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跳聲從沒有如此清晰過。◎

　門一推開, 眼前驀地暗了下來。

　包廂坐了不人，燈昏暗，只有幾束暗紅暗紫的束來回搖晃著, 有人在握著麥克風唱歌，有人在劃拳喝酒, 章薈領著蘇晚青走進去的時候，并沒有多人注意到們。

　眼看是很正常的公司團建, 蘇晚青也放心下來。

　章薈領著往沙發上走，最后在一個微胖的中年男人邊坐了下來, 章薈俯跟他說了什麼，隨后, 那位戴眼鏡的中年男人朝看過來。

　“這位就是啟悅的齊總。”章薈跟蘇晚青介紹完, 朝挑了挑下，“你自己介紹自己吧。”

　蘇晚青那天穿得是一個及膝的連，坐下后便雙手叉擋住了擺，“齊總你好, 我是瑞思客戶部的SAE, 我蘇晚青。”

　那位齊總扶了扶鏡框，像是在認真地打量, 幾秒后笑了聲, “久仰大名了，蘇小姐。”

　這話說得莫名其妙, 蘇晚青揚著假笑, “我和齊總之前在哪兒見過嗎？”

　“正是沒見過, 今日見了, 所以才覺得百聞不如一見吶。”

　他打著太極, 就是不正面回答。

　蘇晚青來之前查過, 眼前這位啟悅的創始人齊武，早些年是做快消品推廣的，前些年創立了啟悅好，一開始是明著抄襲國外的某個家居好品牌，可能本來只是想掙點快錢，沒想到公司會發展那麼好，短短幾年門店迅速擴張，家暴漲之后，當初那點玩票兒的黑歷史也洗得差不多了。

　蘇晚青有了心理準備，但沒想過是這樣的一個笑面虎。

　抿抿，決定直奔主題。

　“齊總，是這樣，我聽說貴公司明年計劃增設36家門店，三年前啟悅跟我司有過合作，啟悅現在的營銷發布渠道當初還是......”

　“欸——”齊武抬手打斷，隨即又瞇著眼笑，“非常理解蘇小姐的敬業，只不過現在是我們公司慶祝融資功的團建，大家都很放松，蘇小姐這番話可以稍微等等，等到聚會差不多要結束了，我出半小時的時間聽你詳談，蘇小姐意下如何？”

　蘇晚青眼底緒一閃即逝，也勾笑，“是我冒昧了。”

　“蘇小姐太客氣了，你來了就是客，說什麼冒昧不冒昧的。”齊武笑了聲，隨即招手來了服務員，“再拿兩個杯子過來。”

　蘇晚青解釋自己不能喝酒，服務員已經推門出去了。

　厚重的門還沒合上，一個人的影映眼簾。

　齊武抬眉看過去，隨即大聲招呼：“趙總去洗手間那麼久，我們都以為你不回來了呢。”

　趙薈西抬手笑，“齊總開玩笑了，我是喝不過你們，但也不會做逃——”

　話還沒說完，視線和蘇晚青的對上，倆人俱是一愣，都沒想過會在這里上，還是蘇晚青率先反應過來，朝點了點頭，就算是打過招呼。

　齊武沒注意到這些，招呼坐在門口的員工趕招待趙薈西，立刻就有一個人站起來，三請四邀地把趙薈西拉去了沙發另一側。

　章薈這時終于開口，話是對著齊武說得，語氣有些許意外：“這個趙薈西這麼年輕，就能獨立接手這麼大的融資案？”

　“資方的人你也敢當面議論？”齊武瞥一眼，章薈立即閉上了。

　一旁的蘇晚青越看越覺得不對勁，章薈和這位齊總看起來匪淺，不止上下級那麼簡單。

　就在此時，服務員拿來杯子，齊武推到蘇晚青面前，給倒了滿滿一杯酒，純的芝華士，連冰塊都沒加，蘇晚青從沒喝過，以對自己的酒量認知，要是真喝完連這扇門都走不出去，更別說回家了。

　“蘇小姐，我聽小章說過你也是濱大新傳畢業的啊，那我們都是校友呢。”齊武端起酒杯遞給，“三個校友聚在一起可是個緣分啊，蘇小姐賞個臉，跟我一杯？”

　他話說得漂亮，但蘇晚青也不是傻子，不在工作場合喝酒是的底線。

　把杯子推了回去，也盡量保持了禮貌的語氣：“抱歉了齊總，我開了車過來的，喝酒沒法兒回去。”

　“我找代駕送你。”

　“我是真不能喝酒，我酒過敏。”雖然一聽就是假話，但蘇晚青盡量說得真誠，“一喝酒就全起疹子。”

　一杯酒在倆人手上推來推去，蘇晚青漸漸不耐煩的時候，那位齊總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借著推杯換盞的機會，在手背上了一把。

　宛如脊背過電，蘇晚青渾一震，當即松開了手。

　酒杯掉落，滿杯洋酒幾乎全灑在了的子上。

　章薈也被濺到，不耐煩地瞪了一眼，“你干什麼？”

　蘇晚青出紙巾，“抱歉。”

　“子洗洗就好了嘛。”齊武此刻又出來打圓場，說完看向蘇晚青，“那我就不勉強蘇小姐了，我去招待一下投資人，你自便吧，等我們散會再談公事。”

　蘇晚青猶疑地看他：“耽誤您了。”

　“客氣。”

　齊武不再為難，章薈也坐到了其他的地方，蘇晚青心頭松了口氣，一抬眸，撞進趙薈西的視線里。

　隔著層層人群，不知道剛剛那幕看到多，但很快就移開了視線，跟旁人說話，邊掛著明笑意。

　蘇晚青也收回目，又出了幾張紙巾，酒水滲了服，黏在的上，低頭了很久。

　那之后，就沒有人跟說過話了。

　陌生的環境里，蘇晚青像個明人，倒也樂得清閑。

　一個小時的時間里，總共兩個人給發過消息——

　一個是方禮苒，問有沒有進展，蘇晚青把況原原本本地反饋給，說要等到聚會結束，齊總會給半個小時的時間。

　方禮苒過會兒才回：【辛苦了，有什麼況跟我聯系。】

　蘇晚青還沒來得及回，又補充了一句：【盡力就行。】

　另一條消息是聞宴祁發得，大約是在十點左右，那會兒蘇晚青在陪下五子棋，沒有及時回復，看到時已經過去了五分鐘。

　聞宴祁直接打來了電話。

　包廂很吵，蘇晚青按了拒接鍵。

　三秒后，聞宴祁扣了個問號過來：【怎麼不接電話？】

　蘇晚青回復：【太吵了，我等會兒就回去了，你不用等我，先睡吧。】

　發出去才意識到不對勁，這話說得，好像聞宴祁在家等回去睡覺一樣。

　蘇晚青第一時間按了撤回，又重新編輯了一條：【太吵了，接不了。我很快回去。】

　-

　那之后，蘇晚青又坐了半個小時，差不多十一點半了，這群人總算有了疲態。

　蘇晚青漸漸神起來，收起手機，開始搜尋齊武的位置。

　可看了一圈，都沒在包廂里找到。

　章薈走過來拿服，瞥了一眼，語氣不冷不熱的，“齊總在衛生間，你去等他吧，他今晚是喝不，你不去守著估計他待會兒就能直接走了。”

　“要不然我在這里等他回來吧？我帶了電腦，待會兒還要展示一些數......”

　話還沒說完，章薈鄙夷地瞥一眼，“蘇小姐，你搞搞清楚，人家愿意給你這個機會就不錯了，真以為自己是什麼大小姐下凡驗生活的嗎？求客戶還不上趕著。”

　人陸陸續續地走了，偌大包廂逐漸變得空，蘇晚青也覺得在這里談不合適，畢竟那個齊總看著也不像什麼良善之輩，衛生間門口至通火通明。

　想到這些，放下手機，抱著電腦起了。

　蘇晚青走到走廊盡頭，好在那里還有一個臺，倚在欄桿上，一邊抱著電腦，一邊盯從男廁里走出來的人。

　八月底，暑氣已經消散，深夜的晚風帶著初秋的涼意撲面而來，蘇晚青擺幾乎全，上還黏著酒漬，沒忍住打了個寒噤。

　在臺上等了近十分鐘，直到走廊上的人走得差不多了，齊總的影子還是沒有出現。

　覺不對勁，小跑著抱著電腦回到包廂，可剛才還人聲鼎沸的地方，此刻已經完全空，只余下兩位穿著制服的服務員，在收拾茶幾酒杯和垃圾。

　其中一位服務員看到，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個手機：“小姐，請問這是你的手機嗎？”

　蘇晚青低頭看，手機殼的確是的，可屏幕已經碎了蜘蛛網，按了幾下開機鍵都沒反應。

　“那邊沙發上的包也是你的吧？”服務員滿臉憾地看著，“手機是在沙發下面發現的，應該是不小心被人踩到了。”

　“沒關系，謝謝你。”

　蘇晚青接過手機，走到沙發邊上拎起自己的包檢查了一下，還好，章薈還沒喪心病狂到把的車鑰匙也拿走。至目前看起來，只是費盡心思地設了這麼一個局，就為了晾兩個小時，讓難堪。

　蘇晚青走出會所大門，越想越覺得可笑。

　看來的推斷沒錯，那位齊總應該和章薈一樣，都是趙杰盛的朋友，至是什麼認識的校友之類，要不然他一開始不會說什麼“久仰大名”，更不會配合章薈，隨口給畫下那麼一張大餅。

　蘇晚青回到車上，默默地坐了會兒，然后啟車子。

　剛剛經過會所大堂時，瞄了眼大擺鐘，已經將近十二點了，更深重，山路上幾乎就這麼一輛車，想回家的心從沒有如此強烈過。

　蘇晚青越開越快，在走完那段山路以后，車子開上一條省道，緩緩踩下油門，可車子不但沒有加速，反而逐漸慢了下來。

　半分鐘后，車輛徹底熄火。

　-

　與此同時，書房里的聞宴祁濃睫輕斂，打出了第三通電話。

　聽筒里再次傳來無法接通的機械聲，他站在窗簾旁邊，眉宇冷清，浸著說不清的寒意。

　他走出房間，下了樓，開門時給李泉撥去了一個電話，鈴聲剛過三聲就被接通，聞宴祁嗓音低沉，“立刻打電話問方禮苒，瑞思客戶部今天有沒有聚餐，在那里聚的？”

　李泉怔了兩秒，“是要問蘇小姐嗎？”

　“對，到現在都沒回來，手機也打不通了。”聞宴祁拿上車鑰匙出門，聲音得越來越低，也越來越急，“現在就去問！”

　李泉從沒有見過這樣的老板，嚇得他連一句“好的”都忘了應，就直接掛了電話。

　他從床上爬起來，著急忙慌地在通訊錄里翻找方禮苒的名字，宛如剛剛聞宴祁的急躁一般，電話接通的下一秒，他就直奔主題：“蘇晚青今晚有沒有參加什麼工作聚餐，在哪里聚的？”

　方禮苒原本就惴惴不安，這會兒接到電話，好像心頭懸掛著的大石頭終于落地，卻砸到了腳上一樣，有種塵埃落定的淡定：“在北原會所。”

　李泉得到答案就要掛電話，方禮苒住他，“和聞總真的是男朋友關系？”

　之前也這樣猜測過，蘇晚青還沒進公司的時候，聞宴祁就為開掉了章薈，雖然章薈實在有錯在先，但聞總向來不手部人員調的事兒，那次卻不僅開了的手下，又讓李泉把蘇晚青的簡歷直接遞到了的桌子上。

　抱著這樣的想法，方禮苒暗地里觀察了蘇晚青兩個月，在那兩個月里，蘇晚青工作算得上認真負責，穿打扮上也沒有總裁友的奢靡之氣，完全是個純粹的小職員，兢兢業業地領工資過活，繃的弦便放松了許多。

　今晚的機會是個鴻門宴，這事兒方禮苒事先清楚，但也算章薈的老領導，在章薈再三保證自己只是打算出口惡氣，其他方面都會公事公辦的前提下，把蘇晚青推了過去。

　畢竟是客戶部總監，爭取項目是的正常職責。

　以為章薈不會做得太過分，以為自己叮囑過蘇晚青盡力而為，這事兒就能撇清關系，可李泉在掛電話之前跟沉聲說了一句話，頓時讓如墜冰窟——

　“你最好祈禱沒事。”

　這話李泉也是說給自己聽的，他打電話給北原會所，報出了蘇晚青的車牌，會所負責人說那輛車在半個小時之前就開走了。

　聞宴祁先一步出發，李泉隨其后。

　去往舜明山有兩條路，他們倆一人走一條，李泉給他打電話，大約是察覺聞宴祁的失態，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或許蘇小姐正在回去的路上，只是手機壞了呢？”

　“是嗎？”聞宴祁單手打著方向盤，眸帶著微不可查的戾氣，“如果是你老婆凌晨在郊外失聯，你也能安心在家睡覺是吧？”

　“......”李泉恨不得咬舌自盡，“抱歉聞總，我不是——”

　沒聽他說完，聞宴祁直接掛了電話。

　-

　車子熄火之后，蘇晚青又嘗試發了幾次，最后都失敗。

　坐在駕駛室思考了幾秒，手機壞了，車子也開不，擺在眼前的就兩條路——

　一是下車步行。從會所出來，開了大約二十多分鐘停下，這段路程大約走不到一個多小時，就可以重新回到會所，打電話求救。

　二是坐在車里等待。或許會有過往車輛停下，可以蹭個車，或者單純借個手機打電話救援。

　那條省道非常偏僻，路邊都是黑黢黢的玉米地，幾乎手不見五指的黑，蘇晚青只思索了半分鐘，就定下了第二個方案，月黑風高，走回去實在太危險。

　下了車，從后備箱里找出三角警示牌，放到了車后五十米的位置上，又打開雙閃，準備完畢后就站到了車頭，等待了路過車輛的到來。

　那會兒時間差不多都快凌晨一點了，路上安靜得很，不時有風吹過玉米桿，發出簌簌的聲響，空曠又寂涼的天地里，蘇晚青后知后覺地知到了一些恐懼。

　在路邊等了大概十幾分鐘，只有對向車道跑過兩輛貨車，拼命招手，對方都沒停下來。

　蘇晚青回到了車上，為了方便攔車，車門沒關，晚風嗖嗖地刮過來，明明是夏天，到了一些沁皮的涼意。

　再后來，也不知到底等了多久，蘇晚青趴在方向盤上，一抬眼看見對向車道上有一輛小車開了過來。

　慌忙下車，超大幅度地擺手臂，原本是沒報太大希的，可那輛車緩緩停了下來，就在眼前橫穿了馬路，開到了這邊的車道。

　真有人來了，蘇晚青又開始害怕，從中控臺上抓起一把剪紙的小剪刀握在手里，然后走了過去。

　心忐忑，還沒靠近，駕駛座的車門就打開了，一道急切的影走過來，應著車尾燈慘白的，剛看清聞宴祁的臉，下一秒就被他抓住了胳膊，用力地帶了過去。

　悉的氣息兜頭傾瀉，驚詫只存在了一秒，蘇晚青撲到他的口，又彈回去，聞宴祁沒有抱，只是扣著的手腕，將原地轉了一圈，像是在檢閱什麼商品似的，從頭到腳將檢查了一遍。

　“那個......”大約過了半分鐘，蘇晚青終于站穩，眨眨眼，猶疑地開口，“你怎麼來了？”

　聞宴祁沒說話，冷清的眼低垂下來，沉聲問道，“你喝酒了？”

　“沒有。”也低頭，鵝黃的擺上酒漬未干，“就是灑在服上了。”

　聞宴祁默了默，“手機怎麼打不通？”

　“被人踩壞了。”

　“誰踩的？”

　蘇晚青搖搖頭，“我沒看到。”

　不想把章薈說出來，倒也不是說一點兒都不生氣，只不過章薈之所以會記恨，也是因為聞宴祁把開除的緣故。如果蘇晚青這會兒真的把來龍去脈講清楚，那豈不是變相說聞宴祁好心辦了壞事嗎？

　還沒那麼不知好歹。

　聞宴祁眉頭輕蹙，看像不知道害怕似的，臉沒變，聲音也不慌，還以為真那麼膽大，一低頭，又注意手里的小剪刀......

　再出聲，他嗓音溫和了許多，“出發前就應該給我打電話。”

　“我以為你睡覺了呢，而且我也不知道車子會壞。”蘇晚青回頭看了眼，“明明去的時候還好好的。”

　聞宴祁順著的目看過去，車輛的雙閃還在亮著，他眸暗了幾分，扣著蘇晚青的手腕，“先上我的車。”

　“好，那你等我一會兒。”

　蘇晚青掙開聞宴祁的手，跑回了自己的車旁，打開副駕的車門，將包掛在肩上，又俯拿了什麼出來。

　等走進，聞宴祁才看清手里的東西，是幾個柿餅，金燦燦的，其中一個還破皮流了出來。

　“早上陳柱給我的，我給你留了幾個。”抬眼，瞳仁亮著閃爍的，“你是打不通我的電話才來找我的吧？謝謝你過來。”

　聞宴祁垂眼看，看煞白的小臉，看糟糟的頭發，看小心翼翼攤開的雙手......他又想起早上那通令他煩悶不知所起的通話。

　早上蘇晚青接梅清電話的時候，他正巧在喝水，梅清的嗓門不小，話說得也直白，聞宴祁擰瓶蓋的作下意識放輕，眼底有些平靜的暗。

　似乎在等一個答案，他等到了蘇晚青的回答，其實是沒什麼問題的，畢竟在看來，他們倆只是一紙合約束縛被迫同居的室友，安守本分就不該有其他想法。

　可聞宴祁聽到以后，修長手指著瓶，良久，他打開手機，將那條朋友圈藏了。

　他發得晚，那會兒時間又尚早，因此還沒幾個人看到。聞宴祁是從不把旁人的調侃放在心上，但蘇晚青不同，就懵然的腦袋和樸素的價值觀來說，再多來幾個人問，恐怕連一句多余的話都不敢跟他說了。

　他不想看到那樣的事發生，只能選擇退一步。

　那種謹慎源于什麼，聞宴祁一直都沒有深想過。

　直到此刻，蘇晚青安然無恙地站在他面前——

　宛如洪水倒灌，耳畔轟鳴，喧囂之中，他的心跳聲從沒有如此清晰過。

　原來他不是沒有那個意思。

　他只是確認得太晚。