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夜的雪，已徹底將廊前檐角堆疊了厚厚的一層。

晨灑下來，映照得積雪更加晶瑩銀白。

閉的軒窗，錦袍殷紅的年輕公子躺在稍窄的塌上，呼吸清淺平穩，似是沉沉地睡著。

屋一片寂靜，聽不見一點兒聲響。

孩兒跪坐在塌邊，悄悄地低頭，一點點地，靠近他。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仿佛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那麼清晰，就在耳畔，一陣比一陣急促。

心里莫名張起來。

的睫了又，鼻尖忽而到了他的鼻尖。

眼看著，就要到他的。

但就在那一剎那，的手腕卻忽然被他抓住。

下一秒，慌忙抬頭時，正撞上他那雙藏著清輝似的眼瞳。

被，被抓住了？！

謝桃瞪圓了眼睛，連呼吸都忘記了。

衛韞此刻已經手，兩指扣住的下，致使稍有些嬰兒的臉頰得有點變了形，一雙杏眼眨啊眨的。

他的指腹幾乎可以到泛紅的臉頰上微燙的溫度。

“謝桃。”

他的耳廓已經紅，此刻開口時，嗓音仍帶著幾分沙啞。

他盯著，低聲問，“你想做什麼？”

謝桃慌忙掙他的手，連忙往后退。

可因為跪坐在地上太久，的已經麻了，這會兒往后退的時候，卻沒站起來，眼看著就要摔倒。

而衛韞握著的手腕，及時地拉住，可這麼一下，卻將直接帶到了塌上，倒在他的上。

又是鼻尖相，氣息相。

兩個人不約而同，都在剎那間屏住了呼吸。

“我在問你，”

他有些僵，卻還是手，住了的臉頰，“你方才，想做什麼？”

謝桃被他著臉，支支吾吾半晌，都沒有說出來。

想掰開他的手，但沒功。

“就，隨便看看……”

終于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

“你，你還不讓看了？”試圖理直氣壯。

但聽這麼說，衛韞一時忘了反應，半晌，他才勉強說了一句，“日后……不許這樣。”

謝桃聽了，撇了撇。

“不讓親就不親嘛……”

小聲嘟囔了一句。

衛韞還是聽見了，他的耳廓一瞬更紅，像是有些氣極，他干脆手上稍用了點力，了的臉。

謝桃捂著臉，原本想說些什麼，但在看見他眼下那一片淺淡的青時，又頓了一下，然后悶悶地說，“我不吵你了，你睡吧……”

下了塌，走到了桌邊，又拿起了筆，開始做練習冊。

衛韞偏頭，正好看見乖乖地坐在桌前，垂著腦袋寫作業。

耳廓的溫度仍在，似乎要燙到他的心頭。

想到方才那樣近的距離，他忽而心神一晃，不由地就想起了那張近在咫尺的面龐。

衛韞當即閉上了眼睛，不肯再想。

但此刻閉上眼睛，他卻再也沒了方才那般濃重的睡意，心里莫名有些。

但他最終，還是睡著了。

夢里的姑娘似乎躺在他的側，枕著他的手臂，在忽濃忽淡的霧間，的笑臉也看不大真切。

周遭樹樹繁花，簌簌如雨。

天水，微泫。

白的花瓣落在了烏黑的發，纖瘦的肩。

那時，忽然直起，親了他的下。

輕的，一即逝，只是那麼清淺的一下。

卻令他陡然從夢中驚醒。

睜眼時，他便正撞上了那張白皙靈秀的面龐。

令他一時間忘記了自己此刻究竟是在夢中，還是已經醒來。

“衛韞？”

孩兒疑地手，了一下他的臉頰，卻被他驀地握住了手腕。

他的手掌已有了些汗意，裹著纖細的手腕，稍涼的溫度隨著的手腕傳至他的手掌，他方才有了一點真實。

這一覺，他到底只睡了約莫半個時辰，距離那香的效用消失還有些時候。

于是他便站起，理了理有些發皺的袍，才道，“去換裳。”

“啊？”謝桃還沒明白他為什麼忽然讓換服。

直到他又添了一句，“帶你出去。”

謝桃一聽，連忙跑出去，在院子里喊衛伯。

衛伯和衛敬一見謝桃，就出了“果然如此”的神。

等謝桃在的屋子里換好了，就坐在梳妝臺前，由著衛伯給梳發。

“衛伯，這個好像跟上次的不一樣誒。”在銅鏡里看了看自己的發髻，說。

衛伯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胡子抖了抖，還是有點憨憨的，“老奴啊，這不是專門兒跟人去學了學嘛……”

知道他是為了特地去學了新的發髻樣式，連忙回頭，認真地說，“謝謝你啊衛伯……”

把那支簪子在發間，謝桃來回看了好幾眼，忍不住地笑。

“小姐沒有穿耳，這多耳墜兒啊，你是用不著了……”衛伯指著那托盤里各式各樣的釵環耳墜，說道。

他這一句話，忽然就讓謝桃想起了之前衛韞著的耳垂時的形。

他的輕笑聲，仿佛還猶在耳畔。

的臉頰霎時熱了起來。

衛伯可不知道腦子里在想些什麼，只是將托盤里的珍珠排簪又戴在了的發間，一雙眼睛登時笑得瞇起來，“這多好看。”

一切都收拾妥當之后，謝桃就連忙跑出門。

衛韞等在院子里，彼時正在與衛敬說話。

但見謝桃跑過來，他便將手里的那只帷帽戴在了的頭上。

朦朧的絹紗遮住了的面龐，只有一個廓，卻看不大真切的面容。

謝桃掀開絹紗，“戴這個做什麼？”

“戴著罷。”衛韞將絹紗掀下來，遮住了的臉。

盛月岐站在回廊盡頭的月門邊，高聲道，“大人，請先等等。”

而后，謝桃隔著一層薄薄的絹紗，看見盛月岐匆匆從那邊走了過來。

在他的后，還跟著一個穿著黑裝的年輕姑娘。

只一利落的打扮，頭發也像這里的男子一般簡單扎了一個發髻，戴著銀的發冠，眉眼間著幾分英氣，手里還抱著一把長劍。

“這是邵梨音。”

盛月岐指了指后那個面無表的子，含笑道，“郢都有了一位表小姐，那麼這位曄城的表小姐，便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倒不如……”

盛月岐說著，將目落在了謝桃的上，“便讓做小夫人的侍罷，反正國師府中沒有婢，這對小夫人來說，終歸是不大方便的。”

“更何況，我這位下屬還會些功夫，也可保護小夫人的安全。”

謝桃聞聲便將目停在了那個做邵梨音的孩兒上，而適時，邵梨音也正在瞧。

謝桃覺得隔著絹紗看不大清，就索掀開，對著笑了一下。

邵梨音似乎愣了一下，臉上依然沒什麼表，只是對微微頷首。

盛月岐說得有些道理，所以衛韞便點了點頭，道，“也好。”

原本是兩人出府，只需帶著一個衛敬便可，但這會兒多了個邵梨音，就連衛伯也跟著出來了。

因為衛韞出的容，他們這一行人走在郢都的長街上，便時時地吸引著許多人的目。

而在他旁戴著帷帽的姑娘面容不清，更引得人好奇。

街邊是賣的各種小攤販，甚至還有雜耍賣藝，許多人圍一大圈兒，謝桃想進去，卻被衛韞抓著后脖頸兒給拎了回來。

這就是古代的街市。

人來人往，聲聲賣，鋪散的，是一片平淡的煙火氣息。

好像跟電視劇里演的場景，差不太多。

衛伯又給買了兩串兒糖葫蘆。

謝桃只能把糖葫蘆湊到絹紗下面吃了幾口。

然后又被衛伯買來的醬餅給吸引了目，干脆把糖葫蘆還給了衛伯，又開始吃餅。

走過一條街，謝桃就已經撐得很飽了。

在某間書局的門前，正停著一駕馬車。

一只纖纖素手掀了簾子，正巧瞥見那邊人群里緩緩走來的那一抹殷紅的影。

在那般匆匆來往的人群里，他赫然是一抹最為惹人注目的亮。

而在他的側，則是一位戴著帷帽，看不清其面容的姑娘，手里拿著各種零果子，時而抓了一塊，從絹紗下喂進里。

“那位便是國師府的表小姐？”

的嗓音，輕輕緩緩，如江南河畔的一曲吳儂語的調子。

在旁坐著的丫鬟小心翼翼地湊過來些，往外看了一眼，也不甚確定，“既是在國師旁，那麼便是八九不離十了罷？”

若不是國師的那位遠房表妹，又如何能與其并肩而行？

子聞言，那雙眼里仿佛有了些淺淡的笑意，額間的那點水滴狀的花鈿殷紅如舊，一張春水芙蓉面，眼橫波總含。

“小姐……您該回去了。”

那小丫鬟開口提醒著。

子放了簾子，慵懶地靠在枕上，閉了眼，“回罷。”

被衛伯買來的各種小零食喂了一路，謝桃已經撐得不得了，最后跟著衛韞去了茶樓上喝茶。

堂上的說書人敲了驚堂木，正慷慨激昂地說著一段兒故事。

謝桃一時竟聽得津津有味，連端在手里的茶都忘了喝。

那說得是一個武俠故事，就好像以前看過的武俠小說似的，在那說書人繪聲繪的講述之下，更加引人勝。

聽衛伯說，這原是時下市井里最歡迎的一本書，做《璞玉》。

就來自距離這間茶樓不遠的書局。

據說許多人見了此書，都驚為天人，因為無論是文采還是節，都屬于絕對的上乘之作。

那許多的人都想見一見這位著書人，可那書局的掌柜卻是一點兒口風都沒，神得很。

這《璞玉》已風靡郢都一時，卻始終未能有人見其作者真容。

謝桃聽了，也覺得這個作者好神。

在謝桃和衛伯他們聊天的時候，衛韞的目卻好似在樓梯那邊的某個地方停留了一瞬。

衛敬也看過去。

而后他低首，輕聲道，“大人，是信王的人。”

衛韞淡淡地應了一聲，神沒有什麼波瀾。

因為顧忌著時間，所以謝桃和衛韞只在茶樓里坐了一會兒，便回國師府了。

只剩下那麼一會兒的時間，謝桃就坐在衛韞的書房里，看著他站在書案前，手里握著一支筆練字。

“我要走了誒……”試圖提醒他。

衛韞沒有抬眼，“嗯。”

“……”

謝桃索茶也不喝了，直接站起來，跑到案前去，看著他在那雪白的宣紙上落下一筆一劃。

衛韞見偏著腦袋在那兒眼地看著他，他有些不太自在地輕咳了一聲，而后道，“過來。”

謝桃連忙繞過書案，跑到他的面前，著他。

他忽然將手里的筆，塞到了的手上。？？？

握著筆的謝桃愣了。

“寫兩個字。”他輕抬下顎，嗓音清冽。

“你確定嗎？”

謝桃握著那只筆，著他。

衛韞瞥一眼，沒有言語。

“……”

謝桃垂下腦袋，握了手里的筆。

想了想，挽起了稍寬的袖，筆直接懟在紙上。

衛韞的表變得有點奇怪。

“這是什麼？”他指著那兩團看不大清的字跡，問。

“你的名字啊。”謝桃嘿嘿地笑。

然后歪頭自己欣賞起來，“看不出來嗎？我覺得好的啊。”

衛韞眉頭輕蹙，半晌才認真道，

“只是略有些丑。”

謝桃抿起，用那雙眼睛瞪著他。

最后竟干脆把筆往他臉上一劃拉，墨的痕跡便留在了他那張冷白如玉的面龐上。

衛韞愣了。

謝桃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謝、桃。”

衛韞手抓住的手腕，兩指扣住的下，不容掙，然后在的注視下，出手指，漫不經心地在那方硯臺里蘸了蘸。

而后，他便開始用手指在白皙的面龐上來回。

“衛韞衛韞你別……”謝桃想要掙。

“別。”

他的嗓音稍低，低頭湊近時，他們兩個人之間，只隔著不過幾寸的距離。

甚至可以看清他那雙眼瞳里的的模糊影子。

他的指腹在的臉頰上來回挲，很輕，卻令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而那樣近的距離，讓愣愣地著他那張近在咫尺的面龐，一時間失了神。

屋靜悄悄的。

窗欞外有風拂過，帶起一片枯葉，輕飄飄地落在了窗臺。

他的眼底漸漸浸潤了幾分淺淡的笑痕，那是從未見過的輕松神。

而呆呆地抓著他的手臂，卻忘了用力。

當的形漸漸在淡金的細碎影里模糊轉淡時，他始終注視著的面龐，目和，如同春日里的涓涓波。

眼前短暫地黑了片刻，謝桃回神時，已經坐在了自己租住的小屋里的桌前。

旁邊就擺著的小鏡子。

清晰地看見自己的臉上那只經由墨勾描出的態胖的……豬？？？？

謝桃瞪圓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