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是創世神神隕前便存在于天外的虛無，上古卷軸里有言，那本是創世神留用為自己開辟世外桃源的所在,只可惜未等神明開辟,便已隕化天地萬,飄零于三界之。

這本該是桃源仙境的地方,依舊是一片如同被天地所放逐的荒原。

上古龍神之力，從凡界到天外,不過幾息功夫。

霧鏡丹火之力遠比任何人想象中的要強盛,尋川松開被丹火包裹的弦一后,才發覺自己的長吻已被丹火燙傷，離得近的幾片龍鱗更是被燙得鮮紅，作痛。

他化形立于混沌之外,任后如漩渦一般旋轉的混沌掀起的颶風,他猶自站得筆直，握著長劍指著地上那被丹火燃燒,幾乎看不清面貌的弦一。

他上多破損，搖歡用鎮妖劍割劃出來的傷口,此時星星點點的滲出些許殷紅,卻也不顯狼狽。

霧鏡的丹火已漸漸削弱,純青的火焰變紅，不過一息，便弱化了一株小火苗被弦一地攥在手心里。

他握著手中已被丹火燒得殘缺的畫卷，似還有幾分驚愣，不敢置信地著畫中人良久，才啞聲開口問：“你寧愿死嗎？”

失去丹，霧鏡的魂魄虛弱，著近在眼前的混沌之虛，抿了抿輕聲笑起來：“我不想死。”

那麼難那麼難才能化靈，那麼難那麼難修出人形，又那麼難那麼難的學會了人，做了石頭一生費勁全力才能做到的事，又怎會輕易求死。

“你雖魔，卻無實，這凡人之雖為你所用，卻不能將你的實力發揮出一半。此役不是被神君擒于混沌便又如萬年前元神離再尋下一合適的。”微微息，眸中芒黯淡，不知落在何：“若他日真讓你得逞，整個三界都要危矣。”

霧鏡半虛半實的魂魄飄至他的前，將他抓握著丹火的手掌攤開，他掌心那簇火苗被他用元神之力相護，雖虛弱得隨時能夠熄滅，卻仍舊搖搖晃晃的燃燒著。

垂眸著他，魂魄冰涼的掌心上弦一的手指，輕輕握住他的指尖：“我這一生最錯誤的事便是喜歡上了你，把你帶至混沌之虛已是我對搖歡能做的唯一的償還，起碼日后想起我時不會因我仍然喜歡你而罵我無無義。”

的手指掩蓋而上，覆滅那一株火苗，任由那滾燙的火舌舐的掌心。

仍舊微笑著，仿佛剛才自己熄滅的不是斷生死的丹火：“我已盡全力了，可惜出賣相也未能阻止你的野心。既然你心懷整個三界，便放我走吧。”

弦一抖著掌心，凝眸著的雙眸猩紅得似要滴。

他蒼白著，地蜷起手指牢牢握住已明的魂魄，開口時，聲音沙啞地近乎破碎：“不可以……”

霧鏡魂魄之，如今丹又已毀去，魂魄消散不過是時間問題，本不懼弦一的畫卷。

當即，再難支撐魂魄化靈，如煙霧一般，直接揮散落回了畫卷中。

只見弦一一時竟難以接一般，凝神著離去之前的方向，眉間那抹印記如飲一般，鮮紅一片。

他的軀在頃刻間被黑氣吞沒，竟是要破開凡魔化了。

尋川蹙眉，以龍鱗為甲，格擋弦一。

掌間聚力，凝出一把靈劍，提劍而上。

劍所到之，連空氣都化作虛無。就如混沌口那片漩渦一般，能吞沒一切。

遠傳來九重天外的鐘鳴之聲，一連九重，鐘聲連綿回，聲震九天。

有仙鶴拍翅而過，撲棱棱的聲響里，戰鼓雷戰旗揮舞的獵獵聲破空而來。

又似當年神魔大戰時，率兵出征前，鼓旗平笙的狀景。

那熱澎湃的出兵號角，隔了數萬年，依舊能夠激起人心底最嗜的戰意。

弦一的瞳已著銀，他有些怔忪地著聲音傳來，喃喃道：“何方又起戰事了？”

“是嶺山。”尋川不聲地步步近，沉眸，低聲道：“九宗門底下封印著一只上古妖，數萬年來它一直野心地想要破除封印。今日，你讓它尋到了機會。”

弦一一笑，正言“關我何事”，渙散的眸剛凝起便見原本和他相隔數丈的人已不知何時近，就近在眼前。

他大驚，手中法陣還未手，便被化為龍形沖進他的尋川一頭撞進了混沌里。

遠方還能聽到鼓聲，一聲一聲，戰意澎湃。

天兵雷霆般的整兵聲傳到天外，依舊清晰悅耳。

只隔著一層的距離，卻遙遠得如相隔著萬丈深淵。

弦一眼看著自己漸漸沉沒于混沌之虛的漩渦里，那遠方的神，就如消散的魂魄，如白煙，如細縷，縷縷，漸漸從他指間溜走。

這數萬年的時，就如一個尋常午后的小憩，他睜開眼醒來時，才發覺不過是一個玩笑而已。

漫無邊際的黑暗，席卷而來，掩蓋他的視野。

他握手中抓握的畫卷，終于，緩緩閉上眼睛。

竟是，同歸于盡了嗎？

遠方的戰鼓之聲終于漸漸平息，天外，安靜得連風聲都杳無音訊。

剛才那役戰至天崩地裂，水患無窮的大戰仿似就未發生過一般，一點蹤跡也遍尋不著。

唯有一小片被丹火燃燒的熏黑的紙布曳了兩下，又重歸平靜。

——

妖逃，扶正奉命領兵剿滅妖。

臨走前，還得安坐立不安的回淵以及從剛才起就對他格外有意見的香爐。

等他匆匆趕到嶺山時，本該在預料中的流河的場面竟沒有見到，九宗門雖被出逃的妖掀得七零八落，早沒了第一大修仙宗門的樣子，但場面意外的有些平和。

他指揮著后的天兵暫且先把從封妖樓出逃的妖全部抓回來，邊落地尋那妖。

據玉帝所述，這妖乃上古時期的祖宗了，脾氣大得很。不過上了年紀，跑得慢，很好抓。

所以……不應該沒影了啊。

正疑著，便聽后山之傳來妖的啼鳴。

扶正豎著耳朵辯了辯方位，提槍趕去。本已做好了戰前的準備，尖槍都已提于手上，可到了跟前一看，他有些傻眼。

他摯友的夫人牽著從妖鼻間穿過的鐵鏈，正半個子探進妖口中不知尋什麼。

扶正驚得手中長槍落地，想搖歡時又不知該如何稱呼才算妥善，干脆飛到旁，這才看見搖歡用龍尾抵住妖的，那滿口的腥味里，這條青龍毫不在意地深妖腹中拔出了一顆丹。

扶正：“……”

搖歡把丹裝進小香囊里，這才滿意地把鐵鏈遞給扶正，叮囑他抓牢后，一躍而上便消失在了云端。

扶正還未從摯友夫人居然如此厲害，簡直力拔山河啊的驚嘆里回過神來，便見搖歡又騰云駕霧地飛回來，紅著臉問：“你好，請問混沌在哪里啊？”

扶正下意識回答：“神君代過，讓夫人在九重天外等候。”

搖歡撓頭：“我不找他，我想找霧鏡。”

指了指剛裝進香囊里的妖丹：“我看霧鏡把丹點著了，我給找了個更加厲害的，不趕給我怕會撐不住。”

扶正剛才已經和玉帝在天鏡前觀看到了混沌之虛的那幕，想了想，還是坦誠相告：“那個石妖自己把丹火覆滅了，一心求死。如今隨弦一墜混沌，應是……灰飛煙滅了。”

搖歡一怔，顯然不太相信霧鏡會是這個結局。

消化了片刻，又問：“那……帝君呢？”

扶正忽然覺得……摯友給了他一個比相看仙子找媳婦更難的差事。

他斟酌著，婉轉地轉達：“神君讓夫人在九重天外耐心等候，他不日便會歸來了。”

搖歡沉默。

雙眸微黯地著面前已經憋紅了臉的扶正，半晌才低聲問道：“那他告訴我的，生死同命可是當真的？”

那語氣，似乎下一刻就能哭出來。

扶正額前頓時細細地布滿了冷汗，他不自覺地握了鐵鏈，在搖歡那副滿臉乞求的表里，潰不軍，直接全盤托出。

玉帝知曉尋川用自己的龍骨重塑了搖歡后，震怒。

可是即使再生氣，也得保持微笑啊。能怎麼辦呢？只能給這不省心的神君收拾爛攤子了。

逆改天命是要遭反噬的，反噬輕重全看天命改得過不過分，像搖歡這種塑骨重生的，顯然是不會輕饒。

魔界這萬年雖然安分，但魔族的人垂涎魔界之外的世界不知多久，魔族人嗜好戰，一旦上古的龍神隕落，很快他們就會興兵來犯。

于是，玉帝完全忘記了尋川上界的目的，急的就差咬手指跺腳了。

還是尋川自己提議，將弦一引混沌之虛，他則將那仙就留在混沌之虛，即使日后遭到天道反噬，也只反噬在那無用的仙上。

而他本尊，只需如不久前在長央城幻作和尚那樣，分離即可。

不過說來輕巧，做起來風險極大，任何一個環節出錯都有可能造不可挽回的結果。

搖歡屏息凝神地聽完，只有一個疑：“帝君還能和我生龍蛋嗎？”

扶正：“……”

——

知曉帝君無事后，搖歡心下一塊石頭落地，雖惋惜痛心霧鏡的遭遇，可不知是否因為前世有脈牽連的緣故，總不愿意相信霧鏡就這般死了。

總覺得還在三界的哪個角落里活著，或許不再是的霧鏡，卻好好的活著。

辛娘是在三日后，被搖歡從水里撈起來的。

虛弱得連人形都保持不了，沉在水底污泥之中，要不是搖歡有一雙發現寶貝的眼睛，險些就要錯過了。

余香和回淵也從九重天外被死板的扶正放了回來，畢竟沒人看著小蠢龍……三界會翻天的！

而且，辛娘重傷，照顧人這種事實在不是搖歡擅長的，毫不謙虛的說，無論是誰都會比這條枝大葉的小蠢龍做得好。

又過上了混吃等死，每日只需消遣的搖歡白日里都會悄悄去混沌之虛逛一逛。

有時是在那睡一會，有時是端著果盤品品酒……但凡每次來，玉帝都會尾隨而至，那一臉的幽怨看得搖歡委實有些食不下咽。

“我雖然記恨你，但我又不能把你怎麼樣……你放心好了。”搖歡拋了個果子進里，嘎嘣嘎嘣地嚼碎后，又拋了一個進玉帝的懷里：“你每日這般守著我，莫說你夫人吃醋要撓花我的臉，尋川知曉了沒準就把你那滿珍珠寶石的龍椅搶來坐了。”

玉帝在玉石凳上坐下。

拜搖歡所賜，這無人會來的混沌之虛如今桌椅涼亭一個不缺，就連水果和酒都是每日備好的，回回都不同。

玉帝輕嘆：“他要坐便拿去吧，我也好和夫人去三界游歷游歷。”

搖歡上下打量了他幾眼，嗤笑了一聲，顯然不以為意。

等坐到余香給的香燃盡，拍拍袖子，站起來：“接下來幾日我不會來了，玉帝可安心了。”

玉帝一口仙果還沒咽下，含糊著問道：“這就等不住了？”

“我要去準備跟帝君求親的寶貝了。”

搖歡說的求親，自然是當真的。

整日無事，又確定了扶正當初不是騙的，帝君是真的安好無恙，干脆去搜羅寶貝。

掃平了一座海上島嶼，一口氣抓了好幾個工巧匠要建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

把從皇宮國庫里搜羅來的珠寶跟小山一樣堆在平地上，皇宮宮殿上的琉璃瓦被順手了一批又一批，嚇得皇帝改用樸實的小灰瓦后，才終于收斂。

就這麼在凡間搜羅了幾十年，囤的寶貝都快和小山一樣高了，想要的宮殿終于造好了。

捧著一堆值錢的珍寶去給找到夫人的來錢道喜，順手拿回了更值錢的回禮。

晚上躺在琉璃瓦上看月亮從山頭躍出，滿夜空的星辰閃爍里，數著滿宮殿的珍寶，默默想：跟帝君求親，應該夠了吧？

可是帝君呢，為何還不來？

一個人住了幾日，搖歡便覺無聊，把余香和回淵都送到了島上陪一起住。

想了想，又去長央城接辛娘。

辛娘為裁的跟帝君求親時穿的漂亮裳應該已經做好了。

辛娘養好傷后，便回了長央城，繼續開的霽玉樓。

搖歡在凡間閑逛時，經常會去的辛府小住幾日，吃長央城酒樓的脆皮鴨，花。

那酒樓近來又招了個新大廚，大廚擅做點心，搖歡吃得很是合胃口。

啊……還有臨河的那條小巷。

小巷里有一位大娘會做漂亮的饅頭和包子，還會煲鮮的骨頭湯。

一時想得饞，臨時便改道去了小巷。

長央城正逢梅雨季，近日總是下雨。

搖歡提著擺，撐著一把小傘從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走進小巷。

淅淅瀝瀝的雨水落河中，河水似滿堂盛開的花，圈圈漣漪，如重疊的蓮花。

搖歡瞇眼吸了口氣，嗅著岸邊扶提上栽種的花香，一步一跳地往盡頭的攤貨上走去。

不多時，漉的青石板就沾了的鞋履，搖歡回頭看漂亮擺有沒有沾上水漬時，一個不留神一腳踩進水坑，本干凈的擺頓時暈開了大片污漬。

一個法訣就能變得干凈，卻忽然覺得委屈得想哭。

眼眶剛紅起來，便被人握住那只拿傘的手，拉至一旁。

后推著一小推車的壯漢不滿地回頭看了搖歡一眼，繼續嚷著“讓一讓讓一讓”快速經過。

搖歡看著握著自己的修長手指，錯愕地抬頭。

尋川俯看了眼沾的擺，曲指輕刮了刮的鼻尖：“哭了？”

搖歡這會不止眼眶紅了，鼻尖也泛起。

夢中都夢見帝君能早早地出現在面前，可這會在凡塵，這人煙熙攘之地重逢，委實讓意想不到。

尋川看一副泫然泣的模樣，心中愧疚，低頭吻了吻輕抿起的角：“知道你日日想著我，我便來了。”

他毫不顧忌周圍的眼，輕輕擁住：“我回來了，搖歡。”

烏檐雨下，他立在廊下，背后雨幕如珠簾。

一幕兩生。

搖歡忽然很有些慨地擁住帝君：“這數十年我都沒閑著……”

“我聽說了。”他低聲笑起來，嗓音低低沉沉。

搖歡悶悶地“哦”了聲，一時不知該炫耀自己搭了個華溢彩的海上宮殿，還是該炫耀為他尋覓來用來求親的珍寶。

了剛被帝君吻過的角，松開他，一本正經道：“帝君你等我買個包子，我等會要跟你求親。”

尋川出去的手只來得及到的袖口，便見跟一陣風似地跑遠了。

傘不知何時已落在了河面上，隨著水波越飄越遠。

他無奈地從側攤販上買下一把傘，著傘骨撐開，隨在后替打傘。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兩人的影很快就淹沒其中，唯有那把傘，傘面上含苞的花一朵朵，如正遇時節，緩緩綻開。

不急。

他們有那麼漫長，那麼漫長的一生，可以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