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了？

林夕落的眉頭蹙，二人及笄當日隔湖相見，這才一日的功夫便病了？狐疑不定，林夕落也未再多問，去了繡科，與曲嬤嬤商議可否科業繡老太爺罰的百壽字。

曲嬤嬤瞧看這些時日刺的百尺線，便開始問起如何繡百壽字：“聽說你在雕‘百壽圖’，繡字有何想法？三十來日時間可不寬裕。”

林夕落斟酌下道：“還嬤嬤為學生拿主意，學生聽從既是。”

“時日不足隻能投機取巧，你繡線手法倒是細，繡一幅微壽吧。”曲嬤嬤語出此言，倒是細細端看，“你覺可行？”

微壽？省穿線的功夫卻要細的手法，否則絕做不出……

“曲嬤嬤有以教我？”林夕落起福禮，曲嬤嬤開始與其說了繡法，本指點兩句便罷，但教一招，林夕落便能舉一反三，曲嬤嬤心中起興，反倒尋了椅子坐下，二人專心致誌的將這微繡百壽字的法子商議出來。

學科散去，二人依舊未走，直至晚飯時分，丫鬟未有催促，反倒是林大總管尋上了門：“九姑娘，眼看就要夜，您是不是隨同老奴一同去理府中的事？今兒的菜飯出了錯，修葺的工匠等領工錢，還有花園的移栽、遊湖的清淤都等著姑娘去做個主……”

曲嬤嬤納罕的看一眼，又如尋常般淡然無，退至一旁思忖繡‘百壽字’之事，不對林大總管之言半句。

林夕落沉歎口氣，側目斜眼看林大總管，“倒是忘記問大總管名諱？”

“不敢，老奴得老太爺恩典，奴隨主姓，旁日無人都喚老奴一聲‘子群’。”林大總管依舊恭言，林夕落道：“群叔，為何不晌午之時來尋我？夜晚時分，正值用飯……”

林大總管苦笑，“上午一直在辦老太爺吩咐的事，老奴時至此刻，連口水都還未喝上。”

“哦？”林夕落這才仔細打量，林大總管上也風塵泥汗，幹裂……

“錯怪了群叔，還包涵。”林夕落即刻福了，林大總管連忙躬作揖，“九姑娘，那您看咱這就去？”

“早間和晌午都未用，晚上的自不能省。”林夕落吩咐春桃和冬荷，“晚間的飯菜可都送來？將林大總管的也拿至此，一同用過再說。”

“這不合適吧？”林大總管湊近道：“可還有六夫人在那裏等著。”

六夫人？林夕落撇，明擺著是來尋麻煩的，本是二姨太太掌管院子裏的事，如今忽然換了人定不舒坦，二房還有臉出來跋扈？指不定又揣著什麽鬼心思，冷笑一聲，林夕落更是篤定言道：“那更要放心大膽的吃”

林大總管坐立不安，卻又拗不過這位九姑娘，隻得在一旁的小桌椅上用了飯，這一日忙碌，飯菜口好似未用咀嚼便都進肚，林夕落慢口細嚼，心中卻在盤算是否去探一下林豎賢？

林豎賢為人清高，帶點兒文人酸腐之氣，可也稱得上良師善人、清正之人，何況師生一場理應探……林夕落未等開口，就見林大總管正候著，府中的事推不得，隻得將探師之事推後，用上幾口，撂下碗筷，林夕落便與林大總管離開族學。

管事們都隨同六夫人孫氏在“鞠林堂”等候，可一等不見人、二等無蹤影，而後派人去族學找，才知九姑娘在用晚飯，道用過之後才來此言回稟，眾人炸鍋，如此多人等候在此，居然用過飯後才來？這是多大的架子？多大的排場？連大夫人、二姨太太都未如此，一庶係的姑娘就如此囂張？這不就是擺架子給們看？

孫氏聽過之後氣的滿臉脹紅，還在此地著肚子，一丫頭倒是先用上了，還有沒有規矩了？

“可知我也在此？”孫氏忍不住問出口，小廝道：“……九姑娘知道。”

孫氏恨不得咬了，本尋思林夕落不知在，隻當輕瞧了管事們的厲害，問此話也借機找回點兒麵子，孰料明知故犯？孫氏坐不住椅子，即刻站起了，“……跋扈囂張，老太爺命理府宅之事就這麽大的架子，我倒要去看看，多大的排場”

孫氏未等離去，遠已有小轎行來，孫氏站在遠，待看清林大總管於轎旁相隨，知是林夕落到此，轉回坐於主位上，直背仰臉，不再往那方看一眼。

林夕落起轎簾，目細掃，這幾十個管事全都在此，後方還聚攏一堆工匠，隻覺人頭攢，數不清有多人……

人多來嚇唬？林夕落冷笑，周整一番裳，手下意識的往頭上著發簪，將胡氏早上別在頭上的流蘇簪下，繡盒中的木條簪拿出上，這木條乃及笄之日魏青巖別在發上之，都說此人氣冷駭人，今兒也借借這冰冷氣勢，看能否將這些人唬住。

小轎停下，冬荷扶林夕落下轎，還未等腳步落穩，就已經有管事的上前，禮也不拜，直接嚷：“九姑娘，您怎麽才來啊，今兒可出了大事了大廚房新來的廚娘弄錯了菜，三老爺、六老爺好一頓發火，二姨太太的藥也未能熬，若出了事算您的還是算奴才的？”

“……這清淤的匠人，也應該發工錢了，還有老太爺的花甲之禮到底怎麽辦？您倒是拿出個章程來”

“全都了套了”

“二姨太太不在，這些人便不好好做事。”

林夕落耳朵裏聽著這些人唏噓吵嚷，徑自的走向主位，也未給六夫人行禮，便坐於一旁，林大總管站在旁邊，本以為林夕落會出言訓話，可就這麽的看著，聽著，一字不提、一字不說，手裏拿出一把雕刀，取出一塊兒木料坐在那裏雕起了“壽”字。

孫氏也納了悶，這不行禮便罷了，坐此像來玩一樣？

“夕落，你在作何？下麵人問話呢，你倒是答一句？老太爺讓你管事，不是讓你來當擺設的，你懂不懂應該作何？”孫氏沒忍住，連問帶斥，話語極快，林夕落側頭看，“六伯母在問我？”

孫氏瞪眼冷道：“不是你還有誰？”

“您坐了事的主位之上，我還納悶管事們怎不問您呢？”林夕落目不轉睛，一句話將孫氏噎住，看看自己坐的位子、又瞧瞧林夕落，話語加重幾分：“……今兒的飯菜怎麽回事？六老爺請外客於府中吃飯，孰料這飯菜不是淡了便是甜了，堂堂的左都史府，就這等水準？你這不是在丟老太爺的臉麵”

“這才顯得祖父清正廉明，兩袖清風，我們府上吃不起鹽……何況我剛剛用過，覺得菜飯頗佳。”林夕落手裏繼續雕著木料，上道：“大廚房的事另提，請客加菜為何不在‘香賦園’的小廚房做？讓大廚房備飯食，給銀子了麽？”

孫氏噎住，氣急敗壞道：“給……請的賓客乃是禮部侍郎大人，特意為老太爺六十花甲之壽前來草擬章程，這還要自己填銀子？簡直是笑話”

“此人祖父請的？”林夕落繼續問。

孫氏不知如何回，林夕落冷笑道：“不給銀子、不給待，就想讓廚娘做出好吃好喝的招待？悶頭進來一著袍的便要知此人是禮部侍郎大人？未有人引見，您能認得？廚娘隻認識飯菜廚刀，如若懂這些規矩、會看眼、手腳勤快那還當什麽廚娘？早就贖出去小買賣做營生了”

“你……”孫氏，“你還有理了？”

“您覺得我無禮，您去找祖父說啊？祖父正在祠堂，林大總管，您給六伯母帶個路？”林夕落說完此句，下麵的管事們各個驚愕怔愣，這位九姑娘“囂張”的名聲雖早有耳聞，但如今親眼所見果真跋扈利，與六夫人說話都敢句句頂撞？那他們這些人還能如何？

史府可從未出過這樣的姑娘。

孫氏被憋的滿臉通紅，找老太爺？是來試試這丫頭挑幾錯的，去找老太爺作甚？瞧林夕落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就氣不打一來，卻又無話辯駁，呆在此臉麵也不下來，隻得冷道：“我倒要看看你能囂張多久”

說罷，孫氏帶著丫鬟婆子離去，林夕落看到上轎時給一旁幾個管事使眼。

還想找茬？林夕落承認對管製府中事不懂，可卻懂這些人想得什麽、想要什麽……

六夫人離去，管事們互相探看許久，又是上前一番嘰喳爭吵，林夕落依舊不出聲，爭吵越久，管事們心裏越沒底，一方要打，一方無反應，這也不是正常事啊？

聲音漸漸落去，逐漸雀無聲，林夕落用棉布拭手中雕木，一指林大總管，“群叔，這裏頭誰是大管事？您為我紹介一番？”

林大總管聽了命，隻四瞧上幾眼，便有人站出來，林大總管道：“九姑娘，這六位是宅院的大管事，掌管宅外宅的修繕、飾、遊湖園子……”

“管銀子的在何？”林夕落再問，林大總管邁一步，“那是老奴的差事，主子出條子、老奴使喚賬房先生按規矩付銀子。”

“那這幾位大管事的月例銀子就都扣了吧。”林夕落冷笑的道：“……扣銀子，攆出林府，我良善，不打板子，但他們一件裳都不允許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