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妙年為詩會的主人, 已經被當作酒鬼拉走。

　有些認識舒的小郎君起哄道：“戚娘子，你這可不算厚道。這酒才剛喝一半，詩也未賦幾首, 怎麼就帶著公主殿下匆匆離席呢？”

　舒笑道：“若是諸位不夠盡興，酒水管夠, 歌舞不停。”

　說罷舒便想離開, 誰知有個輕浮的浪子，拽住了舒袖, 一臉陶醉, “戚娘子用的什麼香，好生沁人心脾。”

　舒直皺眉頭，冷冷地扯開袖，面不豫之，“尋常香。”

　那人約又是個酒品不好的, 東倒西歪走了過來，帶著一酒氣，生生攔住舒去路, 撒潑道：“我曉得了，是娘子國天香, 我還從未曾見過你這般好看的，不若留下陪我們喝上幾杯？”

　舒見眾人皆看了過來, 訕笑著推辭道，“您醉了, 舒不勝酒力，恕不奉陪。”

　晏希白走了過來 , 將舒擋在后, 直面酒徒。

　那人神迷離, 癡癡地看著晏希白，“你可是公主養的小面首，竟比平康坊那個頭牌還要上幾分，來，給小爺香……”

　眾人知道晏希白份，怕他將要說出什麼虎狼之詞，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誰料他話沒說完，便俯想要將腹中酒水一并吐出。

　晏希白是個干凈的，聞著味便覺難，這會兒他是一點都不想避嫌了，連忙拉著舒離了他三丈遠，一臉嫌棄地吩咐道：“來人，送這位小郎君回府，本宮見他酒后似有癲狂之狀。這京城中的所有宴會，怕是都不必參加了，莫要喝醉酒又驚擾了他人。”

　兩人一路牽著手走出了公主府。

　晏希白走得極為緩慢，舒總是迷迷糊糊便撞了上去，他笑著回頭，手護住舒晃悠的子，隨后又俯下來，聲音輕輕的，便落在了的耳畔，帶著許多歡快。像是有公英迎面而來，撓的人心，你想要將那調皮的抓住，最終卻惹了滿飛絮。

　“走這麼急作甚，可有撞疼？”

　舒討厭公英。

　有些惱怒，晏希白總是這般輕易，便將一池春水攪，讓變得，不像了。

　舒不作答，埋著頭繼續往前走，想要與他拉開距離。晏希白兩三步便追了上來，再次與舒十指扣。

　耽于的人總是不知節制、不知滿足，他牽上之后便再也不想放手了，甚至還想更近些，上每一寸都囂著：想要，得到……

　晏希白的手涼呼呼的，不像冬日里呼嘯著要將你席卷的北風，卻像夏天不經意到的涼水，熱得人全輕，極大的滿足涌上心頭，你便會想著再近些、遠遠不夠。

　舒卻像一個小火爐，手心開始不斷冒著細汗，昭示著主人的心與慌張。

　他那張漂亮的臉湊了過來，在舒眼中不斷放大。

　覺得，好像手上的脈搏都不自覺變快了。

　他有些委屈地問：“怎麼了？”

　舒第一次這般近距離觀察他的眉眼，瞳也好漂亮，晶瑩剔，十分干凈。舒又想起了家中的貍奴，它也喜歡這般看著舒，然后再湊上來與親近。

　還有那高纖細的鼻梁，不小心到舒之后，是不是也冰冰涼涼的……

　舒忍住不在多想，別過頭來，“沒什麼。”

　晏希白有些委屈地說：“舒，莫要不理我，會…會很難的。”

　那一刻舒頭腦一片空白，只覺心都要融化糖了。

　問道：“殿下可需回宮中理公務？”

　“今日無事，若能在你邊呆久一些便好了。”

　舒抬頭看了看氣候，天低云淺，時有微風。“殿下，這兒離西市近，不如去看看蕃商又帶來了什麼新奇件？”

　他笑意盈盈，“好。”

　或許正是日頭不大，趕集的人似乎翻了一番，舒與晏希白在擁的歡鬧中了西市。

　大周民風開放，路上親熱的男隨可見。

　穿著齊襦，滿頭金釵銀飾的小娘子依偎在郎君懷中，聲鬧著要買一串糖葫蘆，郎君笑還是小孩子脾，卻扔了商販一顆碎銀。

　頗為的婦人提起菜刀闖酒肆，揪著夫君耳朵罵他不該手賤，那胡姬的腰，教訓完不的，還要點頭哈腰向胡姬道歉。

　又有兒嬉戲打鬧，滿大街的跑，時不時撞到路人，惹來一聲呵斥。小孩追不上前頭的兄長，不小心跌落在地，一直跟在后的男孩小心翼翼將扶起，上責備不看路，掀開，卻發現磕破了皮，滲出點點，連忙安道：“不哭不哭，呼呼就不痛了。”

　舒與晏希白牽著手，相互依偎，隨后人。

　這大街上是蕓蕓眾生，無人在意他們是否出高門，只看裳便覺得是一對尋常的富貴夫妻。二者又面容姣好，只道是郎才貌、天生一對。

　舒見有小攤販正在賣著面，湊到晏希白耳邊道：“殿下，你在這兒等我，背過子不許看，我去買些好玩的。”

　舒轉離開，再回頭時只見他依舊含笑看著舒，怒目圓瞪，晏希白才緩緩背過來。

　那賣面的小攤有些遠，舒挑挑揀揀，給自己戴了個狐貍頭，又挑了個兔子要贈予晏希白。

　再回首時，熙熙攘攘的人流在不停涌，眼前的場景變得不確切起來，好像一層迷迷蒙蒙的水霧糊上了雙眼，無意思的往前走，尋晏希白一青，穿過人人海，究竟是莊生夢蝶，還是蝶夢莊生。

　一青……抓到了。

　形清瘦的男子轉過來，舒恍惚道：“金歸敘？”

　隨后連忙放開手，“抱歉，認錯了。”

　那男子挑了挑眉，“你，認識我？”

　舒搖了搖頭，心里卻想，廢話，當然認識，且終難忘。

　但總歸，那是上輩子的事了，這一生他們誰也不認識誰。

　舒想要離開之時，他冷哼一聲，定住了舒，手掀開的面，白皙的一點點，姿容艷麗，他有一瞬間的恍惚。

　但很快便回過神來，“呵，誰派你來勾引我的？這手段還真是層出不窮。”

　舒搶過面，單手扶額，這個男人，他又開始了……

　這悉的語氣，這悉的狂妄自大，這悉的目中無人，已經在舒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影。

　解釋道：“沒有，你想多了，我已經是有夫之婦。”

　他顯然不愿相信這套說辭，隨后挑起舒下，“很好，人，你功吸引了我的注意。”

　舒五猙獰，角搐。看著他的咸豬手，實在忍不住扇了他一掌，又踹了他□□，誰后撒就跑，拿起帕狠狠著下。

　他…他腦子有疾。

　上輩子舒與楚凌云退親之后，在家中長輩安排下，也陸陸續續與京中適齡郎君相看了一遍，金歸敘則是其中最為離譜的一個。

　他與舒家境相仿，父族從政，母族從商。浸潤在金山銀海中，一富貴氣，比舒還會揮霍。

　但傳言，金歸敘自小便聰明伶俐，五歲便會作詩，八歲就能將夫子懟的啞口無言，寫的文章一氣呵，頗有魏晉風范。十歲從父母手中接管家業，一邊考取功名，一邊將家業打理得井井有條。

　不出意外，他今年便會在春闈中一騎絕塵。然而，前世他在殿試中惹怒圣人，圣人要與才子商討如何興修水利、鼓勵耕織。他卻在朝堂上大放厥詞，談論重商輕農之法，天子然大怒，不僅剔除他的功名，更是勒令永世不得朝為。

　后來，他徹底了一個唯利是圖的商人，一躍為京城首富。

　舒本以為，這世上富貴之人，總歸不會計較那些蠅頭小利，誰知金歸敘卻獨獨格外吝嗇。兩人在長輩前線下，在酒樓見了一面，他卻連杯茶水都不愿付賬，又時常瘋言瘋語，說一些讓子難堪的話。

　那時舒還想著要當個端莊從容，落落大方的閨秀，人前只是著手帕一旁尬笑，人后恨不得穿那人腸子，虛與委蛇一段時日后，便以不和拒了這樁親事。

　只是后來，他上了寄居家中，卻并無緣關系的表妹，那日，舒親眼目睹，他將的孩子抵在墻上，紅著雙眼哄到：“求求你不要離開我，你不是想要剜了我的心嗎，來啊——”

　思及此，舒忍不住抖了抖一皮疙瘩。

　隔著人海遙遙，看見了晏希白。

　他孤獨的站在那里，似病柏，似苦竹，濃濃的疏離與憂愁縈繞一。

　他好像不開心，不知是等太久等得厭煩，還是覺得周遭太過喧鬧嘈雜，獨獨他格格不。

　舒拿著面，向他走了過去。

　他也問：“是莊生夢蝶，還是蝶夢莊生？”

　舒環抱住這顆病柏，“這不是夢境。”

　他繼續問道：“那人金歸敘吧？”

　舒點了點頭。

　“我好像在哪里見過他，或許就在夢中。”

　舒答道：“他是今年的參加科舉的考生，或許在哪有過匆匆一瞥呢？”

　他呢喃細語，“這一幕好似在哪見過。”

　想起來，總是揪心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