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氏聽到聲響出來看鐵牛哭得老傷心，問他咋的，鐵牛打著嗝兒說三叔欺負人。

要是別人鬧的，劉氏定要討個說法，聽說是程家興，略一遲疑，只罵了句多大人還跟侄子計較，就蹲下來哄鐵牛去了。黃氏后來聽說三兒子把人惹哭了也罵了他兩句，看他挨著罵屁不疼，就搖搖頭省了唾沫星子。

程家興沒空理們。

他在磨刀。

想著下一場雨后就要帶杏兒上山，程家興怕運氣不好趕上什麼意外，盤算著把柴刀磨快一點，準備充分一些。

作再慢磨把刀也就半個時辰，這場雨他卻等了一旬。雨是夜之后下起來的，淅瀝瀝下了整晚，天明之前才停。雨聲剛停，搭著薄被躺平睡著的程家興就睜開眼，他心里裝著事，這一夜醒了幾回，還當今兒個出不了門不曾想峰回路轉。

當日他跟何杏約好下一場雨后在河邊頭，一起上山去采菌子，程家興只怕自己磨磨蹭蹭讓小媳婦兒久等，沒敢多睡，掀了薄被翻就下了床。才剛出屋，就撞見從邊上那屋出來的親娘。

母子一頭，黃氏納了悶了：“你往常睡到太曬屁才會起來，今兒不睡了？”

程家興說不睡了。

不對勁！這臭小子就是個無利不起早的，早起那幾回不是要過河去老丈人家就是要上山守他櫻桃，黃氏問他是要出門？去干啥？

“去運氣，看能不能發財。”

剛起床，黃氏還有點迷糊，一聽這話清醒了，問程家興是去干啥？尋到什麼掙錢的來路？讓說說。

程家興把襟理好，往外走蹲屋檐下抹臉去，看老娘還跟著他，就說：“事沒做我不跟你多說，娘你只要知道我待會兒要出門，可能傍晚回來。”

“中午不在家吃？我給你烙倆餅子帶著？”

程家興剛才低下頭往臉上捧水，也不方便多說什麼，含糊應了一聲，黃氏往灶上去了。

這天的晨食也還是那樣，菜粥一鍋，下飯菜是中間小碗裝的酸蘿卜。劉氏懷著娃，比其他人多一顆煮蛋，劉氏剝蛋的時候，男人程家富已經喝了小半碗粥，歇口氣的功夫他抬頭看向程家興，問：“老三今兒個起這麼早？”

“有點事。”

“要出門啊？”

程家興點點頭，看他大哥面帶猶豫，反問他是不是有事？

程家富說地里麥子差不多了，跟著就要搶收，麥收最是要抓，每到芒種節前后雨水多，不找準時候收回來曬干倉留它在地里可能發芽霉變。還不單是要收麥，麥子收了地里又該種豆種薯，這兩樣也要抓，種晚了耽誤收。

農家是這樣，閑時一天天沒事干，忙起來吃個飯都要搞快些。

程家富提起這茬就是指三兄弟這陣子安分些，哪怕再不干活也給家里幫點忙。程家興聽懂了，他了口粥說：“今兒跟人約好了，一定要出去，過兩天我再下地幫忙。”

做哥哥的沒說啥，嫂子有點看法，想借玩笑表達一二分不滿，結果讓公公搶了先。程來喜抬了抬眼皮：“也指不上你，你就說你能干啥？都要滿二十的人干個農活還沒半大小子利索，下地也是給我幫倒忙去的。”

程來喜說他還不夠，又瞪了黃氏一眼：“就是給你慣的。”

黃氏聽見當沒聽見，轉頭跟程家興說讓他別搭理倔老頭，吃好了就出門去：“娘給你烙了餅子擱灶臺上了，出門揣上，完事兒早點回來。”

程家興幾口把粥喝完，他還怪講究，又舀瓢水漱了漱口，看天也亮了背上背簍揣上餅子就出了門。他順著村道慢慢走，下到河邊，以為還要等些時候，結果不多會兒對面就有了靜，何杏背著好大個簍子跟在三太爺后，幫著推船出來，爺孫二人先后上船，老漁夫搖著漿，小漁船慢悠悠朝程家興這頭劃過來。

何杏上岸之后還跟爺招了招手。

三太爺讓孫當心點，山上蟲蛇多。

何杏才不怕呢，笑瞇瞇說：“真遇上我就打來給阿爺泡缸蛇膽酒！蛇還能燉鍋湯！”

三太爺拿沒轍，轉頭吩咐孫婿，讓程家興上山去了多護著。程家興答應好了才帶何杏往小云嶺去，才走出去幾步，他又停下來：“杏兒你把扎一扎，敞著容易進東西。順帶把背簍給我，咱倆換著背吧。”

扎了，背簍卻沒換。

何杏還有說法，讓程家興省省力氣，上山了才好保護。

何杏勁兒很大，出門時特地挑了家里最能裝的簍子背上，哪怕里頭只放了一把鐮刀一個竹筒外加幾個燒餅，程家興看著還是覺怪重的，何杏倒不覺得，走起來輕輕松松，好像空手出門一樣。穿著麻鞋跟在程家興后，程家興走一段路還要回頭看看，看跟上沒有。

“杏兒你走累了就跟我說。”

“跟你說，你背我上山啊？”

程家興想的是我們歇會兒再走，聽到這話琢磨了一下，嘿嘿笑道：“那也行啊。”

何杏手在他背簍上拍了一下：“別耽誤了，你快點走，采了菌子咱還要跑一趟鎮上給它賣了。”

“就是不知道小云嶺上有沒有杏兒你說那幾種。”

“有吧，我們那邊都有，小云嶺上應該更多。尤其照你說的，你們村人認識的菌子，沒其他人采今兒個收獲應該不錯。”

程家興滿以為雨后上山的應該不，結果卻沒遇上什麼人，想想恐怕都在準備搶收搶種，地里莊稼才是農戶的，比野菜和菌菇要。這也好，他在山腳下掰了長兒拿在手上，作探路用，每次下腳都踩得穩穩當當，邊走邊提醒何杏當心。

出門之前程家興就做好了遷就小媳婦兒的準備，真上了山才發現何杏不是來拖后的，步伐輕盈手靈活，爬山并不吃力。還不是這樣，何杏邊走邊看，上去這一路就往背簍里撈了不。真不愧是開過飯館的人，本地有的能口的山珍就沒有不認識的。

何杏看到個什麼總要同程家興細細分說，告訴他這啥，大概值多，該怎麼吃，吃了有啥好。程家興聽得津津有味，同時不忘記可勁兒往背簍里撈菌子，他得很，想著便宜的啥時候有空都能來采，先撿貴的。兩人大清早出門在山上竄了半天，才過中午就把背簍裝滿了。

何杏收了鐮刀，出餡餅來分給程家興，又拿了竹筒給他喝水。

兩人就在山上休整了一番，啃餅子的時候何杏著不遠的大山問：“那就是大云嶺？”

“是啊。”

“你去過嗎？”

程家興搖頭：“聽人說里頭有猛，猛要吃人，蠻子他們都不敢去，讓我一個人去我也沒底。”

何杏還怪憾的，連綿起伏的群山啊，那里頭山珍野味一定很多。

看那表，程家興心里一跳，拉著問：“杏兒你想去啊？”

“是想的，看著還有點遠，今兒是來不及了。”

“來得及我也不能帶你去！說有猛不是開玩笑的，我娘就說過以前年景不好的時候有野從大云嶺跑出來找吃的，進過我們村子，運氣好沒鬧出人命，只死了些鴨。”

程家興急之下著何杏的手，何杏就撓撓他：“可你不是也想去看看？”

“我那是想發財，發了財就能給你吃好穿好的。”

“不是說大云嶺上猛多？咱要是打著個老虎是要發財，就是不知道里頭有沒有。”何杏說著，臉上明晃晃的全是向往。程家興有點，“杏兒你也太看得起我，還、還打虎呢，我遇上猛虎之日怕是你守寡之時……”

何杏一聽這話餅子也不啃了，背起背簍就要下山。

程家興趕追上去：“咋的？就生氣了？”

“誰讓你胡說？”

“想讓你男人長命百歲咱就別去大云嶺，不去就完事兒！”

“深山里頭都是寶，不去你咋發財？”

“別著急嘛，我再想想。”程家興剛才都忘了，這會兒掉在后頭走，又看到小媳婦兒背上碩大的裝得滿當當的竹簍子，他又說換，何杏沒給他換，往前走得更快了。

之前有過一次賣櫻桃的經驗，程家興帶著何杏繞路走，去了鎮上最亮堂的酒樓。甭管是煲湯或者燒菜，酒樓里一次能用到的菌子不是那麼多，但也無妨，經過一番討價還價之后大掌柜全收下了，他們開門買吃的遇上山珍哪有不收？左右曬干了放得住，并不會糟蹋。

一直以來，雨后山林里的菌子對程家興來說就是野菜一口，今兒他開眼了，進鎮的時候無分文，出去揣著好幾兩銀子。

程家興提著何杏打的酒，喜滋滋說：“咱忙活半日，就掙了一頭活豬的錢？我這還不敢相信。”

何杏想了想山珍在后世的價位，那麼兩大背簍，是賣賤了。不過在這種小地方，有好東西也不上價，差不多得了。

剛才掌柜的拿銀子過來，是何杏收的，這會兒他倆走在回村路上，前后沒別人，何杏看著手帕包的碎銀子，統共是五兩，取了二兩給程家興：“我摘得多，扣下大頭做咱們的私房，你拿二兩回去，這樣行不？”

“那不行，給多了。杏兒你想想，我這麼回去告訴家里今兒上山去摘了一筐菌子賣了二兩，他們不得從頭到腳盤問一遍？能煩死我。要是讓他們覺得掙錢那麼容易也是麻煩事，我剛才特地讓掌柜拿的碎銀，你拿四兩半，拿回去找地方藏好，我拿半兩差，也省得爹念叨。”

程家興說著退給一兩半，何杏沒說啥，想著左右是他倆的錢，誰拿都是拿，就包好收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