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心,人皆有之。不管這老大夫單純出於對人的欣賞,亦或是真的對昭憲皇後有過那麼點不可告人的心思,如今斯人已去，這些都不重要了。

黃松年離去時，林若秋看著他蕭條的背影,莫名還有點被他的癡打，比起先帝鍾皇后卻仍左擁右抱不忘掠,黃松年卻肯為了一個幻影終不娶,這份心已很值得敬佩了。

當然二者的份也不一樣，對皇帝按常人的道德準則要求未免太苛刻了些,林若秋就不對楚鎮做太多要求,儘管目前已是專房之寵,可林若秋常常會想,若皇帝有一個健全的子，或是今後某一天治好了那不能言說的病,他是否還會時常造訪的宮殿？會老去,而這世上太多,人更是層出不窮的。

想太多也是無益,進宮之初就沒想過一生一世一雙人,所求不過是一份安穩的日子。那麼,無論皇帝的心意是否會變,至的所求還是容易滿足的——希得到東西的本就不多,一個人沒有野心,沒有執念,自然也就不會到傷害。

況且，就看到的那一點荏弱芽，林若秋覺得皇帝的病肯定是很難醫治的。

真不是存心咒他。

楚鎮發了話，宮裏立刻便忙碌起來。眾人眼看著昔日寂寥冷落的未央宮如今卻變得人來人往熱鬧不斷，不免都到新鮮。

魏太后當日去了城外玉明山禮佛，回來之後才得知此事，不大為火，「皇帝要遷宮，怎麼也不跟哀家商量一句，急匆匆的就辦起來？萬一今日不宜土，豈不傷了風水？」

楚鎮陪笑道：「因是臨時決定，還未來得及稟告母后，正想著派人知會您一聲，這不，您就先回來了。」

既然人手都已安頓下去，魏太后也沒奈何，只嫌棄的皺起眉頭，「如今國庫尚不充實，倒的修建什麼宮殿，浪費銀錢，哀家瞧你也忒莽撞了！」

照魏太后看來，程氏那一撥人都是快土的老骨頭了，誰知道還能活得幾年，這會子倒勞師眾的修建新屋，簡直是把銀子白填了限。況且也算不得太宗皇帝的正經嫡妻——太宗皇帝的妻兒多著呢，何必為一個續弦的續弦大費周章，更別說程氏連兒子都沒生下半個，縱然虧待了，諒著也沒後人前來聲張說理。正因如此，魏太后才有恃無恐的忽略了這位婆母，當發覺兒子跟不是一條心，難免由怨而生怒。

楚鎮卻笑道：「母后若為銀錢的事擔心大可不必，又不是重新鑄造宮殿，只是在未央宮原址上加以修建，屋瓦磚石都是齊全的，不過費些人力整頓出來，若能讓皇祖母老人家住著舒坦，咱們做兒孫的也面上有，您說是不是？」

接著卻輕輕瞅了眼魏太后，「況且母后您的長樂宮奢華無比，皇祖母所住的未央宮卻那樣寒酸，相形之下，外頭人難免諸多議論，朕這個做皇帝的反倒落人口舌。」

魏太后老臉微紅，卻仍強撐著道：「那怎麼一樣，哀家千辛萬苦生養下你，你奉養哀家原是應當，孝道為先，誰還能為這個指責你不？」

楚鎮笑道：「您也會說孝道為先。您是朕的母后，可太皇太后也是您的母后呀，無論是否親生，這一個孝字總歸越不過去。莫非看著太皇太后住寒屋穿破，您老還能心安理得樂？朕反正是做不出來的。」

魏太后被堵得啞口無言，到底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冷然睨著皇帝，「這話又是誰跟你提的，難不又是那林氏？」

可不信楚鎮百忙之中還有心思顧及後宮瑣事，多半又是哪個狐子作的妖。放眼去，宮中能有此膽量也就只剩下林若秋了。

見楚鎮將要說話，魏太后卻懶懶的擺手道：「罷了，你不必多說了，哀家心裏有數。」

楚鎮如今已被那林氏哄得三迷五道的，再怎麼勸也是無用，魏太后不得不重新考慮起自家侄兒來。要趕走一隻狐貍，只能借用另一隻狐貍，可惜魏雨萱徒有一副好皮囊，半點心機手段也無，著實令傷神哪。

未央宮工之日，謝貴妃也正從侍口中得知此事，彼時正在室整理上月的賬簿，聞言不一愣，「陛下的口諭已經下了？」

「何止，連宮人都打點好了，這會子未央宮中那些老人想必已遷往照明宮。」侍添油加醋的道，「林婕妤一句話倒是比什麼都管用，陛下二話不說就著魏公公擬旨，這下子太皇太后等人想必都對林婕妤激涕零。」

謝貴妃很快就從驚愕中平靜下來，淡漠的道：「搬就搬吧，本宮沒想到的事，能想到，也算林氏有心。」

侍卻為憤憤不平，「如今皇后病重，印由您代掌，就算太皇太后等人要遷宮，陛下也該和您商量了一道辦理，可誰知林氏一句話就把您給過去了。若是安心爭寵也就罷了，礙不著咱們什麼，眼下卻連宮瑣事都手起來，這不是明擺著和娘娘您軋苗頭麼？」

謝貴妃聽越說越離譜，遂厲聲喝止，「行了！」

侍只好委委屈屈退下。

謝貴妃著銅鏡中的自己出起了神，皇帝此舉或許是無心的，可卻不得不往有心方面想。皇帝是看重規矩的人，按說不會疏忽此等小節，那麼，是嫌這個貴妃做得不夠好麼？不，不會，謝貴妃自認這些年來妥帖細緻，並無錯，哪怕魏太后那樣苛刻的人都挑不出病。

那麼，或許陛下是在為林氏鋪路？明芳那丫頭雖心直口快，方才有句話倒是說對了，此事一出，未央宮中眾人必定都對林氏激涕零，輕輕鬆鬆就收買了人心，還落了個憐貧惜弱的名聲，倒是比銀錢籠絡那些手段高明去了。

而這些都是皇帝助達到的。

陛下，他想扶持林氏走到哪一步呢？一個寵妃的位置難道還嫌不夠嗎？

謝貴妃忽覺心微微。

*

太皇太后等人搬進照明宮的隔天就給林若秋髮來了帖子，林若秋婉言推辭了。本來是想去的，可聽說魏太后在宮中發了脾氣，林若秋知這位母后的氣量，自然不敢在這關口去礙老人家的眼。

有點懊悔，早知道不該催著楚鎮將此事定下來，而是該想法子到謝貴妃或趙賢妃那裏傳個話，讓們來跟皇帝說，都怪思慮不周，如今當了眼中釘也是自找的——果然還是不擅長宮斗。

可楚鎮按說很悉那套流程，為何也不譴責的疏失，反而立馬就著人辦去呢？簡直像鬼迷心竅。

林若秋疑問起時，楚鎮只專註於弄的頭頂，臉上帶著點不好意思的笑，「朕一時哪想得到許多，既然是樁好事，又是盡孝於皇祖母，自然是越快越好。」

林若秋敏銳的從他眼神中捕捉到一躲閃的意味，這令疑心皇帝是故意的，簡直像捧殺。別人沒想到的事，一句話就輕輕鬆鬆辦到了，這麼一來，那些下人眼裏豈非比謝氏等人更有威信？今後有了難題或許也會先來尋。

當然，願不願意幫是另一回事，可這般一弄，等於一個初進宮的婕妤擁有與謝貴妃等人匹敵的分量——這跟平淡度日的理念相差太遠了。

林若秋正覺心煩，楚鎮盤的頭倒是盤上了勁，一會兒將幾縷頭髮結辮子，一會兒又將費心編結好的辮子胡解開，忙得不亦樂乎。

林若秋憤而打落那隻手，都怪楚鎮總玩的頭髮，害得最近頭髮越掉越多，肯定是這個原因！

而楚鎮被一打也有些懵，兩人正大眼瞪小眼的對視，綠柳忽然進來傳話，「照明宮中送來一包東西，說要請娘娘您親自驗看。」

想必是因林若秋推掉了聚會，老人家意不自安，才送些禮以作補償。林若秋心中一暖，自家的老太太個剛強冷酷，林若秋甚敢與親祖母談話，倒是在太皇太后和太皇太妃這些人上知到了久違的親，果然冥冥之中緣分都是註定的。

林若秋忙命綠柳將東西捎上來，楚鎮也好奇的湊過細瞧。林若秋沒好意思避開他，想著幾個老人家還能送些什麼驚天地的禮，多半總是些隨可見的玩意兒。

拆開包裹一瞧，最面上是一副嶄新的葉子牌，楚鎮拿起笑道：「你還懂得這個？」

「怎麼可能？」林若秋愁眉苦臉的道，「是那天偶然撞上們在打牌，想必皇祖母有所誤會。」

楚鎮親狎的蹭了蹭的脖頸，「無妨，改日朕親自教你。」

林若秋被他弄得肩上發，心道晚上一定得提醒皇帝刮一刮鬍子，至於打牌麼……那當然得等以後再說。聽說胎教是一生中最要的，林若秋可不想還在肚子裏就培養出一個未來的賭徒來。

將葉子牌放到一邊，繼續往下翻看，繼而卻到一本薄薄的小冊子，用綢絹裹著，十分緻。楚鎮咦道：「皇祖母莫非還喜歡看話本？」

林若秋亦有些奇怪，以為老人家多數聽戲呢，看這個不怕傷眼睛嗎？可誰知揭開一瞧，但見書頁上並無麻麻的文字，反而是……兩個赤-著抱起一起的人像，即使不用細究，但看那姿勢已十分不堪目。

無疑這是本春宮冊子。

太皇太后怎麼會送這種東西？不對，也可能是太皇太妃送的，如今雖了一群清心寡的老寡婦，沒準裏頭也有一兩個曾經的寵妃呢。

林若秋心中駭然，正要將畫冊闔上，一旁的楚鎮已僵的向：「這是……你向們要來的？」

否則不會有人拿這個賞人吧，除非收禮者提出特殊要求。

林若秋只覺一世英名毀於一旦，也不知是太皇太妃故意尋開心還是不小心混雜進去的——又或是以為可以幫到增加閨房之趣。但面對楚鎮這個殘志堅的男人，躲著還來不及呢，怎麼可能主挑起他的-火？

林若秋遂結結的道：「不、不是，陛下您會錯意了，這是誤會……」

因要命人將這穢拿去燒掉，可誰知楚鎮卻按住的手，突兀說道：「不，留著吧。」

他的臉似乎比還紅，而且已別過頭，顯得老大不好意思。至於他間，卻悄悄咕咽了一下。

林若秋心中已然掀起驚濤駭浪，很想揪住他的領大聲質問：留著做什麼呀！

他不會以為還能派上用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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