腦勺被砸了個十足。

“呸！該死的‘阿爾法’！滾出江北！”

樂殷南明白了。

這是針對alpha的惡意。

想來也是，們之前對omega用了雷霆手段，如今親o派的南軍主持大局，江北風向定然轉變。

alpha終究是數。

地位崇高無非是因為自古以來都是如此，萬寧朝的開國皇帝又是個強的唯統論alpha，更加提升了alpha的地位。

傳聞天地初開便有三皇，天皇氏、地皇氏、人皇氏，與極同道。

他們之所以不同，緣由流著三皇脈。

而人皇能孕育眾生，所以唯人皇最貴。（注）

但傳說畢竟是傳說。

後來出現了王朝，皇帝將“皇”的稱號據為己有，人們則改稱“天氏”“地氏”“人氏”。

再後來，有的稱謂一步步為權貴的定屬。

譬如為了論證權威的合理，曆朝曆代又逐步提出了“天人合一”“君權神授”的說法。

而有的稱謂卻了泛指，喪失了自的獨特。

比如所有人生來為人，所以“人氏”反而被更多的人視無睹。

興許是“天氏”生來方便擴掠疆土，他們備重視，而“天”的雙重指代讓“天氏”神化、君化，漸漸的“天氏”便生來與眾不同，與凡“人”有異。

天道威嚴。

人定勝天。

天人之辯從未停止。

隻是不知從何時起，“存天理，滅人”便也從禮教規矩擴張到“天地人之辯”，不知不覺就了如今這樣。

而南軍正是憑借“人無罪，人民有理，人定勝天”的旗號在南方一呼百應，雲集響應。

事都是這樣的。

立場既是偏袒，有所喜好，便一定有所恨意。

比起講道理，仇恨永遠是最能收買人心。

樂殷南捂著腦袋，回頭瞥了那混混一眼。

哪怕沒用信息素，從山海裏殺出來的眼神便足以鎮住普通人了。

那混混果然一凜，強撐著懼意又罵了幾句“alpha不得好死”便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樂殷南沒有追他，撿起那石頭，邊拋邊走。

最後在利元當鋪麵前短暫停留。

這是十七工作的地方。

但因為搜出賬房夥計是漕清幫的首領，被督府急關停。

如今已經重新開門了。

“客可要典當舊？”

頭櫃聽見腳步聲，正忙著算賬，想也不想便問道。

“我來取。”樂殷南在櫃前站定。

頭櫃抬頭，看到樂殷南的模樣，心中驚駭：“樂……”

“款項已全額結算，櫃號一三四二，離字號。”

樂殷南打斷了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　　注：改編自《史記·秦始皇本紀》：“臣等謹與博士議曰：‘古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泰皇最貴。’”

《河圖括地象》：“天地初立，有天皇氏，澹泊自然，與（北）極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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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讀者“小煜”,灌溉營養62021-08-2114:28:28

讀者“常笙”,灌溉營養402021-08-2213:42: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