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卯時,天將亮未亮，大面積的濃郁的黑鋪陳，只有遠眺時,眼底的天邊才卷起一點點烏青的澤，像一張神而浩大的畫卷,正從兩邊徐徐展開,山河與云霧隨之流出原本溫的好的面目。

主城,高高聳立的尖塔前，是一大片空曠的設置了數百座靈力臺的場地,平常晨間,會有不族人前去打坐冥想，天賦不錯的還有可能獲得值守長老的指點,所以每天都有人早早就來蹲守著占位置,但今日況有些特殊。

主城守衛通知勸散了他們。

現在廣場上站著的是穿著各式各樣服飾,來自不同地域,不同世家門派的長老和年輕人。年輕一輩大多都是跟著族中長輩來給宋呈殊賀壽、見見世面的，現在一個個都要急匆匆趕往鹿原境,時間之匆忙，甚至來不及回到自己族整合隊伍，只能兩頭同時出發,到了鹿原境再集合。

因為這個原因，放眼去，只有主城的人最齊整，他們站在廣場的中間,袖口清一描著一尾月侖鮫，由宋昀訶領頭，隊伍頗為壯大。

宋昀訶邊站著不知從何冒出來的伍斐,伍斐邊還跟著一個面容稍顯稚的年，年乖乖站著，細看之下，兩人的眉眼廓有幾分相似。

湫十和宋昀訶到的時候，天穹上已經是金燦燦的一片，各種祥云瑞氣，蓮墜落。各家各族將穿行法寶祭出，小山大的寶葫蘆，放大了數百倍的彎刀，平地而起的仙境宮殿以及閃著霞的巨船，各顯神通，誰也不甘弱后一籌。

這次鹿原境的安排，是流岐山和主城早就商議好了的。秦冬霖為帶隊者，宋昀訶從旁協助，宋湫十、伍斐以及另外三位妖族佼佼者也多多擔著些責任。

“人齊了沒？”秦冬霖凝著眉，掃了眼后面烏的隊伍，問宋昀訶。

“加上我與湫十，主城一百五十人，都在這里了。”宋昀訶接著道：“尖塔后，主城中實力同樣不俗，但沒夠上名額的人也到了，我方才去清點了一下，一共是一千八百人。”

那一千八百人，是要從另一個口打進鹿原境的。

誠然，那麼大的蛋糕，誰都心，能被分配到名額的人之又，所以即使冒著極高的死亡危險，也還是會有很多人選擇鋌而走險。這批人的數量不可小覷，甚至會是總名額的十倍、百倍之多。

秦冬霖頷首，又問：“該講的都講了嗎？”

宋昀訶點頭，道：“數月之前，我便命人將鹿原境的基本記載手抄幾千份發下去給他們看了，方才又囑咐了幾句，都記著呢，他們心里有數。”

這樣的場合，他們這些領隊者最怕的就是底下帶著的人愣頭青，看著寶貝就不要命地往前沖，自詡實力不俗，什麼都不放在眼里，結果不僅自己送命，還得連累整支隊伍。

“什麼時候出發？”秦冬霖抬眸看了眼將天穹遮蔽得嚴嚴實實的各種穿行靈寶，問。

“已經有世家門派先走了。”宋昀訶看了眼左顧右盼的宋湫十，徐徐道：“等父親囑咐完事，我們就可以出發。”

湫十在等宋呈殊和唐筎。

宋呈殊數十萬年難得辦一場壽宴，夢中的自己在他大壽前跟人跑了，給流岐山和主城極大的難堪，那一場壽宴，不知讓多人看了笑話，湫十本不敢想那樣的場景，總覺得那不是自己能干出的事。

可，人都是這樣，一旦存了疑念，便是看東西，看朱碧。

沒辦法不多想，也總是覺得憾。

這一回，原本想好好的，乖乖在家待著，陪著宋呈殊過一個開開心心的生辰。臨門一腳，誰知道會突然來這麼一出，打得人措手不及。

沒讓人等多久，宋呈殊和唐筎便出現在了廣場上，湫十迎上去，被唐筎拉著手看了又看。

“鹿原境不比尋常境，你得收斂子，不要胡來，跟在你兄長后。”唐筎將將鬢發別在耳后，聲音溫：“不要傷了自己。”

湫十那麼歡騰的子，現下也沉默下來。半晌，將腦袋埋在唐筎的頸窩間，哼哼唧唧的，像是撒，也像是含糊不清的應答，跟小孩子一樣。

宋呈殊才跟宋昀訶囑咐完要注意的事項，回頭看到這一幕，儒雅溫潤的面龐爬上了笑意，他上前兩步，手了湫十的長發，笑道：“怎麼就知道跟你母親親熱，也不跟父親說兩句。”

湫十抬眸，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挪了挪子，松開了一直著的手掌，掌心里躺著一塊串好的玉佩。

瑩潤亮的玉芯中，纏繞著縷縷的金線，金線堆在一起，了一棵枝葉繁盛的蒼天樹，樹通金黃，伴有異象。玉佩上戴著的線也有講究，由三金線三紅線兌，下面還綴著一顆碩大的東珠。

很吉祥的意頭。

“原本想在父親生辰日拿出來的，現在等不到了。”湫十羽一樣的長睫垂落，在眼瞼下覆蓋了一團淺淺的影，低聲道：“祝父親后幅無疆，事事順遂。”

湫十這副模樣，宋呈殊看得心都塌了一角，他從湫十手中接過玉佩，又忍不住手了的發頂，聲音溫和：“我們小十有心了。”

“行，父親一定時時戴在上。”宋呈殊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叮囑道：“進了境也別逞強，凡事聽昀訶和冬霖的。”

“父親給你的東西，帶著了嗎？”

“帶上了。”湫十亮了亮手指上戴著的空間戒，點頭道。

“好，去吧，別耽誤了時間。”宋呈殊轉頭，目落在長子上，聲音嚴肅起來：“該說的父親都跟你說過了，出門在外，危險重重，凡事需三思后行。”

宋昀訶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區別對待，也清楚地知道自己上背負的是怎樣的責任，他鄭重其事地頷首，一一應下。

這個時候，天已經亮了。

越來越多的靈寶破空，以極快的速度云層，遁空間裂中穿行。

主城出行的靈寶是那座玉宇宮殿，等最后一個人躍上去，宋昀訶看了眼下方站著的父母和長老團，對著伍斐和秦冬霖低語一句之后，催了靈寶。

主城的這件靈寶很奇異，里面有數十座宮殿，亭臺樓閣，嶙峋假山，粼粼湖，皆在其中。每一宮殿里都有數十間小房，他們這麼多人也并不顯得擁。

按照靈寶的穿行速度，從主城到鹿原，至需要一個月的時間。

靈殿上的都是些年輕人，才離了家，又將面臨危險與機緣并存的挑戰，躍躍試的有，暗暗擔心的也有，但共通的一點，是都沒什麼心思修煉。

索聚在一起聊天。

湫十的緒不高，心不好的時候，就不大想說話，宋昀訶有意讓坐過去聽著，也興致缺缺的，坐在一小涼亭里踢石子，不知道在想什麼。

“怎麼了這是？”伍斐手了下顎，另一只手里握著的扇子敲了敲宋昀訶的手肘，“無憂無慮的小公主怎麼還多愁善起來了？”

“以往能出家門，不是最開心的一個嗎？”

宋昀訶朝他指的方向看了兩眼，見薔薇花一樣的小姑娘坐在涼亭里，明月守在涼亭外，托著腮，兩條細長的眉擰著，確實是悶悶不樂的樣子。

“陸玨。”宋昀訶喊了正在跟人聊魔族大裂的陸玨一聲，見陸玨過來，長指點了點涼亭，道：“去，小十過來一起。”

陸玨嘖了一聲，著鼻梁骨從椅子上站起來：“連你這個親兄長都喚不，我去了也是白走一趟。”

宋昀訶笑著罵了他一句：“說那麼多做什麼，快去。”

沒過多久，陸玨自己一個人回來了，他攤了攤手掌，道：“小十說沒事，有些不舒服，先回房歇著了。”

“不舒服？”宋昀訶將伍斐落在他懷里的折扇丟了回去，斂眉起，問：“怎麼會突然不舒服？”

他再往涼亭口一，果然已經沒人了。

宋昀訶不放心，想跟過去問一問，但想著擺明了不愿見人的態度，只得按捺著腳步，沉片刻后，道：“去請醫，給姑娘看一看。”

他邊的從侍立刻應聲下去了。

“誒。”伍斐頂著張溫潤君子的面龐，就干些揶揄打趣的事，他敲了下秦冬霖靠著的椅背，問：“怎麼了？你們兩吵架了？”

他挲著下，有理有據地猜測：“或者是，上次的事還沒和好？”

他一臉看好戲的樣子，宋昀訶看不過眼，氣得笑了一聲，一掌重重地拍在他的肩頭，道：“你瞧瞧你，小十好歹也你一聲哥哥，你這這麼盼著他們吵架？”

伍斐瞇著眼笑，看熱鬧的興致不減反增：“哪能呢，我這是從未見他們正兒八經吵過，有些好奇罷了。”

“他們要真吵起來，我可吃不消。”

往常他們兩的小打小鬧，宋湫十采取迂回戰，吵完就撤，不溜秋，伍斐就了當之無愧的擋箭牌。

每當這個時候，秦冬霖原本就淺薄的耐直接告罄，臉那一個冰涼刺骨，伍斐首當其沖直面炮火，不是被當練劍的靶子，就是以切磋之名被揍得鼻青臉腫，苦連天。

如此幾次之后，伍斐便也學乖了，這兩人再鬧個什麼小矛盾，被他嗅到了什麼風吹草，他跑得比宋湫十還快。

但今日宋湫十這反應，明顯不像是吵架了。

秦冬霖從剛開始坐下就沒開口說過話，他們熱高漲地談天說地，他靠著椅背閉著眼，像是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直到聽說宋湫十不舒服，才睜開了眼。

“我去看看。”秦冬霖起，聲音淡淡的，沒什麼溫度，聽著像是漠不關心的樣子。

他一步踏出，地寸，下一瞬，人已到了數百米之外。

伍斐搖了搖扇子，誒的一聲，側跟同樣看熱鬧的陸玨說話：“瞧瞧，能讓秦冬霖主關心的，就這一個。”

“數萬年的兄弟，換做我生病傷，他能附和著問一句都算稀奇罕見。”伍斐重重地嘆息一聲。

=====

宋湫十在這件靈寶中有常住的院子，應著的喜好，院子的布局，屋里的擺設都跟白棠院一致。湫十懶得再想個名字，干脆也白棠院。

靈寶四季如春，院子里花團錦簇，樹木葳蕤，蟲喃聲聲。

秦冬霖進來的時候，明月正在門外候著，那名白眉白須的醫提著藥箱，連門都進不去，直接被結界擋在了門外。

“怎麼回事？”他眉目深深，聲線有些啞，下意識就帶著一人的威。

明月見他來了，反而松了一口氣，一邊朝他行禮，一邊將況說明：“君，方才姑娘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坐在亭子里突然臉就變了，問只說是不舒服，回來之后就進屋了，誰也不讓進，醫也被擋在門外了。”

秦冬霖聽到突然變了臉，大概就明白是個什麼事了，他斂眉，道：“都在外守著。”

接著，他的手掌落在那層無形的結界上，但出人意料的是，這個作在停滯一瞬后，被猛地彈了開來。

意思再明顯不過，宋湫十不想見他。

突然跟他鬧脾氣，沒頭沒尾的。

秦冬霖黝黑的瞳孔微，再開口時，聲線沉啞：“你是要自己開結界，還是我推進去？”

屋里一靜也沒有，像是本聽不見他說話。

秦冬霖雙手疊，長指點在另一邊的手背上，不疾不徐的，像是在計著時間，只是眉頭越皺越深，薄也開始往下。

半晌，他像是終于沒了耐心，骨節分明的食指摁在結界上，還未用力，那些結界便在他眼前碎了一片片玻璃渣，清脆的聲音像是刻意為之，大了幾倍不止，一時之間，他耳邊噼里啪啦的響。

像是摔碎了一面巨大的鏡子。

秦冬霖收回手指，恍若未覺，抬腳進了里屋。

屋倒是一切都好好地擺著，桌椅和茶杯茶盞都沒被禍害過，人在床榻上躺著，整個人被一張薄被蒙著，小小的一團，一不，一聲不吭。

不知道這是突然置的哪門子氣。

秦冬霖倚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床上隆起的那一團，半晌，連名帶姓地喊：“宋湫十。”

隔了一會，才悶悶地回了個不甚走心的嗯字。

“鬧什麼脾氣？”秦冬霖手扯了扯那床薄被，聲音著沁人的涼意：“出來說。”

湫十將被子掀開，出一張小小的臉，經過這麼一頓折騰，臉上倒是有了些，悶聲悶氣地道：“沒鬧脾氣。”

這又是設結界又是將自己蒙住的，說只是無緣無故心來，估計自己都不信。

“說實話。”秦冬霖睡眼低垂，沉靜的視線極有迫，湫十覺自己整個人都被看穿了一樣。

抿了抿，沒說話。

“又看見那些東西了？”秦冬霖沉默了一會，問。

湫十也沒想著能瞞過他，著鼻尖點了點頭，慢慢地道：“這次沒上次那麼清楚，只是一些接不起來的片段。我看到我去山上找你了，你沒見我，最后是哥哥出來見我的。”

“他站得離我很遠，說我太令人寒心了。”

“他還讓我快走，不要再來了。”

湫十現在想想宋昀訶當時看的眼神，都覺得逆流，手腳冰涼。

宋昀訶有多疼，從小到大，說拿眼珠子護著也不為過，甚至想象不出，到底做出了怎樣的事，才會讓他出那樣悲戚的、冷漠的眼神。

狹小的房間里，說一句，頓一句，聲音小小的，且有越落越低的趨勢。

低落又沮喪，可憐得不行。

秦冬霖反倒愿像上回一樣，氣急敗壞抓著他的手掌咬出一圈齊齊整整的牙印。

他細細地看了兩眼，再開口時，語氣溫和不：“過來。”

湫十聽話地挪到床頭，秦冬霖用干凈的帕子點了點的眼尾，作有些笨拙，語氣卻依舊沒什麼起伏波瀾：“就因為這兩句話，還哭了？”

湫十心安理得地他的服務，道：“被宋昀訶氣的。”

“你是不是又想說我沒出息。”揪了揪他的袖子。

“你心中有數就好。”秦冬霖倒也沒否認。

“不知道你一天到晚腦子里在想什麼。”

“我若真不想見你，你連那道山門都踏不進。”說著說著，秦冬霖自己都能察覺到自己聲音里裝著的無奈：“你從小到大，惹了多回禍，哪回去尋我的時候，我沒見你？”

“那不一樣。”湫十下意識反駁：“若是沒有秦叔和阮姨，你才不會見我。”

“你去問問伍斐和我哥，你每回見我，臉都難看什麼樣子了。”

不得走得越遠越好。

秦冬霖手中作一頓，已經不太想跟這人理論這麼多了。

還是那句話，跟宋湫十講不了道理。

他若是真想躲著，別說，就算是秦越和阮芫，也照樣尋不到他的蹤影。

這些斷續的突然出現的記憶，不管真假，多有些惱人。

好在，他派人去查的東西，就在這兩日，應當該有結果了。

過了一刻鐘，秦冬霖問：“心好些了？”

湫十著他那張足以將人迷得神魂顛倒的臉，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

秦冬霖頷首：“那就收拾收拾，起來。”

“去哪？”湫十了有些凌的發髻，抱怨道：“不想。”

“伍斐前陣子了一頭黃金鹿，放在空間戒里帶過來了。”秦冬霖瞥了眼飛紅的眼尾，道：“我讓宋昀訶生火，串好了烤給你吃。”

作者有話要說：不能怪我遲到，你們看這章，多、長，多甜！！！！

明天雙更合一，大概在晚上七八點更新。

你們，筆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