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姜云珠起床的時候,姜城已經拉腳回來了，正滿面春風的在院子里喂騾子。

　今天一個早上，他就賺了二十五文錢。

　這點錢跟姜云珠賺的比,或許不算什麼,可他覺得姜云珠說得對，拉腳這個營生前景很好,以后再賺了錢，他多買騾馬，就能多賺錢了。

　這時陳氏已經做好了早飯,熱氣騰騰的手搟面。

　姜霖等人也已經起床，喂、打掃庭院。

　姜云珠站在門口,看著這欣欣向榮的場景,臉上不自覺就帶了笑意。

　吃飯,吃完飯去縣里雇廚師。

　姜城現在有騾車了,自然送姜云珠去。

　兩人來到一家牙行，接待他們的是個看著有點斯文的中年男人。

　男人并沒有因為姜云珠是個姑娘就輕視，問有什麼需要。

　姜云珠把自己的要求說了,要雇一到兩個廚師。比較特別的是,的生意在長石村，廚師要考慮好地點問題。還有，若跟廚師簽契書,必須簽十年,如果中間廚師反悔,要賠一百兩銀子,并承諾三年之不能從事廚師這個職業。

　這第一條還好,第二條,中年男人聽得皺眉,這要求太苛刻了，既然如此，“姑娘還不如直接買個廚師。”這樣人就是的了。

　姜云珠也想，可不是沒錢嗎。一個好的廚師，至要二十多兩銀子，而且十分搶手。是想先雇試試，如果實在雇不到，就只能攢錢，看以后能不能買個合適的。

　中年男人問完，其實也猜到姜云珠買不起了，便又問，“第二個條件能否放寬一些？”

　姜云珠搖頭，廚師在那里做工，很容易學到的菜，可不想以后別家飯館出現的同款菜。如果沒有，寧愿不雇。

　“好吧，我幫姑娘問問看。”中年男人無奈站起，對這單生意沒報太大希。

　兩刻鐘后，中年男人一進門就搖頭，沒人愿意去一個村里，還一去就是十年。

　姜云珠也不意外，今天來就是運氣。

　“麻煩你了。”姜云珠說著，往桌上放了幾個銅錢，算是辛苦費，然后站起要走。

　這時中年男人卻有些不甘心地說，“等一下，還有一個人，只不過最近他都沒來牙行，不知道是已經找到差事了還是怎樣。姑娘若是愿意等，我這里有他的地址，我去找他問問。”

　姜云珠頓住，覺得這件事希不大，其實都不想麻煩他了。

　“那人就住在柳樹街，離這里不遠，姑娘若是出城，正好路過他家。”中年男人卻說。

　話說到這份上，姜云珠只能答應。最后三個人一起出了房門，往柳樹街去。如果這人也不合適，姜云珠跟姜城就直接去菜市場買了東西回家了。

　一條狹窄的小巷，兩扇破舊的木門，中年男人敲門。

　“誰啊？”里面有人搭話，然后有腳步聲。很快，門打開，出一張清秀的臉。

　姜云珠跟這臉的主人同時愣了下。

　很快，臉的主人便激道，“姑娘，你來了，快進來坐。”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昨天擺攤賣餛飩的阮氏。

　姜云珠只覺得這個世界太小了，怎麼昨天遇見，今天又遇見。

　“你們認識？”中年男人詫異道。

　“認識，昨天這姑娘還幫了我。”阮氏拉著姜云珠進屋。

　姜云珠則看向中年男人，這阮氏不會就是他說的廚子吧？

　不是，在牙行找差事的是阮氏的丈夫薛京。薛京本是縣里云鶴樓的廚子，可云鶴樓東家經營不善，一個多月前關門了。

　薛京想再找個差事，便去了牙行。

　只是一直沒有合適的。

　后來他跟阮氏商量，不然就自己干，憑他的手藝，應該沒問題的。

　縣城的店鋪租金貴，他們租不起，便決定從擺攤賣餛飩開始。

　想的好好的，賺了錢就開店。

　可擺攤也不是那麼簡單的，有些人，能做一個好廚師，卻未必能做個好老板。

　薛京就是后者，他子急，又不善言辭，本籠絡不住客人。

　眼看著生意一直不溫不火的，他連著急帶上火，又吹了點涼風，就病倒了。

　于是便有了阮氏替他賣餛飩這件事。

　“謝謝，謝謝。”聽說姜云珠就是昨天幫阮氏解圍的人，薛京忙不迭向道謝。他的臉還是不好，但病已經有了起，估計再吃幾天藥就差不多了。

　“一點小事，若別人看見，也會這麼做的。”姜云珠說。

　薛京卻不同意，他知道大多數人遇見這種事，都會因為各種原因選擇沉默，姜云珠一個姑娘卻能仗義執言，難能可貴。

　他們在這邊說來說去，牙行的中年男人著急了，他來可是促雙方簽訂契約拿酬金的，便趕話，把姜云珠想雇廚師的事說了。

　原來是這樣，薛京跟阮氏對視一眼。

　“我就順路過來看看，如果你不想找活計了，不用勉強。”姜云珠說。昨天真的是舉手之勞，并不想挾恩圖報。

　“不然讓這姑娘看看你的手藝，然后你們再談談條件，這世上哪有絕對的事。”中年男人覺得可能有門，便極力想促這件事。

　薛京便起去了廚房。他最擅長炒，廚房現的材料，他運刀如飛，然后大火猛炒，不一時，一盤清炒白菜便出鍋了。

　這炒，最講究火候，要炒出猛火，炒出鍋氣，那菜才有滋味。

　姜云珠在旁邊看著，發現他還是有點虛，但做菜的功底卻十分不錯，心中便有了計較。

　等嘗了一筷子那白菜，確定了心中所想。

　“不然，我也做一道菜給你們嘗嘗。”姜云珠說。

　隨后，就著那燒熱的鐵鍋，也做了一道清炒白菜。

　跟安平侯府三位大廚學過藝，那些大廚，都是潞州甚至中南赫赫有名的廚師。后來去京城，又跟京城的名廚學過一段時間，那手藝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錢奴婢手，藝當行人”，這句話一點不錯。在別人眼里，姜云珠做菜就是好看，每個作看著都那麼賞心悅目，而薛京看了以后，卻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師從潞州香客樓的一位老師傅，自認為做菜水平已經很不錯了，可是今天看見姜云珠做菜，他才知道什麼差距。姜云珠的每一步，每個火候，都拿得恰到好。

　他看得雙眼晶亮，一邊看，一邊在心中對比自己是怎麼做的，跟的差距在哪里，如何才能彌補，一時間竟癡了。

　“嘗嘗。”姜云珠說。清炒白菜出鍋，熱氣騰騰。

　薛京如夢初醒，然后他不顧別人，自己先夾了一塊白菜放進里。口鮮香，隨后是白菜本的甘甜味兒，清爽又回味無窮。

　清炒白菜還有一點不好理，那就是白菜菜葉薄，菜幫卻厚實多水，一個炒不好，菜葉就蔫了，菜幫卻還沒，可姜云珠做的這盤，堪稱完。

　“你怎麼做到的？”薛京當即問。

　姜云珠笑而不語。

　薛京也馬上意識到，自己太唐突了，這些做菜訣，就算是師父，人家都不一定教你，何況是陌生人。

　薛京臉紅，一是他還病著，二，他心緒太過激。

　牙行的中年男人看著有門，便對他道，“這位姑娘雇廚師，有兩個條件。”他把姜云珠那兩個條件說了。

　第一個不算什麼，第二個，剛才他問過五個廚師，其中有兩個讓他滾，另外三個一口拒絕了他，所以他對薛京說出這個條件，還是很忐忑的。

　薛京臉上卻一點意外的神也沒有，他明白，姜云珠是怕自己的菜外泄。忽然，他又想到，姜云珠這意思，是不是如果他去給當廚師，會教他幾道菜？

　他的臉更紅了，心跳也不自覺加快。作為廚師，必不可的，一是湛的手藝，二，就是有自己的獨家菜，他第一個本來他覺得自己很不錯，現在看，本差得遠，第二個，更是沒有。

　若是跟著姜云珠……

　他當即都要答應去給姜云珠做廚師了，不過他畢竟不是年了，他有媳婦要養，以后還會有孩子，不能讓他們跟著他苦。

　“工錢？”他扭地問姜云珠。

　“你原來在云鶴樓多錢一個月？”姜云珠問。

　“九錢銀子。”薛京回。

　姜云珠覺得差不多，“我給你一兩銀子一個月，這十年里，據你的表現，每年最低漲半月錢。十年后，你是去是留，我絕不過問。

　還有，我可以在村里幫你租一房子，好讓你有地方住。”

　半就是一的一半，百分之五，這應該是現代每年漲薪的普通標準了。租一房子，因為要做午飯加晚飯，長石村離縣城遠，做完晚飯，薛京肯定趕不回來的。

　村里的房子也不貴，讓人家大老遠的來偏遠地方工作，當然要準備住。

　姜云珠怕他不答應，又說，“等以后，說不定我會來縣城開店，那時你跟著我，就方便多了。”這給員工展好前景，或者，畫大餅。

　其實不說這個，薛京已經想答應了，現在，他看向阮氏。

　阮氏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當即朝著他點了點頭。擺攤這兩天，也明白自己跟薛京都不是做生意的人了，姜云珠人好，手藝也好，跟著好的。

　主要，安穩，不用考慮那些雜七雜八的事。十年，對薛京來說是束縛，何嘗不是一種承諾。

　就這樣，薛京暈暈乎乎的簽了雇工的契約，十年，他就把自己這十年這麼賣了。但似乎，他并不害怕或者擔心，他只想讓自己的快點好起來，好去看姜云珠做菜。

　姜云珠其實剛才也看出來了，薛京這人很有鉆研求學的神，給他個機會，他前途不可限量。

　而，也正需要他這樣的人。

　付給中年男人傭金，然后跟薛京約定，他病好了，立刻來姜家上工，姜云珠又在縣城買了不東西，跟姜城回家。

　這趟縣城之行，還是很圓滿的。

　到家之后，卻發現家里有客人在，是柳氏。

　柳氏的眼睛依舊通紅，只是臉上有了笑容。

　見姜云珠回來，立刻站起，“云珠，你回來了。”

　“嗯，嬸子什麼時候來的？”姜云珠笑回。

　“我也剛來一會兒。對了，你來試試這件服。”柳氏說著，把邊一個包袱打開，從里面拿出一遞給姜云珠。

　薄柿的，領口袖口滾著雪白的兔，服上繡了纏枝青鸞紋，以姜云珠的眼，也覺得這很漂亮了。

　“嬸子，這是？”姜云珠忽然明白柳氏的眼睛怎麼這麼紅了，熬夜做服做的。

　確實，那天回去，柳氏就想著怎麼補償姜云珠，后來，想給做服。

　“給你的，你穿上試試。”柳氏道。

　“這怎麼行？”姜云珠看出，這服用料很好，柳氏孤兒寡母的……

　“我都已經做了，你不穿，我心里更不好過。”柳氏道。

　這麼說，陳氏也在一邊勸，姜云珠只能抱了服，去里屋換。

　不一時，換好出來。

　門簾掀開那一刻，柳氏跟陳氏都看愣住了，兩人都知道姜云珠好看，可是這端麗冠絕，百般難描的人……

　“娘，柳嬸子，怎麼樣？”姜云珠問。

　其實覺得這腰掐的有點太細了，更喜歡寬松一點的，舒服。可是人家好心送的服，就別挑三揀四了，寒了人家的心。

　“好看。”“好看的。”柳氏跟陳氏先后說。

　陳氏起，拉著姜云珠的手，上下打量，怎麼看也看不夠，這是兒？這是兒，漂亮的兒。

　“覺宮里的娘娘也不如云珠好看。”柳氏則贊道。當然沒見過宮里的娘娘，但在心里，宮里的娘娘應該是天下最好看的人，卻比不上姜云珠。

　陳氏聽著，更高興了。

　姜云珠想說什麼，忽然似有所，往院中看去，只見沈鳴跟楊晟站在那里，正看著。他們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

　本來只是婀娜的側，峰巒秀，窈窕無雙，這一轉，被雪白兔擁著的一張臉出來，膩膩，眉眼盈盈，如蕊凝珠。

　姜云珠心疾跳了兩下，因為沈鳴此刻的眼神太幽暗了，似要把吞沒一般。

　楊晟此時想拍著沈鳴的肩膀贊嘆兩句，他聽見他呼吸都沉了，就這樣，他竟然還忍得住，不愧是他的萬年寒冰好上司。

　他這樣，什麼時候才能抱得人歸？

　他忽然想笑，于是他笑道，“確實比宮里的娘娘還好看。”

　姜云珠：……有幸見過宮里的娘娘的！

　楊晟往前走幾步，又道，“服好看，可惜沒有首飾。”說到后一句，他別有深意的瞟了沈鳴一眼。

　姜云珠卻只想趕結束這個話題，“我回屋換服。”轉進了屋。

　等回來，沈鳴跟楊晟還在，但已經說起了別的話題，也正好有事問楊晟，“香腸已經快做好了，晾曬一些時日就能吃，剩下的東西是等你們走之前做，還是？”

　“先做，做好了我立刻讓人送回去。”楊晟急道。

　姜云珠無所謂，決定今天就開做。

　其實論起來，這些東西值二十兩，可專門派人一路送回京城去，路費都不止。

　楊晟也有事想問姜云珠，只是該怎麼問，可把他愁壞了。忽然，他想起，那天神顯靈，很多人都看見了，他看見也說得過去吧？

　于是他問姜云珠，“上次我走之前，曾看見西風山神顯靈，你覺得是怎麼回事？”

　姜云珠頓住，抬眸看向他，發現他臉上沒什麼異，一顆提起的心才放下，沒指那件事能瞞過麒麟衛，不過只是替廟里求香火，應該沒什麼吧。

　他或許只是好奇？

　姜云珠決定說清楚，“我也看見神的樣子了，只是太過虛幻，讓我想起一件事。以前看過皮影戲，覺得十分有趣，后來發現，如果窗上有個小孔，站在窗后，手里拿著個白凈的東西，就能在上面看見蠟燭的倒影。

　覺跟那個倒是有點像，不過我也是瞎猜的，或許真是神顯靈。”

　其實就是小孔像，西風山后面那座山，崖壁如鏡，正適合做這個。

　什麼神顯靈，其實連圖像都很模糊，比現代的投影技差遠了。

　特意安排人帶氣氛，說是神顯靈才是真的。

　這麼說，楊晟立刻來了興致，要擺弄東西自己試試。

　這時沈鳴道，“《墨經》有云，‘之人，煦若。下者之人也高，高者之人也下。足蔽下，故景于上；首蔽上，故景于下。在遠近有端與于，故景庫也。’”

　這段話翻譯過來，不僅描述了小孔像的樣子，還總結了它的規律。

　姜云珠真沒想到，墨子竟然早已經記錄了這個，而且沈鳴竟然知道。

　楊晟一臉沉思，“是這樣嗎？我怎麼不知道。”

　“你在學堂的時候睡覺比醒著的時候多。”沈鳴說。

　楊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