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聽到任務之后，所有人都傻眼了。

經過了剛才的那段經歷，這個D級副本給出的提示已經昭然若揭：

“只要遵守規則，就不會被殺。”

但是，在NPC明確提出規則“十點熄燈后不要離開寢室”之后，直播系統卻立刻更新了一個和規則完全相相反的任務：

“在熄燈后離開寢室，探索校園。”

這不就是擺明了把主播往死亡陷阱里推嗎！

他們幾乎不敢想象，如果在離開寢室后被老妖婆抓包，會面臨什麼樣的恐怖境地。

時鐘的余音在空氣中回。

整棟宿舍樓都已經被黑暗包圍，只剩下走廊拐角的頂燈還亮著，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濃重黑暗中，閃爍著暗淡而微弱的白。

201寢室。

新人主播程華全獨自一人站在黑暗中，還沒有從直播任務帶來的沖擊下反應過來。

他哆嗦著手，慌張地把份卡掏了出來。

初始時長七小時，現在還剩四個小時。

程華全指尖發白，死死攥著卡牌，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獲得安全。

他盯著上面的數字，暗暗下定了決心。

這個主線他不準備做了。

反正他的初始存活時長是最多的，即使不做這個主線直播任務應該也沒有太大關系，反正只需要再得到可以兌換三個小時的積分就能通關了，他完全可以求求觀眾們打賞，在下個結算周期達到之前，湊過通關的積分。

他實在不想再和房間外面那個不知道是什麼的怪打照面了。

在做完心理建設之后，程華全打開了直播屏。

他努力地討好著觀眾，不余力地滿足著直播間他們逐漸離譜的任何要求，著臉低聲下氣地求著更多的人氣和打賞。

但是，令他無法理解的是，無論他如何竭盡全力，直播間的在線人數都仍在無可阻擋地飛快下降。

就像是手掌中握的沙子，越用力流失的就越快。

在直播人數下降到即將跌出三位數的時候，程華全終于慌了。

按照這個趨勢下去，他將再無續命可能。

“別走啊，你們別走啊！”

他把那張慘白汗的臉湊到屏前，驚慌失措地吶喊到：“你，你們還要我做什麼？你們只要提，我，我一定——”

在程華全急得渾冒汗的時候，背后傳來輕微的“咄咄”聲。

有節奏的，一下一下的撞擊聲。

很輕，輕到只要稍微專注一點就會被忽視。

出乎意料的，程華全的直播間，原本一直在流失的人數突然停了下來，甚至有了回升的趨勢。

希的火在他的眼中亮起：

“謝謝，謝謝大家，我一定不會辜負大家的支持……”

不過，沉浸在狂喜中的程華全沒有發現，這次的直播的在線人數雖然在增加，但是彈幕上卻極其安靜，幾乎沒有任何一條彈幕出現。

作為新手主播的程華全不知道，所有涉及劇的彈幕會被屏蔽。

但是，在一片死寂中，他漸漸發覺了不對勁。

“咄。”

“咄。”

“咄。”

有規律的撞擊聲一下下地響起，隨著時間的推移一點點地變得清晰起來，直到讓人完全無法忽視為止。

程華全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那個聲音，并非來自走廊，而是就在這個房間部回。

準確來說，就在他的腦后。

他的眼珠神經質地抖著，冷汗順著凹陷的太下。

不能回頭不能回頭不能回頭——

面前的屏微微晃，微弱的照亮了不遠的玻璃。

仿佛鏡子一般，玻璃上清晰地映出了主播那張因恐懼而扭曲的臉。

以及……

垂在他背后，懸于空中的一雙腳。

“咄。”

“咄。”

下垂的黑腳尖一下下地撞擊在金屬制的床柱上，發出有規律的聲響。

幾乎是難以自控地，程華全的視線緩緩向上移——

他看到，風扇上吊著一個人。

長長的黑發垂下，半浸沒在影中的微笑面孔直直地凝視著他，慘白猶如熔蠟，一雙詭異的純黑眼珠一瞬不瞬地凝視著他，無聲無息地咧開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厲的慘聲劃黑暗。

份卡上，剩余的存活時長以一種恐怖的速度飛速下降，仿佛正在被某種無形的存在吞噬，轉眼間就下降到個位數。

啪。

在【德才中學】的直播廣場，一張屏幕黑了下去。

【主播已斷線】

【27463hud直播間一分鐘后即將關閉，倒計時：60，59……】

在已經變黑的直播間，觀眾們被死亡取悅，正在彈幕區心滿意足地討論著。

“嘖嘖嘖，真是可惜了那開局八小時的生存時長。”

“這種抗拒主線任務的主播，活下去也沒有什麼屁用，一點觀賞價值都沒有。”

“至斷線前的幾分鐘讓人看得還爽的。”

“這死的也太沒新意了，朋友們，我吐安利隔壁789326qwk直播間，二十分鐘存活時長天崩開局，不僅活到現在，據說還以一己之力把整個副本評級都拉高了，超好看！”

“對對，那個主播真的牛，膽大心細，一張得很，而且好像還是某大佬小號。”

“而且他一開局就遇到這個怪來著，真的是極限翻盤，就很絕。”

“吹吧？我怎麼不信。”

“真的假的？我去看看。”

隨著時間推移，直播間的在線人數漸漸流失。

【5，4，3……】

字在直播間關閉前緩緩浮現。

【我們的口號是，娛樂至死】

*

黑暗的走廊中，蘇膽戰心驚地索著，一步步向前走去。

他的初始存活時長太短了，即使一直在拼命解鎖份卡賺取積分，到現在也只剩下了一個多小時。

作為新人直播，直播間的在線人數和打賞數量始終半死不活地維持在幾百上下。

所以，即使知道違背規則的代價高昂，蘇也不得不著頭皮離開寢室。

如果不接主線任務，他必死無疑。

走廊里漆黑一片，只有樓梯間的燈在背后閃爍著，給人一種抑而窒息的詭異氛圍。

在他的直播間，觀眾們有一搭沒一搭地發著彈幕。

“主播出房間有一陣了吧，怎麼還是什麼都沒發生啊？”

“對啊，我記得這個副本不能違規的啊，只要違規都會被鬼盯上，只是早晚的問題罷了。”

“我本來以為是主播運氣好，但是我剛剛跑去隔壁幾個選擇出寢室的主播那里看了看，他們全都安全著呢，怎麼回事啊？”

“前面幾個是不是沒去789326qwk直播間補課？”

“？？補課？什麼況？”

“這個副本的劇偏移度都百分之六十多了，你們不知道嗎？那個會盯上違規主播的厲鬼在特殊路線里直接無掉了。”

“？？？”

【以上部分用戶言論涉及劇，將僅向觀眾開放】

正在這時，蘇聽到一陣腳步聲從背后的樓梯間傳來。

沉重，拖沓，還帶著令人不適的詭異聲。

有什麼東西正在一步一步，走上樓梯。

他驚恐地扭頭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不似人類的龐大影被扭曲怪異的模樣，被昏暗的燈投到走廊的墻壁上，廓邊緣蠕著，仿佛某種不穩定的存在，正在緩慢變換著形狀。

一強烈的危險襲來。

蘇扭頭狂奔。

他聽到背后傳來人“嘻嘻”的怪笑：“我聽到了，樓上有學生熄燈之后還在樓道里游……”

人嗓音中的嘶嘶聲更加清晰，那種濃重的惡意和愉快仿佛能夠過黑暗傳來。

“真的是不乖。”

腳步聲在空寂的走廊中回著，伴隨著低低的的哼唱，仿佛催命的魔音般漸漸靠近。

蘇額冒冷汗，拼盡全力向前跑去——

二樓，三樓……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無論他跑的有多快，那哼唱聲都如影隨形地跟在后，無法阻擋地一步步接近。

仿佛無形的繩索扼住脖頸，無地一點點收。

正在蘇幾乎絕之際，突然，側邊的黑暗中毫無預兆地出一雙手，猛地將他往過一拽！

什……？！

蘇大驚失。

一只冰冷的手掌捂住他的，把所有的聲音生生堵了回去。

黑暗中，一雙眼眸燦如星辰。

面容俊的青年近過來，抬起一手指置于上，做了個“噓”的手勢。

這……這個人似乎有點眼？

蘇驚魂未定地靠著墻，幅度極小地點點頭，示意自己不會出聲。

溫簡言松開手，悄無聲息地湊到門口。

他用指尖小心地推開一個隙，謹慎地向外去。

走廊上一片漆黑。

微弱的源在遠閃爍，勉強映出一個正在向前緩慢移的龐大影。

老妖婆的形比先前膨脹了接近一倍。

的頭顱著天花板，漉漉的青灰皮仿佛被泡脹一般，繃到極致，仿佛下一秒就會綻開崩裂，有的沒被布料遮擋的地方已經裂開了數道口子，水珠滴滴答答的落下，在地面上留下一長串痕。

漆黑的眼珠從皮上的裂口向外來，惡意十足地滾著。

在其中一只眼珠看過來之前，溫簡言迅速地將門合攏，阻攔了對方的視線。

手掌無聲地在冰冷的門板上，幾乎能夠到外面腳步聲帶來的沉重震。

真的是……

和“人模人樣”一點關系都沒有了呢。

作為對方的仇恨值集中對象，溫簡言的眼皮不詳地跳了起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終于，不知道過了多久，徘徊在門口的腳步聲漸漸遠離，直至消失。

溫簡言松了口氣。

最大的威脅暫時離開之后，他的腦子飛快地轉了起來。

接下來最要的就是要完那個找臉的任務，如果在規定時限之前沒有找到徐媛的臉，他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也不想去賭這個可能。

但是，現在的形對他很不利。

無論是那個把仇恨值完全集中在他上的異化NPC，還是那群希找到他，從他上得到道，再把他出賣給NPC保命的資深主播，全都將他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上，稍微行差步錯，就會萬劫不復。

這個時候一個人行是非常不明智的。

溫簡言扭頭看向背后那個剛剛被自己救下的主播，若有所思地瞇起雙眼。

之前在食堂里的發生的那段曲他圍觀過，當時，這個主播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是新人。

沒有經驗，但是一定的觀察能力和分析能力。

遇事冷靜，不。

更重要的是，既然他現在在走廊里游，那就一定是在試圖完新發布的主線任務。

——要麼是有攫取更大利益的野心和，要麼就是被況所迫，不得不冒險。

無論是哪一種，都有機可乘。

一抹笑意從溫簡言的上掠過，仿佛微風拂過，帶起一陣轉瞬即逝的漣漪。

不知道為什麼，蘇突然打了個寒噤。

？

怎麼回事？

明明外面那個NPC應該已經離開了啊。

他百思不得其解地鼻子。

正在這時，站在門邊的青年轉過，一步步走了過來。

隨著距離的拉近，蘇不由得微微瞪大眼睛。

對方的眼鏡早已被摘下，那種和的青書卷氣一掃而空，失去了鏡片的阻擋，一雙淺的眼眸顯得銳利清晰。

此刻，那雙眼眸正一瞬不瞬地了過來，莫名給人一種坦坦的真誠。

蘇結結道：

“你，你是……”

眼前的青年的脊背松竹般直，認真而端肅地直視著他。

他從上口袋掏出一個掌大的皮夾，在對方眼前抖開展示，嗓音中帶著一點從容不迫的權威：

“徐溫，警號598405。”

“……？！”

蘇懵了。

黑暗中，青年手中的證件一閃而過。

在愣了兩秒之后，蘇在終于回過神來。

對方似乎沒有注意到他的反應，正在皺著眉將皮夾塞回口袋，繼續說道：

“過去五年中，德才中學橫死和失蹤人數高到不正常，但是所有與此相關的調查最后都不了了之，仿佛冥冥中總有什麼在阻礙調查，不過我這次并非帶著任務前來，我……”

青年一頓，深吸一口氣：

“我是來找我妹妹的。”

“妹妹……？”蘇微微瞪大眼睛。

“徐媛，三個月之前在德才中學失蹤。”

青年垂下眼，掩住眸底閃過的一痛：“我的所有努力全部石沉大海，只好不得已瞞份混學校里來尋找，結果——”

他向閉的房門掃去一眼，心有余悸地說道：

“剛才……剛才那是什麼東西？”

——某個變態直播間搞出來折磨他們的惡趣味產。

但蘇當然不會對眼前的NPC這麼說的。

他只是搖搖頭：“我……我也不清楚。”

不過，既然提到了老妖婆，蘇自然而然地想起來了一件事，他沉半晌，委婉地問道：“對了，之前楊老師在樓下說，好像丟了什麼東西？難道……”

本來他都已經做好了對方不準備告訴任何事的準備，但沒想到的是，溫簡言一臉平靜地點點頭，坦回答道：“沒錯，是我。”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把陳舊的鑰匙：

“這是我現在唯一的線索了。”

蘇：“！！！”

以他浸解游戲多年的經驗來看，無論是對方展現出來的背景故事，還是手中持有的特殊道，都絕對是個關鍵的NPC才能有的啊！

“我來幫你吧！”他自告勇道。

青年一驚：“不行。”

他皺眉頭，斷然拒絕道：“這種事實在太危險了，不是你們這些中學生能夠接的，我不能把你們帶險境。”

“剛才的那個怪你也看到了，這種事你覺得會在正常世界發生嗎？如果只有你一個人的話，你是永遠也找不到你的妹妹的。”

蘇一臉認真地說道。

那個自稱為徐溫的青年眸微閃，臉上掠過一明顯的猶豫之。

見對方有了搖之意，蘇急忙上前一步，絞盡腦，竭盡全力地自我推銷著：

“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那麼我也沒有什麼瞞的必要了，其實我也不是這個學校里的學生，我有渠道能夠得到各種各樣超自然的道，如果真的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請相信我，我……我對你一定會非常有用的。”

他曉之以之以理，試圖說服對方：

“你這次來到這里應該是違背了上級的命令吧？你們的一定很好，你肯定希平平安安地找到對不對？”

空氣陷了沉默。

蘇膽戰心驚地等待著。

終于，不知道過了多久，青年仿佛終于妥協了一般，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勉強道：

“……等下無論發生了什麼，一定要聽我的指令行。”

“！”

蘇雙眼一亮，害怕對方反悔似的一口答應：“沒問題！”

789326qwk號直播間。

“……我已經很久沒見到這麼上趕著賣自己的人了（。”

“你們沒發現嗎，主播從一開始就一直在用話引導對面那個主播，無論是關于他的份還是什麼別的，都是說三分藏七分，就連從老妖婆那里得到的道都被他搪塞過去了，甚至還不留痕跡地被引到接下來要去的地方了……牛啊。”

“對對，那個主播為了和這個假NPC組隊，不僅要無條件地聽他指揮，還準備倒系統商店的道，簡直就差簽賣契了啊！”

“草，憐了。”

“好慘一主播紅紅火火恍恍惚惚。”

“哈哈哈哈哈哈笑不活了，害者＋1”

溫簡言短促地微笑了一下。

令害者置于一種不穩定的心理狀態之下，通過外界的危險和高而對其進行控，是欺詐的常見公式。

這個直播間本已經幫他完了最困難的一步。

它用死亡的倒計時和鬼怪的威脅制造出了一個危險重重的屠宰場，令所有其中的人都變得張而神經質。

所有陷如此不穩定緒之下的人，理論上來講，都會變得容易輕信權威，為了最容易攻克的目標。

就比如剛才。

線昏暗的環境，曾經被認可過的NPC份，以及對方關于“游戲線索”的慣思維，只要稍加利用，就能輕易地讓對方按照自己制定的劇本來。

蘇：“那……我們接下來去哪里？”

溫簡言：“去教學樓。”

徐媛紙條上的儲柜號碼，一定是重要的線索。

他抬起眼，輕輕拍拍對方的肩膀，緩聲道：“我去走廊上看看況。”

——增加肢接，引導一種潛意識的信任。

——主提供幫助，讓對方習慣于依賴作為更強勢一方的自己。

這些小手段對溫簡言來說早已駕輕就，信手拈來，已經為了一種本能的習慣。

蘇的神明顯放松下來，他點點頭：“好。”

溫簡言拉開門，輕手輕腳地向走廊外走去。

對方的影消失在了黑暗中，蘇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氣，靠在了墻壁上。

他打開了自己的直播間。

在看到在線人數的時候，蘇微微瞪大雙眼。

剛才還只有幾百的數字，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開始了瘋漲，現在居然快要近一千了！

“這，這麼多人？謝謝大家的支持。”他有些寵若驚地說道。

出乎意料的是，雖然在線人數翻了幾翻，但是彈幕卻零零星星，只有些和劇不相關的容在首頁上飄著。

蘇沒注意到這點。

他有深吸一口氣，鄭重其事地分析道：“我覺得，我現在可能要接到這個副本中的深層世界觀了，剛才那個哥哥的故事線一聽就很關鍵……”

彈幕里布滿一片幸災樂禍的“哈哈哈”。

“哈哈哈哈拜托了，別分析了，我都不忍心看下去了……”

“確實一聽就很關鍵，如果忽視掉這個故事線是對面編出來……哈哈哈哈哈！”

也有人恨鐵不鋼：

“草啊，對面是個騙子啊！主播你清醒一點，別給忽悠瘸了啊！”

【以上部分用戶言論涉及同大廳主播，將僅向觀眾開放】

蘇對這些彈幕一無所知。

在認認真真地分析了一波現在可能的劇走向之后，發現自己直播間的人氣更高了，不由得更加寵若驚，更加堅定了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

正在這時，溫簡言悄無聲息地探回來，向他打了個手勢：

“外面安全，走吧。”

青年的形修長拔，眼眸清澈，神鎮定謹慎，給人一種極強的安全。

蘇著對方的背影，扭頭對著自己的直播間，真實地慨道：

“這個NPC真是個好人啊。”

彈幕：“………………”

這可不只是忽悠瘸了，您這是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