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篷小舟飛一般行駛在河上，兩岸風景並不船上人的眼。

江琬還在興緻地與徐翁談著話，通過對答，也是真的學到了多。

這時候，日頭已逐漸下陷，晚霞徐徐塗染了半邊天際。河之上，行船也漸漸多了。

兩岸景變化影響不到江琬與徐翁，可是河之上，卻又有不行船將他們看做了風景。

「看那小舟！」

過往的大船上，數聲驚呼。

「怎地速度如此快？」

「好大的膽子，這般小船也敢上忘川河。」

「噓……慎言！」

也有老的會出言阻止。

徐翁是渾不在意這些目的，他隨意掃過左右四周，倒也提一句：「喲，建州城碼頭就要到了。琬娘呀，你要在哪裡下船？可需我即刻便降速？」

經過一路談話，他已經開始直接稱呼江琬為琬娘，江琬則喊他「徐爺爺」。

江琬其實也自有一種輕看世俗的邪，但又是最會在表面上和同塵的。在不必要，不費事的時候，也懶得去跟世俗對著干。

這也是給自己省麻煩。

此時便回答徐翁：「勞煩徐爺爺在前方偏僻些的地方將我們放下吧。」

徐翁挑眉。

江琬眨眨眼：「我與劉媽媽都裝凌，若是在正碼頭下船，回頭旁人看了以為我們是被您給擄了，再報可就不好啦！」

徐翁頓時哈哈笑：「鬼丫頭！」

別說，這鬼丫頭要離船上岸了，他還有點捨不得呢。

郎君又是習慣於沉默之人，從不多話，可徐翁卻是個熱鬧的。往往三五天秦夙也不跟他說一句話，可把徐翁給憋壞了。

「相逢一場，」徐翁最後對江琬說，「琬娘啊，徐爺爺送你一句忠言。你本質樸天然，京城卻是花花世界，人心鬼蜮。你索些訴求，無則剛，如此方能立於不敗之地。」

這大概是世上最濃厚的濾鏡了。

這老頭兒，一邊說著江琬是個「鬼丫頭」，一邊又說「質樸天然」，怕被人所傷。

江琬從穿來這個世界，歷時雖短，卻境艱險，短短半日被過得驚心魄，好似經歷了許久。

如今卻有徐翁如此殷殷叮囑，一下子就約擊中了江琬心中最。

其實別說是穿越來異世，就是在上輩子，刻苦努力，忙忙碌碌，又何曾得到幾個真心相待的親友？

沒有。

父母離異，在學生時代，是拖油瓶。而等參加工作，又了搖錢樹。

匆匆忙忙地被社會的力量拽著行走，有心抵抗又始終拖延，最後終於案牘勞形，得了一個過勞死！

這是悲哀嗎？

不，這是荒唐。

為什麼不能停下腳步來看一看？

人世的風景，不是一定要等到什麼都有了，才可以回顧的。

穿越異世，不是磨難，倒更像是奇遇。

如今有人說質樸天然，告訴要無則剛。

江琬笑彎了眼，也聽出來了徐翁的潛臺詞，便道：「徐爺爺放心，我雖是父親親，與那府中人而言，卻也是外來者。自不多做奢求，徒增煩惱。」

徐翁看的眼神，一下子卻又更憐惜了。

江琬：「……」

要怎麼跟徐翁解釋，自己原是異世魂，本來就不可能對便宜爹娘有什麼期待。是真的無則剛，無有奢求，自然也就不存在被傷害呢？

——我真不是您設想中的，過於懂事的小可憐呀！

得了，沒法解釋。

穿越的跟簽到一樣，是誰都不能說的。

甭管徐翁眼下有多好，往後是不是也可能遇到更好更親近的人。總之之所以能為，那就是要爛在人肚子里，對天對地都不能講，何況乎旁人？

「徐爺爺。」江琬說，「如今我落魄江湖，無長，無法報答徐爺爺與秦郎君。待日後若有所得，再來向你們回報吧。只不知，到時卻要到何去尋您二位？」

這倒不是虛言，是真想報答這兩位。

不過現在上唯獨有價值的靈泉水，卻又偏偏拿不出手。

這個報答，還真的只能留待日後了。

江琬又有些赧然。

徐翁大笑起來：「小丫頭，好生修鍊吧！靠天靠地，靠爹靠娘，都靠不住。這世上，只有你的本事是你自己的，誰也拿不走。去罷，有緣再見！」

說話間船已靠岸，卻是停駐在一片修葺好的河堤旁。

堤邊一片石板路，不遠有房屋小巷，要再稍遠些才能看到人影走，果然是一僻靜地。

江琬不再流連，便扶著早已的劉媽媽往船下走。

只在上岸時回又對徐翁和秦夙行一禮。

徐翁擺擺手，便要揮槳遠離。

就在此時，一直沒有靜的烏篷船艙卻忽地飛出一。

略泛白的影子，半個掌大，在空中劃過一道利落的弧度，對著江琬懷裡便投而下。

江琬連忙手接住，手只覺。

秦夙清冷的聲音吐出兩個字：「開船！」

哎，你們……

江琬話都沒來得及再出口。

徐翁長笑一聲，小舟一轉一，已是飄然遠去。

蒼勁的詩句悠悠在大河傳盪：「閑雲不系東西影，野鶴寧知去住心……」

是什麼人，歷經繁華，神功絕世，卻寧願遊盪長河，不知去往？

江琬立在堤岸，回想半日來種種，再看天邊夕餘暉，前生過往，反倒更似大夢一場。

是耶，非耶？

莊周夢蝶，亦或蝶夢莊周也？

劉媽媽靠在江琬邊，虛虛緩過一口氣，又是慶幸，又是后怕地慨了一句：「哎喲，可算是上岸了。」

江琬回過神，目四顧。

只見河堤邊石板路長長，過了一條寬道，四方小巷縱橫。

白牆青磚，古韻悠悠。

前方數百米，有堤邊石梯通向河道。

夕下，又有三五群的婦人娘子，頭上挽髻，窄袖領，或挎木盆，或提木桶，說說談談，在河邊洗挑水。

一副越千古的畫卷，沾染了晚霞的，便在江琬面前依依展開。

聽劉媽媽又說：「小娘子，到了建州城，我們又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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