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樓梯間格外空曠。

　路過的行人一聲不經意的咳嗽都會有回音, 更別說忍的泣聲。

　楚煜為了不影響其他人通過，半倚在趙聽雨下方的臺階上。

　昏暗的燈下，兩人面對面, 一站一坐。

　坐著的小姑娘將臉埋在兩臂之間，哭得像個孩子。

　楚煜半垂著眸子在看手里的病歷本, 奈何醫生的字太過潦草，他只看了個大概。

　他看完合上病歷本, 彎腰湊近趙聽雨，“地上涼, 先找個地方坐？”

　回應他的是埋在臂彎里那顆腦袋輕微的搖晃, 忍的泣也變了斷斷續續的嗚咽。

　今天是天, 秋風瑟瑟, 趙聽雨下半就穿了條子，樓梯間風很大, 擺隨風舞，看起來就冷。

　可此時的哪里還能到冷，全被難過占據。

　楚煜第一次會到了什麼束手無策。

　靜默兩秒，他直接手拉起來，“你腰上有傷，不能坐這麼久。”

　趙聽雨嗚嗚咽咽地喊疼。

　楚煜手一僵, “哪疼？”

　“腰疼。”趙聽雨終于抬起頭, 模樣好不可憐, “都快疼死了。”

　楚煜眼皮子了下, 蹲下, 用指腹揩去臉上的淚水, “不哭了, 我抱你。”

　他說完輕輕松松地把趙聽雨打橫抱起來。

　趙聽雨窩在他懷里, 小聲噎著。

　隔了一會，啞聲開口：“楚煜。”

　楚煜低頭，“嗯？”

　“我可能以后再也不能跳舞了。”

　“不會的。

　“可是，醫生說要做手。”的眼淚水像流不盡一般，一直往外冒。

　楚煜的黑襯衫靠近口的那一塊已經被的淚水染深。

　淚水滾燙，隔著皮幾乎灼傷他的心。

　“別著急。”楚煜說，“我們明天去另外一家醫院看看。”

　“好。”從門診樓走到醫院門口，趙聽雨已經哭的沒一力氣。恍惚中，忽地記起一件事，“你抱著我疼不疼？”

　“不疼。”楚煜把抬起的頭摁回口，“早好了。”

　楚煜說帶去吃飯，說吃不下，不想吃。

　無奈之下，他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說帶回家給做糖醋排骨。

　出租車上，趙聽雨接到馮一黎打來的電話，問回來沒。

　“沒。”趙聽雨說，“才從醫院出來。”

　的嗓音沙啞且沉悶，馮一黎一下便聽出了不對勁，“怎麼啦？嚴重嗎？”

　趙聽雨起了哭腔:“醫生說建議做手。

　“啊？那……”馮一黎始料未及，難得語無倫次了，“那，什麼況？”

　趙聽雨丟下一句“見面聊”便掛了電話。

　將頭靠在窗戶上，雙眼無神地看著窗外。

　窗外暮四合。

　飛逝的霓虹燈照將照的臉忽明忽暗。某個明亮的瞬間，正好看到一滴晶瑩剔的淚水從下滴落。

　楚煜手將攬到自己的懷里，拍了拍的腦袋，無聲安。

　晚上楚煜做了糖醋排骨，哄著吃了一點。

　隔天一大早便帶來到宜北市骨科醫院。

　這邊的醫生建議辦理住院，先做輔助治療緩解疼痛，再做個詳細檢查看是否必要手。

　“別怕。”門診室外面的走廊，楚煜牽著去繳費，“我們聽醫生的，先住院。”

　楚煜幫辦理好住院再把送回學校拿洗漱用品。

　的腰現在一下就疼，不也疼，沒法上課。

　楚煜等拿好東西又送來到醫院住院部。

　他下午有專業課，得回學校，好在趙聽雨的輔導員得知況趕了過來。

　輔導員說，《梁山伯與朱麗葉》已經在尋找新演員，讓別擔心，專心養病。

　基于從醫院那了解到況比較嚴重，輔導員建議聯系家人，“要不要手還得你和你家人做決定，我也會幫你多打聽打聽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好。”趙聽雨當天下午鼓起勇氣給媽媽打了個電話。

　電話里只說自己腰部了傷，目前在醫院做檢查。

　以往都是報喜不報憂，很提自己傷的消息，趙媽媽聽完當下就說要過來看。

　趙聽雨心里堵得慌，這本就是打這通電話的目的，自然說不出拒絕的話。

　輔導員因為有事在，陪聊了會很快便離開了醫院。

　一個人待在病房直到晚上八點楚煜到來。

　趙聽雨所在的這間病房也是三人間，住在中間的床位。

　楚煜到的時候，躺在床上一不，置架上還有沒有拆開的外賣袋。

　那是他下午給點的晚餐。

　他下完課去了趟公司，忙到現在才有空過來。

　楚煜嘆口氣走過去，以為在睡覺，結果人姑娘睜著一雙紅紅的桃花眼側躺在那無聲流淚。

　“這麼疼啊？”楚煜從置架上扯了幾張紙坐下來幫眼淚，“不？”

　趙聽雨搖搖頭，一點都不。

　覺不到。

　“不也吃點。”楚煜幫把床搖起來，餐板調節好，拿出自己剛打包過來的那份生煎和綠豆粥放在上面，“別到時候腰傷好了，你得沒力氣練舞。”

　趙聽雨吸了吸鼻子，“哪有那麼快好。”

　“不管什麼時候，不能垮。”楚煜用腳把椅子勾過來，大喇喇地坐下，“吃吧。”

　醫院的凳子又小又沒有靠背，他一米八八的個子坐在上面，顯得特別憋屈。

　趙聽雨在吃東西的時候，他在削蘋果。

　男人眼睫垂下，模樣認真，眼睛下方還有一抹不大明顯的烏青。

　分明是沒休息好的結果。

　趙聽雨吃完東西接過他削好的蘋果，咬之前隨口說：“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楚煜把打包盒丟進垃圾桶，期間輕瞥一眼，“晚上一個人睡這不怕？”

　“不怕啊。”趙聽雨里咬著蘋果，說話有些含糊：“再說，又不是我一個人。”

　“你先吃。”楚煜掏出正在震的手機，“我出去接個電話。”

　“好。”

　不怕是不怕，但會無助。

　他明明只是離開一下，無助便從四面八方朝席卷而來。

　不知道是對他依賴太強，還是對未來到迷茫，趙聽雨發現自己一下脆弱了好多。

　吃完東西，從床上下來，在病房來回踱步消食。

　楚煜接的是張牧的電話。

　對方問他一些金融專業相關問題，聊完正事，他最后問了句，“今天沒跟趙聽雨約會？”

　夜晚的樓梯間因為開了燈，比白天要亮。

　楚煜沒骨頭似地靠在后的墻上，眼眸微垂。

　短暫的沉默過后，他低聲道：“怎麼辦啊？”

　電話那頭的張牧明顯一愣，“怎麼了？”

　“傷了。”楚煜閉了閉眼睛，腦子里全是趙聽雨流淚的畫面。

　跟張牧聊完，他收起手機去護士站租了個躺椅重新回到病房。

　趙聽雨見到他拿來躺椅就知道他打算晚上在這陪，“你明天還有課，在這睡不好的，要不你等我睡著再走？”

　“我陪你。”楚煜語氣輕描淡寫，卻異常堅定。

　趙聽雨心深的想法阻止了繼續勸說。

　病房安安靜靜，隔壁床患者家屬已經離開，老人家一個人在床上看報紙。

　楚煜問白天做了什麼治療，輔導員什麼時候走的。

　趙聽雨心不在焉地回答完，想起一件事，“我今天給我媽打電話了，他們會過來。”

　楚煜嗯了聲，“什麼時候？”

　“不知道。”趙聽雨回憶起媽媽在電話里著急的語氣，無奈道：“說不定明天就來了。”

　“好。”楚煜說，“到時候有什麼需要跟我說。”

　“噢。”趙聽雨半躺在床上，目在楚煜膝蓋上掠過，“你……”

　猶豫地問：“你上次做手之前張嗎？當時醫生怎麼說？”

　沒等楚煜回答，又問：“會不會擔心自己以后再也不能打球了？”

　楚煜一個問題都沒回答，“趙小丟。”

　趙聽雨眼睫微，“嗯。”

　“別怕。”楚煜手拍了拍的腦袋，“回頭跟爸爸媽媽商量一下，不管是做手還是做其他治療，勇敢去面對，回來繼續發。”

　趙聽雨間陣陣發，對啊，就是怕！

　昨天下午坐在樓梯間的某個瞬間，甚至想過放棄。

　還沒做治療，未知的恐懼就將長久以來的信念擊個碎。

　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無論遇到什麼困難，心無比堅定，迎難而上。

　這次只不過是遇到一個稍微大一點的阻礙而已。

　沉默半晌，咽了咽口水，抬頭，桃花眼里起了水霧，“可是我的不見了。”

　楚煜想起昨天在電話里說的那句“我的月亮墜落了”，于是定定地看著，語氣一本正經：“不是月亮在發。”

　“嗯？”趙聽雨沒明白。

　“是你在發。”楚煜說，“是努力追求夢想的你在發。”

　趙聽雨神經微愣，一滴水從眼眶溢出，被楚煜了去。

　過了半晌，緩緩開口：“你說…我要是真的不能跳舞了怎麼辦？”

　“不會的。”楚煜嗓音一如既往的從容，“別多想。”

　“可是醫生說完手最好不要做大的作。”趙聽雨看起來平靜了不，“我認識一個學姐，也是因為腰部傷，完手之后再也上不了大舞臺了。”

　“醫生一般都是把最差的況提前告訴你。”楚煜說，“而且手后能不會恢復到最好的狀態都是有幾率的，并不是所有人都一樣。”

　“我查了的。”趙聽雨今天一整下午都在查類似手恢復況，“幾率特別特別小。”

　“得桃李杯金獎的幾率是不是特別小？”楚煜定定地看著，“你不是也拿了麼？”

　這兩者之間屬實不存在什麼邏輯關系，趙聽雨的臉上卻因此出現了今天的第一抹笑容。

　無論是上網搜索還是問楚煜，其實都是心沒有安全的一種現。

　楚煜的話如同一救命稻草，給被無助包圍的注了一點信念。

　——

　趙聽雨說的沒錯，爸爸媽媽得知傷的消息，隔天便趕來了宜北。

　彼時晚上9點，林微和馮一黎正在病房看。

　媽媽打電話說他們已經到了住院部樓下。

　“我幫你下去接叔叔阿姨。”馮一黎聽打完電話，起走出病房。

　林微從隔壁的空床邊搬來兩把椅子，“決定好做手了嗎？”

　趙聽雨搖搖頭：“還沒。”

　等趙爸趙媽到達病房，馮一黎和林微為了給他們空間，先行回了宿舍。

　“疼不疼啊？”趙媽媽眼睛都是腫的，看來路上沒哭。

　“不疼。”趙聽雨在這之前不斷提醒自己，爸媽來了一定不許哭，不然他們會更擔心。

　可真正到了這時候，眼淚怎麼也不控。

　趙爸爸心疼地的腦袋，“沒事沒事，爸爸媽媽在這里呢。”

　趙聽雨平復好緒跟他們細說自己現在的況，爸爸坐在一旁認真聽著，媽媽整理林微們買過來的零食水果。

　就在這時，楚煜走了進來。

　他下課就過來了，剛剛因為林微們在，他出去了煙。

　在看到趙聽雨床邊坐著的兩人時，楚煜目頓了下，隨即從容地走過來跟他們招呼，“叔叔阿姨好。”

　“欸，你好，你是我們聽聽同學吧。”趙媽媽起把凳子讓給他，“來，你坐。”

　趙爸爸只是點了個頭。

　“不用，不用，我馬上走。”楚煜說完從置架上拿過自己的手機，對趙聽雨說了句“好好休息”便轉離開。

　趙聽雨視線追隨他的背影，眼里有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不舍。

　趙媽媽倒是注意到了，小聲打趣：“真人比視頻上還帥呢。”

　趙聽雨這下不止眼睛紅，耳朵和臉都紅了。

　爸爸媽媽來的匆忙，晚上連住的地方都沒安排好。

　兩人在醫院各租了一個折疊床就睡在床邊。

　隔天楚煜發消息問，要不要幫爸媽訂酒店，趙聽雨說不用，因為爸爸一大早就已經在醫院邊上的賓館訂了間房。

　這幾天因為爸媽在的緣故，楚煜只來過一次，還是跟張牧和羅熙一起。

　爸爸請假，媽媽的客棧請人幫忙在看管。

　兩人白天給各種悉或不怎麼的人打電話，看有沒有人認識厲害的骨科醫生。

　晚上流陪在病床邊照顧。

　短短幾天，人都憔悴了不。

　趙聽雨突然覺得自己好沒用，本該讓父母驕傲的年紀，卻讓他們了更多的心。

　是夜，凌晨兩點。

　趙聽雨睡不著，知道陪在邊的媽媽也沒睡著。

　隔壁床的病人已經睡，發出輕微的呼嚕聲。

　輕輕喚了聲，“媽媽。”

　趙媽媽立馬從折疊床上坐起，“怎麼啦？要喝水嗎？”

　“不是。”趙聽雨鼓了鼓腮幫，任由淚水順著眼角流下，“我想回家。”

　是的，想回家。

　那樣，爸爸媽媽就可以邊工作邊照顧。

　如果留一個人在這，他們不可能放得下心。

　楚煜也可以安心忙他自己的事，沒必要總跑來醫院陪。

　“好。”趙媽媽拍了拍的被子，“咱們回家。”

　他們決定回家的第二天，趙聽雨的詳細檢查結果出來了。

　醫生說恥骨上肢骨折，錯位比較明顯，最好的治療辦法是做手。

　聽完這個消息趙聽雨心涼了半截，爸爸媽媽這些天估計也做了一些了解，從醫生辦公司離開一直在安，說可定還有別的辦法，回海東再看看。

　如果非要做手的話，在哪里做都一樣。

　趙聽雨最終決定回海東治療。

　大四課業不多，加上況特殊，系里很快批了的假。

　出發那天，林微和馮一黎把送到校門，三人依依不舍地告別。

　馮一黎抱住，“早日康復，到時候一起走花路。”

　林微眼里含著淚水，了的臉，“加油，你可是我的榜樣呢。”

　趙聽雨跟們道完別走向停在路邊的那輛紅小車，開車的是楚煜。

　他將他們一家人送到高鐵站，因為爸媽在場，兩人基本沒什麼流。

　楚煜從后備箱幫把行李拿下來時，低聲對說：“不要怕，好好接治療，我會去看你的。”

　可過了一段時間，趙聽雨沒等來他，卻等來他的一張照片。

　準確的說，是一張合照，一張他跟其他孩的合照。

　趙聽雨回海東后，爸爸媽媽依舊沒放棄幫尋找保守的治療方法。

　前幾天一個親戚告訴趙爸，可以去某家中醫館看看。

　第二天，趙聽雨便隨著爸爸來到這家中醫館，就是在等待號的途中收到馮一黎的微信：【你認識這個孩嗎？】

　接踵而來的是一張照片。

　照片背景是宜北大學其中一條校園大道，楚煜推著自行車，邊站著位朝氣蓬的小姑娘，正仰頭跟說著什麼。

　因為拍攝角度的問題，趙聽雨看不清楚煜的臉，只知道他頭側向孩這邊，在認真聽講話。

　這姑娘認識，正是之前有過一面之緣的胡斐。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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