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轆過,車碾過石子，帶車廂左右顛簸。

永懷長公主道：“太子同意三郎娶你并不奇怪。難你不知曉太子和三郎的關系？”

姜玉確實不太了解，問：“我只知道他二人極其稔。”

永懷長公主道：“豈止是稔？三郎的兄長魏璋,宮做過太子的伴讀，一次太子膳食中被人做手腳，是魏璋先了筷子，服下了含毒的膳食，替太子擋了毒,口吐黑不止。這事之后,魏璋的子徹底衰敗下去，不久撒手人寰。可以說是他用一命換了太子，太子一直對魏璋心存愧疚,也格外照顧魏家的兒郎。”

姜玉不知還有這一層淵源在。

永懷長公主道：“魏璋生平最疼三郎,太子屋及烏,也將三郎當做親弟弟照拂。所以對于這樁婚事，我想你的皇兄應當是極其樂意撮合的。”

話到這里，姜玉已經聽出今日來的目的，是要說服自己答應賜婚。

永懷長公主坐到姜玉側，出手攬住,語重心長道,“姑母是過來人,知道你在擔心什麼。當年作我被先帝賜婚時，心里也極其不滿。”

姜玉道：“我猶豫的原因,更多是覺得我和三郎未必適合。”

說完側過臉，一雙眼睛清澈得像夏日夜晚的清泉,不染一分世故。

對上這一雙眼睛,永懷長公主雙目中明的芒暗淡了許多。

有一瞬間,永懷長公主生出了幾分惻之心，發自心地道：“這世間別的的東西都是其次的，男人的心最易變，不值一提，咱們作為皇帝的兒，最關鍵是要讓自己活得舒服。你嫁給別人，未必能和丈夫琴瑟和鳴，一直白頭到老。至嫁魏家，可保你一輩子食無憂。”

永懷長公主全上下連發都著明，無一不在為自己打算。

姜玉自然知曉說的有道理，可讓就這樣就嫁給一個沒有任何的男子，一時也無法做到。

永懷長公主低頭，看到姜玉如扇濃的長睫，道：“好孩子，你趁著這段時候，多和三郎相相，不自然就有了？”

“再說，如果蘭昭儀還在，肯定也希你嫁給三郎這樣的，不是嗎？”

經這番話提醒，姜玉也想起母妃的囑托。

蘭昭儀在金雀臺，拉過的手，說希能找一個家世好，地位高的男兒，哪怕日后生出意外，也能護著姜玉。

魏家三郎，確符合母妃提出條件。

永懷長公主說了這麼久，見姜玉遲遲不回話，略一思忖，道：“貞，其實說句你不聽的，你知道你的名聲現在外頭是什麼樣的嗎？”

以為姜玉被保護得極好，什麼都不懂，出乎的意料，姜玉回道：“外面都說我不服管教，格蠻，被天子溺才敢干出逃婚之舉。”

一縷烏發從肩上落，順地垂落進襟里。

長公主道：“豈止！外面還說，太子就說為了你才去除掉衛燕的！”

如今外頭編排什麼的都有，還給有姜玉編排了旁的野男人。

“那些流言經不起推敲，可長此以往，難保不會對你的名聲造影響。你名聲不好聽，你皇兄在東宮包藏你，外頭又怎麼看他呢？”

姜玉低下頭，心中涌出一份復雜的心。

長公主看著姜玉手絞帶，道：“換做我是你，怎麼說也得將自己趕嫁了，堵住那些風言風語，不讓太子被我的名聲給連累。”

馬車中氣氛凝重，且令人屏息。

姜玉手挑起簾子，讓外頭的風吹進來一點，道：“我確實連累了皇兄。”

子太，從小一個人在宮里長大，活得謹小慎微，做不到像旁人一樣子強，不畏懼外頭的流言。

總是想盡一切辦法討人歡心，誰對有一點好，都放在心上。更不愿意看著為好的人，因為到傷害。

姜玉鼻尖發酸，正這時，就有一匹馬從后追了上來。

馬上人從窗外遞進來一只食盒，姜玉接過后抱在懷里，不解問：“這是何東西？”

馬上人道：“魏三公子怕公主坐久了不舒服，特地讓我給公主送了吃食來，里面有果茶和點心，都是清淡的，能夠緩解上的不適。”

姜玉笑著道了一聲謝。

低下頭，將紫檀木食盒蓋拿開，就看見各式點心致地擺在琉璃匣里。

永懷長公主湊過來看了一眼，挑眉道：“三郎待你還真不錯。貞，你就算不嫁給他，也要嫁給別的男子，可天底下還有誰比三郎好呢？”

微風吹起碎發，姜玉看著食盒里的桃花，笑了笑，終究將心里所有不好的緒都下，眉眼綻開和的波，道：“我會好好考慮這門婚事的。”

永懷長公主這才地贊賞地點點頭。

話隨著風飄出去，車簾搖晃，猶如水面，漾出一層層漣漪。

一個早晨的的顛簸，華蓋馬車終于到達皇宮，在宮前道上停下。

永懷長公主挑簾子下馬，姜玉跟隨在側，攙扶著一道下去。

午后，姜玉沒有直接到自己的寢殿，而是先去了一趟東宮，去時沒有見到姜曜人影，被告知太子在前朝理政務。

姜玉以前也遇到過這樣的況，不過每次吳懷都會跑去知會太子一聲，不多時太子就會回來。

但像今日這般，姜玉坐著等了半天，也見不到姜曜的人，還是頭一回。

姜玉也沒多想，只叮囑吳懷，若太子回來有空了，便來告知自己。

到了夜里，東宮都沒有派人來，不止如此，接下來一連兩日，姜玉去東宮都沒有如愿見到姜曜。

漸漸的，姜玉也發現了不對勁。

姜曜這是有意避不見。

姜玉不明白。難道是因為他沒有和事先商量一二，就同意了這門婚事，所以他對心懷愧疚，故意不和見面？

姜玉也去皇帝的未央宮，堵過姜曜一兩回，要和他說話。

姜曜倒是慣常春風和煦面容，淺淺含笑，姜玉卻總覺他看自己的眼神像缺了什麼。

至于每每談論到和魏宗元婚事，他都有意岔開話題，借有政務在，先行離開。

他話語敷衍，興致懨懨，姜玉見他不愿意見自己，便不再往他面前湊。

這麼過去十幾日，草木變得枯黃，枝頭綠葉掉落，秋逝去，冬日的寒意漸漸襲來。

雨一連下了數十日，雨珠從天地落下，灑在庭院的草木之中，窸窸窣窣，瓦楞上有水珠接連不斷掉落，織珠簾。

姜玉午后小憩，側臥在床榻邊沿，三千青如瀑垂落，抱著懷中的貓兒，側耳傾聽，屋檐下鐵馬和琉璃珠串撞發出的悅耳清脆之音。

殿外侍簾子撥開簾子，微弱的亮照進來，驅散殿的昏暗。

白道：“公主，魏三公子來了。”

姜玉聞言一愣，想起魏宗元昨日遞了消息說今日會來宮里找自己，便連忙抱著貓兒下榻，去鏡前梳妝。

這半個月來，魏宗元幾乎隔兩三日便來披香殿找姜玉，每次來都帶一些心準備的禮。

有時是吃食，有時是外頭街鋪上新奇的小玩意，有時則是名貴的珠寶首飾。

一來二去，披香殿里的小侍都認得了魏宗元，每次魏三郎來，都俏著聲音打趣：“魏駙馬。”

今日，魏宗元給帶了一串耳珰，碧玉的翠石亮，在下好似呈明，小巧。

侍們爭先恐后上來，笑著要幫姜玉戴，魏宗元也在一旁微笑看著。

銅鏡里映照出子一張巧笑面頰，兩側梨渦微顯，耳邊的紅珊瑚耳珰來回搖晃。

姜玉看著它們，倏忽想起那夜自己月下起舞，姜曜目灼灼看著自己的樣子，笑容微微僵住。

低頭道：“等會再摘吧。”

侍們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最后看向魏宗元。

魏宗元道：“怎麼，是這耳珰不好看，公主不喜歡嗎？”

姜玉手搭上那紅珊瑚的一邊，細白的指尖握它，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淺笑道：“很好看，但我還是更喜歡戴這個。”

拎起雪青的羅起，水眸盈盈，“等我哪日將戴帶厭了，再換吧。”

魏宗元點點頭，道：“無事。”

窗外雨水漸停，午后撥開云層照進屋。

魏宗元看一眼窗外，道：“公主，雨已經停了，我們去花園走走吧。”

姜玉看他出來的手，再順著胳膊，看到他清秀的面龐，無害的笑容。

袖子之下的手握，沒有搭上去，只笑道：“走吧。”

魏宗元看自己手一眼，收回來放下，沒有多說什麼。

二人便一塊走出披香殿。

魏宗元朗朗而笑，和姜玉講這幾日宮外發生的趣事，就在出院子前，魏宗元側開臉，眨眼給側的小廝做了一個眼。

小廝便故意放慢腳步，落在后頭。

小廝挑中其中一個年紀最小的侍，湊過去低聲問：“這位妹妹，你可知公主的那對珊瑚耳珰，有什麼來頭嗎？為何公主一直帶著？”

以前魏三郎帶什麼首飾，公主倒也欣然接，所以今日這般不，實在讓人不著頭腦。

小廝塞過去一個荷包，被小侍柳眉一豎，瞪了一眼。

小廝賠笑又問了一回。

小侍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小廝趕忙道：“我這不是替駙馬爺問問嘛，駙馬怕送得禮公主不喜歡，犯了什麼忌諱。”

小侍一聽這話，收起神，轉轉眼道：“駙馬爺問的？早說啊。那我不得告訴你？那耳珰是太子送給公主的！”

小廝詫異：“太子送的？”

二人聊著天，沒注意前面，等回神，發現已經落下，趕忙跑上去跟上。

卻說姜玉前腳才離開，后腳那東宮的吳懷，就來到了披香殿外。

吳懷今日來是給太子傳話。

太子想請公主過去一趟。

吳懷也發現，公主和太子之間似乎出了一些問題，公主時常來找太子，太子卻總是推不見。

吳懷看著著急啊，也不知道，好不容易今日太子好似想通了，要見公主一面。可不巧，吳懷剛來，姜玉的儀仗便離去了。

院子里的侍見吳懷進來，行禮道：“吳公公，公主隨魏三公子去花園散步了。”

吳懷微愣：“和三公子？”

侍道：“是嘞。”

吳懷若有所悟點點頭，道：“那等公主回來，告訴，太子想要見一面。”

侍躬道：“喏。”

說完這事，吳懷回頭往東宮走。

東宮殿。

屋一只青銅香爐，燃燒的西域貢香，香氣繚繞，縈繞在玉石棋盤邊的二人上。

吳懷回來，瞧見太子正在與人下棋，趕忙放慢了腳步。

他靜立在太子側。看二人在棋盤上廝殺，再抬頭觀察太子容，見他神平和。

吳懷才小聲道：“殿下，公主正在和魏三郎一同游花園，恐怕一時半會不出空來見您。”

姜曜的手修長白皙，纖秾合度，如上好的玉，握起天青茶盞，薄輕抿一口，聲音低沉道：“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