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好賴算過去了。

雍州地大越西北，春天較南方來得晚。

蘇家人得了菜種子，不想錯過時節，開始鑼鼓開荒，等菜種育出苗，就能在屋后搭菜園子。

無論如何，這對蘇家人來說，都是個好的開頭。

霍氏大概是看在那支好人參的份上，干脆利落給蘇家弄來了農，還多送了半袋子面。

時間轉瞬而逝，四月過了一半。

蘇家屋后的菜園子已然像模像樣，地壟一列列排得整齊，移栽的菜苗長勢旺盛。

這一小片綠，點綴在廣袤荒涼的徒北山并不顯眼，卻似于此種下了一縷生機。

只要假以時日，生機終會將荒涼覆蓋。

冬去春來，徒北山頭堆積的雪終于盡數化了，野草荊棘復蘇。

蘇老漢從地壟出來，把鋤頭放在地頭，就著鋤把子坐下，看著眼前一壟壟青菜，浸染風霜的面容出舒心笑意，“再過個把月，地里的小油菜、白菜就能吃了。等到七月夏，蘿卜也剛好……這次咱自個留菜種，秋后就能再種一茬。”

菜園子四個角落還種了幾棵果樹苗，有梨樹、桃樹、李樹、棗樹、柿子樹。

蘇老婦提著木桶正在給樹苗澆水，臉上也帶著舒心笑意，“搭了菜園子，咱在這地方扎就跟又多長了條系一樣，心里多一踏實。”

扭頭看向旁邊地上，五個多月的娃兒躺在一件舊裳上頭，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安靜又乖巧。

蘇老婦笑，“等咱甜寶能跑會跳了，就能吃上阿種出來的果子了。”

甜寶眨了下眼睛，莫名有點期待。

空間里果子很多很多，但是那些都不是阿種的。

阿種的果子吃起來不知道是什麼味道，甜寶想著便有點饞。

轉小腦袋看向那些在春風中輕搖葉的小樹苗，你們長快點，我很快就會走路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小樹苗搖曳得更歡了。

這時蘇大蘇二前后腳挑著水桶進來，把水倒進菜園里特地挖的蓄水池。

“爹，娘，我們剛擔水回來的時候，發現菜園外面有人在看。”蘇二放下擔子，扯著肩上汗巾拭汗。

徒北山水源離家有些遠，要繞山腳走兩里路才有一條清水河，兄弟倆這段時間擔水就累得夠嗆。

蘇大也撂挑子歇口氣，往菜園低矮圍墻看去，還能看到外頭躲閃畏的影，“是住在附近的人。”

蘇老婦嘆道，“我跟你們爹早發現了。這方圓十里就咱一戶搭了菜園子種上菜種子，不得引人注意。沒事兒，由他們去吧，過來看一眼，他們心里估也多一點希。都是可憐人，唉。”

菜園子不大，一家子說話也沒有刻意放低音量，圍墻外看的影頓了頓，片刻后著肩悄悄離開。

近晌，劉月蘭妯娌跟蘇秀兒洗好裳回來，腳步匆匆，進門的時候三人臉皆不太好看。

“咋啦？”蘇老婦也剛從菜園出來，見狀張口問。

“娘，”蘇秀兒急急喚了聲，洗好的裳都顧不上晾，臉發白，“我跟嫂子們回來路上有附近住的人等在路口，告訴我們一個消息，咱家被人盯上了！”

何大香上來，語速又快又急，“說是什麼十二碼頭的人！要帶人來毀咱家菜園子，給咱教規矩！”

劉月蘭思路最清晰，“咱家是整個徒北山唯一種上菜園子的，咱要是種起來了，肯定會有越來越多人跟著咱這樣種地。這種況一定是那些人不樂見的，所以他們勢必要來打咱家，就是要立威！讓所有人看看自個種地的下場！”

蘇老漢跟蘇大蘇二手里拎著的農還沒放下，聞聽消息，掛在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空氣中那種讓甜寶覺得舒服的氛圍沒有了，甜寶擰起小眉，先就把那些還沒出現的人記了仇。

蘇大握扁擔，發狠道，“誰要敢來毀咱家東西，老子豁出去跟他拼了！”

蘇二更是氣得渾發抖，“窮人是活著已經要拼盡全力，那些無良的王八蛋還要仗勢欺人趕盡殺絕！要來是吧，老子提刀等著！弄死一個不虧，弄死倆還賺了！日他娘！”

蘇老漢表沉凝，“這兩天大家都警醒些，老大老二晚上跟我一塊守門，婦人看好孩子！”

盡管只是一個尚沒有確定的消息，但是蘇家所有人都不敢大意，提了顆心。

流放之地到底是個什麼地方，他們在這里待了段時間，心里已經有底。

弱強食在這里現得更為淋漓盡致。

邊城流放地，本是個喪失了秩序，連朝廷都放棄了的罪惡之淵！

搶掠無人管，燒殺不問責！

一味弱示弱，只會讓那些惡人變本加厲！

蘇老婦死死咬牙，轉進屋，“以前擱家里的弓箭我帶來了，我去拿出來！”

蘇安蘇文蘇武三個小崽子盡管年紀小，但是在這個家里自小耳濡目染，小小就知道團結齊心。

此時仨小崽子也從堂屋涌出來，“我有打狗棒！哈！哈！壞人來了我就揍他！”

“我有趕牛鞭！我也打！”

“我、我、我有飛，我踢！”

人不經說，說曹曹就來。

一群地惡丁闖進蘇家小院時，婦人孩子們甚至還沒來得及躲進堂屋。

這些人來時招搖過市，毫不遮掩，到得蘇家院外，一腳把閉的院門踹開，作之大，連帶跟院門相接的荊棘圍墻都晃了幾晃。

蘇家人護著孩子們站一團，看著來人警惕又憤怒，“你們想干什麼！”

“喲，這屁大點地方打理得還不錯，干凈整齊，灶房里居然有柴火？屋后還搭了菜園子。”為首地穿著細棉布短打薄襖子，這料子在一眾補丁疊補丁的底層布面前，已經算得鮮亮麗高人一等。

對方在院子里大搖大擺繞了一圈，臉上噙著冷笑，神倨傲不可一世，“都是勤快人啊，可惜不懂規矩，做事前也不打聽打聽這里是誰的地盤！給你們兩個選擇，一，種地稅，稅錢每月一兩！二，收拾東西從這里滾！”

走到蘇家人面前，為首地頭顱仰得高高的，雙手負背表張狂，“給，還是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