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中心某醫院, 8號樓實習生辦公室。

　門一開，林薇背著書包走了進來，打量了一眼堂哥, 站在原地一不。

　兄妹二人許久都未曾見面，空氣中有一強烈的消毒水味道, 很符合當下陌生隔閡的氛圍。

　程玉琛穿著一白大褂，里面套了一件黑的襯衫, 臉上毫無波瀾, 只是對著堂妹抬了抬下：“坐下來說話。”

　林薇坐了下來：“上班的時間討論私事, 不會打擾到你的工作考核嗎？”

　“我還在實習規培階段，談不上打擾不打擾。”

　頓了頓，程玉琛拿出了一個iPad，播放了一段詩詞比賽視頻, 問道：“這個詩詞大會是你自己要參加的, 還是別人你去參加的？”

　畢竟是從小一塊長大的哥哥, 林薇不想把關系鬧僵, 斟酌著開口道：“是我自己要求參加的。只要獲得詩詞大會的冠軍, 就有100萬的獎金拿。我覺得這件事很正常, 是我堂堂正正去自謀生路，沒必要特意跟爸爸報備。”參加比賽也不需要監護人簽字。

　話音剛落，手里的手機振了下, 是秦浚生發來的短信：【況怎麼樣？你哥哥說了什麼？】

　林薇咳嗽一聲，立馬把手機關上，放進了包包里——

　剛才跟浚哥說了：我可以一個人應付堂哥的, 就讓他坐在外面長椅上等自己。

　“這一古裝戲服是你自己的嗎？還是誰借給你穿的？”

　程玉琛準確抓住了核心問題。他一眼就瞧了出來, 堂妹上臺穿的服裝比其他選手都要華麗。

　是頭上那一真金白銀的金步搖, 就是價值十幾萬的奢侈品。再加上這一昂貴的服化道, 起碼也要上萬元才能租借到一天。

　他還特意打電話給電視臺的人問過：這個節目組并不提供演員服裝，都是小選手們自帶古裝上臺。

　可堂妹每個月的養費只有800元——怎麼有財力租到這麼貴重華麗的表演服裝？

　“不是我自己的服，是我跟同學的媽媽借的。”

　不知道堂哥在懷疑什麼？難道他懷疑自己參賽的目的不純嗎？

　“什麼同學？”程玉琛打探道，他是以一個哥哥的份在質問。

　“這跟你有什麼關系嗎？”林薇直視著他，吸了吸鼻子：“反正我參加詩詞比賽，絕對不會耽誤了學習。也請你帶一句話給我爸，我從小沒有跟他手要錢的習慣，所以上大學的費用，我會自己想辦法湊的，也請他別耽誤了我發財的好機會。”

　從來不喜歡遮遮掩掩，好像自己做事都見不得人似的，干脆把話直接撂開了說。

　程玉琛稍微有些失神，面前17歲的小堂妹，眼中出一聰慧無畏的神。

　明顯有自己的主意，有自己的打算。是鐵了心要參加比賽，所以才敢到這里來和他對峙。

　“堂哥，如果你沒其他事要說的話，那我就先走了。”

　這種話題，再留下來爭論也沒什麼意思，林薇站了起來，打算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就在這時，程玉琛開了口：“我給你的班主任徐老師打了一通電話，徐老師說，你今天是跟一位男同學的家長來南京參賽的？”

　“……”

　林薇收回走向門口的步子，轉看著他。

　四目相對，兩雙幾分相似的眼眸中都有各自的暗流涌。

　也不賣關子了：“哥，你就別兜圈子了，要問什麼問題直接問，我做事從來問心無愧。”

　程玉琛還真是有幾個問題。

　堂妹擅自參加詩詞大會不是最主要的問題，他和二叔都不會隨隨便便過問的生活。

　但最大的問題是——和骨髓造干細胞的捐贈對象秦浚生，怎麼走到了一塊去？

　***

　下午刷到堂妹的比賽視頻后，程玉琛就意識到這件事很不簡單。

　再打個電話給的班主任徐老師問了問，才知道送來參賽的人名何盈姿，是同校男同學秦浚生的媽媽。

　秦家家大業大，連他這個在校大學生都聽說過“秦秋云”三個字。福布斯中國前100位富豪排行榜上有他的名字，而秦浚生是秦秋云唯一的兒子，秦家的大公子。

　徐老師還說了幾句話：“林薇現在是秦家的養了，何盈姿就是的養母。”

　“何士人很好的，對薇薇很盡心盡力，經常跟我們幾個老師打招呼，讓我們多多關照。”

　“林薇去南京參加詩詞大會的一切開銷，都是何士包攬了下來。”

　……

　他二叔什麼時候答應讓秦家收養堂妹了？

　再一問況，徐老師說：是秦浚生的母親何盈姿親口說的：秦家已經收養了林薇。

　這件事給他敲響了警鐘：秦家明明是跟徐老師說了謊。他二叔從未把兒的監護權轉讓出去。

　那麼問題來了：秦浚生和他的媽媽，為什麼要撒謊說妹妹是他家的干兒？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再一查下去，程玉琛有了另一個重大發現：這個秦浚生，就是妹妹幾個月前拯救的那位同校白病患者。妹妹用的造干細胞延續了他的生命。

　他記得二叔說過這件事：秦浚生查出白病沒多久，妹妹特意跑到了南京來，吵著鬧著要當中華骨髓庫的志愿者，二叔本沒當一回事，隨口就答應了下來。

　后來，妹妹的HLA湊巧和秦浚生全相合匹配上了。捐獻骨髓造干細胞對也沒什麼影響，二叔就答應了何士，在同意書監護人那一欄上簽了字。

　按照他的想法，妹妹捐完干細胞，這件事就結束。可是幾個月后，秦家怎麼還和妹妹有聯系？

　事一下子變得復雜起來。

　秦家設法收養妹妹——是不是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是個醫學生，在這方面的考慮自然比一般人復雜，由此產生了一個可怕的念頭。

　他和堂妹的關系淡漠不假，但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他不會眼睜睜看著陷進泥淖里去。

　……

　林薇不明白堂哥的意思，他究竟在顧慮什麼？

　聽他講了這麼長一段話，核心疑點是：何阿姨說謊騙了徐老師，說秦家收養了？

　不解釋道：“哥，你想多了。秦浚生是我們學校數學第一名的學霸。是我自己想要去秦家補習數學的。何阿姨看我一個生住在他家不方便，所以才騙徐老師說：秦家收養了我。高三開學后，我就搬出秦家了，目前住在生宿舍里。”

　何阿姨只是借口收養，讓安心住在秦家補習數學罷了，哪里有這麼多的花花腸子？！

　但程玉琛搖了搖頭，他畢竟比堂妹大了5歲，考慮問題自然會一些——

　“你還這麼小，還是個未年人，沒有父母的照看，也沒有親戚的幫襯，你知道這社會上有多人，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禽嗎？！”

　“我相信自己的判斷，秦家人絕對沒有惡意！”

　林薇再次強調道，不是那種傻白甜，別人說什麼就相信什麼。

　“你自己的判斷？那你說一說，秦家人故意接近你，究竟存的是什麼目的？”程玉琛反問道。

　“怎麼是故意接近？明明是我自己想去秦家學數學！”林薇干脆把話給說開：“哥，你懷疑秦家人會對我做什麼壞事？不妨直說好了。”

　察覺到他的緒不對勁，堂哥一向是個冷靜慎重的人，今天卻格外不淡定，肯定有貓膩！

　程玉琛眉目稍斂，俯與平視，鄭重其事道：“薇薇，你既然是那個秦浚生的骨髓匹配者，證明你的白細胞抗原和他全相合。那你有沒有想過，他的家人會拿你當什麼看待？”

　林薇怔了怔：“什麼看待？”

　程玉琛繼續道：“別忘了，白細胞抗原匹配，是人移植的主要標準。只要兩個人全相合，那就說明，你上的每個人，都適合移植給那個秦浚生。”

　……

　原來堂哥是在擔心這件事？

　其實這個問題，早早就想過了，甚至多次拒絕了何阿姨的收養。

　從一開始，都在防范著這件事。才不會讓自己變故事里講的那種：沙特土豪的傭人。

　“哥，怎麼和秦家打道，怎麼保護好自安全，我自己心里都有數。”

　林薇的表緩和了些：“秦浚生和何阿姨，他們都是希真心希我能過得好，所以他們才帶我來南京參加中華詩詞大會。”

　頓了頓，反駁道：“如果秦家只把我當做儲備庫看待的話，那麼他們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抹殺我在社會上的存在，這樣一來，我消失了都無人過問，秦家自然會樂見其。但他們的做法是完全相反的，他們帶我來南京參賽，就是希我將來能名揚四海，立足于社會。”

　正是通過比賽這一件事，讓篤定了秦家本沒有拿自己當傭人的想法。

　一個通過央視比賽出名的選手，一個古詩詞大會的熱門奪冠選手，秦家敢讓消失不見嗎？

　說到這里，林薇自嘲地笑了笑：“哥，如果我連他們都信不過的話，我也不知道我活在這世界上，還能信任誰。”

　……

　程玉琛深吸了一口氣，立馬站了起來，他知道堂妹連自己都不信任。

　他還想說些什麼話，但看堂妹垂眸的表，很多話就無法說出口，也無法以哥哥的立場去勸。

　——林薇已經長大了，不再是從前跟在他屁后面要糖吃的那個小妹妹。

　“哥，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走了。”林薇第二次想開溜。

　“你參加詩詞大會，是擔心自己將來上大學沒有生活費和學費，是不是？”程玉琛追問道。

　他知道二叔對堂妹本不上心，程家幾個子的教育經費里，從來沒有算上林薇的一筆開銷。其余幾個堂兄妹包括他在，每個人都有上百萬的育才資金。

　“我的學費我會自己想辦法湊齊。”林薇默了默，手頭張的厲害，連午飯都是省著吃。

　可接下來堂哥的一句話，卻讓瞬間出乎意料，簡直比白天見了鬼還吃驚！

　程玉琛的聲音有些啞：“我自己攢了10萬塊，是準備給你上大學讀研究生用的。原本我是打算等你高中畢業后，再告訴你這件事的。這樣你無論去哪個地方上學，都不用整天勤工儉學。”

　“……”

　林薇瞪大了眼睛，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堂哥給攢了10萬元的教育經費？還是給讀大學和研究生的費用？

　有些不明白：“你還沒上班，也沒繼承什麼家族產業，你哪里來的十萬元？”

　程玉琛淡淡道：“我每學期都有各種獎學金拿，有些還是國家級別的獎學金，幾年大學讀下來，攢個十萬還是沒問題的。”

　他是南醫大全年級排名前十的學霸，每年拿幾個上萬元的獎學金，簡直是小事一樁。

　“那你為什麼要幫我攢上學經費？”林薇眨了眨眼，還是想不明白。

　程玉琛嘆息一聲：“你媽兩個月前剛坐牢了，不可能支付你上大學的費用。二叔也不會認你這個兒。以你的況來看，好好讀書，才是你人生的唯一出路。”頓了頓，他強調道：“我不希你走上你母親賭博的老路。”

　“……”

　林薇沉默了一會兒，重生之夢中，堂哥可從來沒說過什麼十萬元的教育經費。

　還是要問一句：“如果我高三沒有好好讀書，也沒有考上大學，那你還會給我十萬元嗎？”

　“不會。”程玉琛斬釘截鐵道。

　他可以包攬上大學的一切開銷，但不會扶持的整個人生。

　***

　最后離開時，程玉琛給的告誡是：“高三是你人生的關鍵一年。在這一年里，不管你做什麼，都要把學習放在第一位。其余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是次要的。”頓了頓，他掃了一眼包里的手機：“包括那個秦浚生的男同學。”

　“……”

　原來堂哥剛才看到了浚哥發來的短信。

　會不會影響學習？哪怕是這樣一心求學的人，都無法給出個答案。

　林薇只好回復道：“我不會被秦浚生打擾了學習的，我保證不和他高三就……談。”

　這句承諾的分量有多重，想，堂哥這種沒過的人，是不會知道的。

　***

　走出了南京中心醫院，對面就是浩渺的玄武湖，依山傍水的景象十分麗。

　被湖面吹來的暖風輕輕拂過面頰，林薇覺全很放松很愜意，連視野都開闊了不。

　秦浚生跟在的左手邊上，初秋的下，他一臉認真地聽說完了剛才的兄妹談話，都是關于移植的問題。

　只不過，林薇故意沒說最后跟堂哥承諾的那一句話。什麼“談”實在是太于開口。

　“你堂哥的擔心是有道理的，”秦浚生的腳步頓住，眉梢微揚：“俗話說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尤其是你這樣的況，一定要好好注意防范每一個故意靠近你的人。”

　當然——他和他的家人都是例外。

　他一心一意只想保護好，怎麼可能把當做人庫？

　“我知道你們不是那樣的人家，就算你的要移植，也不會把主意打在我一個大活人上。”林薇斂了角，一直覺得很抱歉，從前還以那樣的心思去防備他和何阿姨。

　這可能也是一種對富豪人家的偏見。總覺得他們干起犯法紀的事很容易，其實秦家也是老老實實生活在法律的秩序之下，還配合警察查案子的說。

　“我不會做出任何傷害你的事，請你和你堂哥放心好了。”秦浚生很清楚，一切事實都勝于雄辯。所以他想以行來證明這一點：“回家以后，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

　“警察局。”秦浚生斬釘截鐵道。

　他會打消的一切顧慮——讓以后可以安安心心住進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