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裏的小半塊黑麵饅頭一口一口吃掉，孟蓁覺自己恢複了些許力。

看向名為阿慎的俊年，“趁著天還沒黑，我想進山一趟找點兒吃的，你要不要一起過去？”

那年瞥一眼，“你上的傷都還沒好，你這麽急著上山，就不怕遇到危險嗎？”

孟蓁看了一下自己已經開始發炎的幾道傷口，“我隻是想在外圍找些果子，順便再采些藥草，等會兒用來理傷口。”

年眉頭微蹙，“那你往東邊的山上去吧，西邊的那座山上有一窩占山為王的流民。”

他沒說的是，他之前送給孟蓁的黑麵饅頭，就是西邊那座山上的其中一個流民送給他的。

那子喜他俊秀出塵，從看到他的第一眼開始就一直在對他表示好。

阿慎在對方第一次來給他送東西時，就曾明言自己隻是一個偶然流落此地的落難之人，他無長，心涼薄，給不了也不願給對方所期待的任何回饋。

隻是那子卻像是執意要“化”阿慎似的，阿慎就算把話挑明，那子也還是每天都來給他送吃的東西。

口說無用，阿慎又不想跟那子有任何肢上的接，所以那子要做什麽，阿慎就也由著了。

至於那子送來的那些食，阿慎倒是一點兒沒有浪費的全都吃進了肚子裏麵。

現在可是災荒加戰的特殊時期，食在這種時候何其寶貴，但凡是像他一樣狠狠挨過的那撥人，任誰都做不出對送到手邊的食置之不理，任由它因為天氣原因腐爛變質這麽造孽的事來。

孟蓁看著懶洋洋靠坐在溪水旁邊大樹下麵的那年，“你真不和我一起上山？我找東西很厲害的。你應該也沒有其他東西可吃了吧？”

阿慎懶洋洋的對著孟蓁揮了下手，“沒有就著唄，一頓兩頓又不死人。”

孟蓁無語，“你這是仗著有人給你送吃的，所以就不打算自力更生了？”

年狹長的眼裏有複雜難辨的幽一閃即逝，“怎麽，你覺得我很沒出息？很沒骨氣？很不要臉？”

孟蓁下意識搖頭，年每說一句，孟蓁就用力搖上一下，仿佛越是用力，就越是能夠證明並沒有歧視自己的救命恩人。

不是那種沒有良心、不知好歹的人。

或許這年確實懶惰了點兒，但他能夠把珍貴無比的藥丸、食拿給吃，在最脆弱的時候把從鬼門關裏拉回人世，而不是像其他流民那樣，總是試圖搶走的東西，甚至還想把也給賣去人牙子那裏換錢，憑這一點，孟蓁就覺得他要遠遠勝過這世上的絕大多數人了。

越是混無序的時候，人當中的善和惡就越是會被無限放大，這年能在如今的這種世道保持一份初心、堅守一道底線，孟蓁覺得他非常非常值得欽佩。

年被這副小心翼翼、生怕他會誤解或者生氣的模樣給逗笑了，他對著孟蓁揮了下手，“那你就趕快出發吧，時間不早了，天黑之前你要是沒有下山，那你境可就相當危險了。”

這片林子挨著的這兩座大山，西邊的那座地勢相對平緩，但卻因為盤踞著一夥流民而變得格外危險，東邊的那座雖然沒有流民，但卻本就因為山高林、野眾多而鮮有人涉足期間。

孟蓁對他微微頷首，“那你自己保重。”

阿慎沒說話，默默看著孟蓁轉離開。

還沒有完全恢複，所以走路的速度並不很快，但卻始終背脊直、姿態昂然。

過單薄瘦弱的小小軀，年仿佛看到了一個堅韌不屈、活力滿滿的強大靈魂。

***

天徹底黑下來之前，孟蓁帶著從山上采到的有著消炎止痛、幫助愈合作用的藥草，撿到的野蛋，摘到的野李子、野甜瓜、不知名野漿果，腳步匆匆回了遇到阿慎的那片林子。

興衝衝趕回，溪水旁邊卻已經沒有了之前的那個俊年。

孟蓁心裏有那麽一點點失落。

走到之前阿慎靠坐著的那棵大樹旁邊，借著已經相當黯淡的天，仔細觀察周圍地麵，試圖找出那年離開此地時留下的蛛馬跡。

功夫不負有心人，很快孟蓁就在大樹西邊發現了幾叢微微倒伏的野花野草。

難道是去西山腳下，找之前給他食的那個廚娘了？

一念及此，孟蓁莫名的有些心裏不是滋味兒。

雖說不會因為阿慎靠別人接濟就看不起他，但果然還是不希阿慎像現在這樣自暴自棄。

是的，就是自暴自棄。

之前孟蓁一直沒有想明白，阿慎那副懶洋洋的外表之下，掩藏著的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真實的他。

他得過且過的混日子，有的吃就吃，沒的吃就著，而且也不在乎別人怎麽看他。

就連詢問孟蓁是不是看不起他，是不是覺得他很沒出息、很沒骨氣、很不要臉的時候，阿慎的表和語氣都始終著一子類似破罐子破摔的渾不在意。

孟蓁不知道這年在遇到之前都經曆了些什麽，但在如今的這個世道，就算不問、那年就算不說，孟蓁也能自己腦補出一出又一出的人間慘劇。

如果不是那年的表和眼神裏，偶爾還會控製不住的流出幾許悲傷，孟蓁也不會那麽快就猜到，阿慎其實也是一個有著悲傷往事的可憐年。

猶豫片刻，最終還是決定跟過去看上一眼。

看那些野花野草的倒伏程度，孟蓁基本能夠推測出年離開這裏的時間。

加快腳步，試圖追上應該離不遠的那個年。

“...饅頭我已經吃掉了。”還沒走出這片林子，孟蓁就聽到了阿慎那很有特的清冷嗓音。

快走幾步，然後就看到站在阿慎對麵的一個臉沉、高大健壯的青年男子舉起了手裏的刀，“好！好的很！看來你是準備把你這條爛命賠給我們兄弟了！”

在他旁邊，有個臉頰紅腫、淚眼汪汪的年輕子正一臉焦急的看著形單影隻的俊年。不敢說話，也不敢邁步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